[原创] 网事幽幽（四）

雪莲弯弯

<br /><br />以后的日子里，我联系了好多单位的负责人，都婉转地问了一下有关调动的事宜。大家仿佛都知道我的情况，暧昧地笑着，不置可否。也有人真诚地跟我说：“异地调动，比娶一个老婆可要难很多啊！”我好烦，又无法跟小雨说，怕她失望，怕她着急，也怕她嫌我没本事。张庆对我说：“柯啊，你多大的人了，居然会搞什么网恋？放着本地的大把美女不娶，却偏偏曲里拐弯地找个外地的，现在可好，两地分居！调动？谈何容易？我老婆在咱们本县乡镇工作，我为她跑调动都跑了三年了，还没结果，你要想调小雨过来，唉！我说，难啊！难啊！”
  　听到这些话，我忽然对自己的情感世界有点迷惑起来。难道我真的错了吗？当时小雨忽然出现，紧跟着住院，我们的感情在一夜之间复燃，然后是闪电般的准备、结婚。我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我当时怎么就没想过这些事儿呢？人家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可我，一个三十多岁的上过大学经历过婚姻的男人，为什么还显得如此幼稚呢？唉！我究竟错在哪儿呢？我相信自己的感情，正如前一段时间小雨莫名地消失后我的思想一样，我认为，有时候，爱情已经不是一种单纯的感情了，而是一种依赖，一种需要了。我从一个虚拟的网络世界里找来了一个爱人，日日坐在电脑前等待她的出现，然后我对她产生了怀疑，对我们的感情产生了质疑，再然后，我们又如愿走到了一起，再再然后，我们又相隔两地无法团聚……
  　夜里，我打开了电脑。好久了，我没有上网。也许是小雨那时的做法伤害我太深，以至于让我恨乌及乌，一见到电脑，我就烦躁，恨不得把这个惹事生非的东西砸个稀烂，眼不见心不烦。现在，我不再烦了。一个人的夜晚真的好难打发，我一贯是个不爱“拉帮结派”的，平常交往的人除了单位的同事和同学张庆，其余时间都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呆着，写点东西，上网聊天，浏览网页，在论坛里发发贴子。也许，在这样一个社会里，我这样一个男人正是人们常说的那种没出息的男人吧！？就算我知道，这样没出息，我也没办法改变。
　 打开电脑，登陆QQ，许多我跟小雨的往事又涌上心来，但我已不再有怨恨，也不再有哀叹，有的，只是啼笑皆非的一种平静，一种泰然。小雨的头像早被我删除了，可那个号还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我点了“查找”，输入小雨的QQ号，请求她加我。我在申请栏里写道：“雨，我不知道是该恨你，还是该爱你。此时的我，希望一切都不再改变。让我们长相厮守，过完后半生，好吗？”等了好一阵儿没反应，我知道，小雨不在线。我百无聊赖，就去了本地的一个论坛转悠。那里也是门可罗雀，人少得出奇，好多以前的熟人都不在，有几个“客人”在那里发呆。我也只有发呆的兴趣，没有跟贴的兴趣。又去了另外一个文学论坛，那里倒是人气很旺，可惜个个都竞相发贴，展示自己，没人愿意“为他人做嫁衣裳。”只有总斑一个人苦苦挣扎，跟贴跟的很辛苦，显得有点力不从心。这个总斑一直对我很青睐，要求我做一个区斑主，可我一直没有答应。一方面是觉得网络文学毕竟不是严肃文学，稿件质量参差不齐，多数是失恋者的哀叹，或者是一些无病呻吟文理不通的东西。我真的没激情一篇一篇地看完，更别说要跟贴。可今天，我实在是没什么事干，就饶有兴趣地在“散文天地”中逗留起来，认真看了看，有几篇还是写得挺不错的。我就跟了贴，说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赞美的话，还故弄玄虚地说了几句有关感情的偈语。我知道，这一招，唬一唬那些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还是可以的。看完散文，又溜溜达达地来到“小说世界”，好久没来，没想到总斑发了个武林小说连载，有趣的是，他居然把论坛里所有的人全写进去了，仿佛这个论坛是个江湖风云之地，集天下英雄好汉于一起，还真能吸引人。我看得兴起，打算下载下来慢慢看。这时，我的QQ里有人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我知道，那是系统消息。我暗自高兴，说不定是小雨上线了。
  打开一看基本资料，却不是她，而是一个陌生的网名——雪云儿。我失望极了，懒得加这个人。可是对方非常执著，一遍遍地请求加入，并在请求栏里说：“加我吧，相信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我还没见过如此执著而且执拗的网友，只好苦笑着同意了。
一切都在意料之外。我跟雪云儿聊得非常契合，话题多与上学的趣事和文学有关，正是我所感兴趣的。安娜与弗伦斯基的爱情、勃朗特三姐妹、宝黛的命运和中国式的殉情方式等等等等。相比我和雨在网上的谈情说爱，这种聊天更让我感到轻松而又且自然。女人对爱情的自我折磨和折磨他人是成正比的，非要把男人折磨成个疯子而后快，而男人则不同，他的激情只限于一时，更多时候喜欢轻松地活着，不会自寻烦恼，让爱情捆住手脚。所以，我有点怀疑这个雪云儿的性别，若是男，起这么个女性化的网名用意何在？若是女，聊天却从不触及个人的感情世界。从对大量文学名著的侃侃而谈来看，她或他不是个普通的人，也不是个年轻的人。而且从来不打听我的一切，好像很是稔熟，见面就直奔主题。从此，我觉得没有小雨的夜晚变得生动起来，不再那么难熬，那么冷清。
期间，小雨的工作调动的事儿，在我的努力下终于看见了一丝曙光。县文化馆馆长也是个文学爱好者，在一次笔会上，我跟他谈了我的烦恼。他是写小说的，在我们这个地区整个文学圈子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近两年来，他的中篇小说以重磅的形式砸开了省刊，着实让我们这些苦苦徘徊在文学边缘的人羡慕。而他，也常以老大哥的人文精神关怀我们，终年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用瘦弱的胳膊呼唤我们不要放弃写作。听了我的诉说，他的表情一如许多人一样暧昧了一阵儿，调侃了一下我的新潮婚姻。最后恢复了他惯常的悲天悯人，说，小雨是做什么的？我说在一家国营企业的下属工厂做财务。馆长说，不知她能不能静下心来？我眼睛亮亮地瞅着他，他笑了，好像很害羞地说，我可以接受她来文化馆图书室，当一个图书管理员，你们觉得怎么样？什么怎么样？当然好了，我觉得对一个一个女孩子来说，这份工作再合适不过了。馆长却说，你别高兴得太早，异地调动，手续麻烦着呢，人事部门那里，你还要自己去跑，我一个小小的文化馆馆长，也是帮不了任何忙的。“我知道，我知道。”我在馆长的面前把鸡啄米演绎了几百遍方才罢休。
而回到家里在，我却犹豫起来，要不要把这个在我看来是好消息的“好消息”告诉雨呢？她是否高兴是否愿意呢？虽说我们已结婚，我却至今没去过她的工作岗位，没见过她的领导和同事，她的一切都是她告诉我的。就连我们结婚，她也没请单位的领导和同事，问及她的父母，她说在乡下，等我们生了孩子就去看望他们。几百公里以外的她的那个单位，是全省乃至全国都有名的，效益好，工资高，她真的愿意随我来这个小小的县城吗？
没有打电话告诉雨，我却把我的这些顾虑和这个“好消息”在QQ上告诉了雪云儿。而且是一股脑儿。我痛快淋漓地说了一大堆，雪云儿却只留下了一句话“你这个傻子！”然后就下线了。面对这五个字，我真的傻了，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为什么会对我的事有这么激烈地行为？她的下线是生气了还是觉得跟我这样傻的人再无意义聊天？
草草地收拾了一下，睡在床上，我还是对雪云儿的行为纳闷不已。拿出手机拨通了雨的电话，我想听听她的声音。又是快一个月了没见过她，真的好想她。虽然我还没有决定要把那个消息告诉她。电话通着，却无人接听。彩铃是我在网上为她下载的王菲清唱的《又见炊烟》：“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罩大地，想问阵阵炊烟，你要去哪里？夕阳有诗情，黄昏有画意，诗情画意虽然美丽，我心中只有你……”王菲唱了一遍又一遍，唱得我都快要窒息了，却仍然无人接听。我头皮一阵发麻。这样的情况自从我们结婚再没有发生过。她怎么了？病了？出事了？生气了？这半夜三更的，她会上哪里去呢？是没带手机？还是在一个嘈杂的地方听不见铃声？或是她根本无暇顾及接电话？那么，她在干什么？悔不该，一切听她的，居然连她一个同事或朋友都不认识，现在无从找她啊！
就在我拿着手机像一头困兽一样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时候，家里的座机却响了，响得是那么尖利，震耳欲聋。接起来，一个陌生的女声传过来，她语速极快地透着紧张和恐怖地问我：“你是柯吗？你是小雨的爱人吗？你快来吧！小雨她，她，她不好了，她住院了……”然后是止不住的抽泣和呜咽。
当我连夜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小雨所在的城市，天已经大亮了。相比我所居住的那个小山城，这里是繁华的，是热闹的，是忙碌的。而这些繁华、热闹、忙碌都与我无关。当我在那个打电话的女孩的指引下走进她们的公司总院时，迎接我的，是小雨的死亡。小雨，我的妻子，她死于宫外孕。是那个我所赋予的小生命，夺走了她的生命。医生说，送来的太晚了。打电话的女孩说，她是小雨的同事。小雨一个人住在单身楼上，痛得受不了了，才打电话给她，等她找了厂里的车去接她，已然晚了。
一切又归平静。所有的爱、恨、痛，所有的生、死、泪，都被平静遮盖住了。
我坐在小雨的单身宿舍里，面对着她生前用过的所有东西，呆呆地坐了两天两夜。最后，我打开了她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小雨写了日记。这是我不知道的。而打开她的日记需要输入密码。我输入她的生日，不对。输入她的手机号，不对。输入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也不对。凡是与她有关的一些数字，被我翻来覆去地组合排列输入，都不对。我气馁了。我伤心了。难道小雨成心不想让我看到她的日记？难道小雨早有准备？难道今生我永远无法走进她的心灵？就算了她死了，对我来说，她也是一个一知半解的谜语？
下意识地，我打开了自己的QQ号，我看到雪云儿留下的铺天盖地的留言：“柯，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我是你的圆圆。我想你。我爱你。我不想再一次失去你。我要来找你。”这真是太让我惊讶了。原来是圆圆。怪不得。唉！男人在女人的眼里永远都是傻瓜。我应该早想到是她的。可现在，知道了又怎么样？我关了QQ，一个字也没留给她。
再一次面对着小雨的日记，我却忽然有了灵感，我输入了自己的生日。果然，打开了。一行行淡蓝色的字安静地缓缓地在我面前一行行展开。
小雨说：“我出生的那个地方，是那么贫瘠而又寒冷。而我仍然热爱她，因为，那里不仅仅有我的父母、亲人，还有我亲爱的小山哥……我们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一起考上中专参加了工作。那个小村庄都在等着我们啊，等着我们回去，以最古老的方式举行一个最热闹的婚礼。
小山哥先于我回去了，他是去收拾新房的。他拉土、活泥，拉石头，砌墙，像一个本真的农民要结婚一样为我们的新婚准备着。虽然我们不会在那个小村庄里生活一辈子，只在那里举行一个仪式。可他还是那样认真而又执着。我是爱他这种执着的。那天他去河边拉石头，山里忽然下起了大雨，河里的水逐渐浑浊起来。他躲在山岩下等雨停。一个放羊的老汉赶着羊群过来了，一只羊掉进了河里，老汉去救羊，滑倒了。雨更大了。小山哥去救老汉。洪水冲走了我二十二岁的小山哥，也冲走了我的心。我的村庄都流泪了，可我还得活下去。”
小雨说：“沉沦了一年多，我在网上遇到了柯。聊了一段时间，我感觉到他是个善良老实的人。我想利用他。小山的死，让我有一种看破红尘般的绝望和对世界的恨意。为什么人人都生活的那样幸福，不幸却要降临到我的身上？我无法面对小山父母的痛苦，我要帮小山的弟弟早一点结婚成家。而柯，好像可以做我的帮手。”
原来，雨早期跟我要的那些钱，是为了凑够小山弟弟的彩礼钱。自小山死后的三年来，雨一直省吃俭用，为小山弟弟存钱。跟我在网上认识以后，她准备利用我对她的感情再多凑点钱，可善良的她却不好意思多要，全部加起来，也没要到一千块钱。还是自己想办法送了彩礼，七拼八凑地把那个婚礼进行完了。
小雨说：“弟弟结婚那天，举行的真是一个我们村庄里千百年来最传统最热闹的婚礼呵！我流着泪看完了每一个细节，仿佛那就是我和我的小山哥在结婚啊。高高的山梁上，红红的新娘子骑在毛驴上，一颠一簸地骑下来，走进了小山家的大门里，吹鼓手鼓起的腮帮把喜庆推向了高潮，而我，就在那样的喜庆里逃离了村庄。我不想再回去，也不敢再回去。我怕撕开心里的痂呀！”
原来那个国庆前夕，正是弟弟结婚后的日子。她想我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就不再打算跟我往来。所以就冷淡了我。我从她那里走开后，她决定像一个坏女孩一样最后敲诈我一把，然后彻底了断。所以就有了以前要钱买手机的事。
小雨说：“可是，小山哥，我不得不跟你承认，在跟柯分手的日子里，我忽然发现，我其实已经爱上了他。他的善良和执着，不正是你所有的吗？我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我原本想着会一辈子爱你，不会再爱上别人的。可为什么你走后仅仅三年，我却爱上了其他的男人？不。难道我真是一个坏女人吗？在我们的那个村庄里，能为自己心爱的男人守一辈子，那是一件多么光荣的事啊。可是我……”
就在这样的矛盾里，小雨回到了我的身边。却没有告诉她的家人。
一切就是这么简单而又不简单。
小雨说：“我跟柯结婚了。我决定跟他好好地过日子，再也不刻意去学什么坏女孩。小山哥，祝福我吧！可是，离他这么远，我好想天天跟他在一起呵……我知道，柯是个老实的人，调动工作谈何容易？我不想逼他，慢慢来吧。”
小雨说……
提着小雨的日记，提着小雨的声音，提着小雨的笑容，提着小雨的爱，于一个夜晚，我回到了我在小城的家，远远地，我就看见，我的家里灯亮着，窗户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仿佛在痴痴地等待我的归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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脂砚

<br /><br />幽幽网事，烦恼人生。看得出来，作者写得很细，心里描写细腻真实，故事矛盾冲突不断纠结，很能吸引人把小说读下去。
不足之处是作为故事，显然是成功的。但小说不仅仅是故事。

田瞳

<br /><br />

最初由 脂砚 发表
幽幽网事，烦恼人生。看得出来，作者写得很细，心里描写细腻真实，故事矛盾冲突不断纠结，很能吸引人把小说读下去。
不足之处是作为故事，显然是成功的。但小说不仅仅是故事。

一语中的。

雪亭

<br /><br />我只读了网事悠悠四，便被这忧伤的故事深深吸引，细细读来。
有时间一定把前三章补上。欣赏。

雪莲弯弯

<br /><br />

最初由 脂砚 发表
幽幽网事，烦恼人生。看得出来，作者写得很细，心里描写细腻真实，故事矛盾冲突不断纠结，很能吸引人把小说读下去。
不足之处是作为故事，显然是成功的。但小说不仅仅是故事。

脂砚版主说的很中肯，但对于一个初学写小说的人来说，要想进步一点也是很不容易的。多谢指点，会注意的。

雪莲弯弯

<br /><br />

最初由 田瞳 发表
[QUOTE]最初由 脂砚 发表
幽幽网事，烦恼人生。看得出来，作者写得很细，心里描写细腻真实，故事矛盾冲突不断纠结，很能吸引人把小说读下去。
不足之处是作为故事，显然是成功的。但小说不仅仅是故事?..

还请田老师多关注，多批评！

邱天

<br /><br />既然是连载，请把一、二再发来吧。谢谢！

赵振王

<br /><br />拜读！

邱天

<br /><br />

最初由 赵振王 发表
拜读！

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