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有关花草

半树

1、六月雪
   
　　我小的时候曾经养过一阵儿花。我养的花基本都是从野地里挖回来的，所以大多数都是草花——当年生，当年亡。火车小站旁的花园里，有一些野地里没有的草花。我围着花园的栅栏绕来绕去——绕来绕去——绕来绕去——铿铿锵锵——窦娥云：大人，如今是三伏天道，若窦娥委实冤枉，身死之后，天降三尺瑞雪，遮掩了窦娥尸首。
   
　　有一个小警察，看到我绕来绕去——绕来绕去——绕来绕去，就说，小子，我看你是想偷花。
   
　　监斩官云：这等三伏天道，你便有冲天的怨气，也召不得一片雪来，可不胡说！
   
　　我也对小警察说，你可不要胡说，我没有偷花。
   
　　窦娥开唱：你道是暑气暄，不是那下雪天；岂不闻飞霜六月因邹衍？若果有一腔怨气喷如火，定要感得六出冰花滚似锦，免着我尸骸现；要什么素车白马，断送出古陌荒阡？
   
　　哎呀呀，这个关汉卿，哎呀呀，这六月飞雪，可真是撼天动地。
   
　　我被那小警察抓住了。他左手捏着我拔出的花，右手提着我。我拼命踢他，我说，你这个混蛋，这是别人偷的花，我只是捡他们丢掉的罢了。小警察笑呵呵地放我在地上，蹲下，瞅着我问，你知道这花叫什么名字吗？我满脸不屑地说，我怎么会知道呢？
   
　　小警察说，这花叫“六月雪”。
   
　　过了这么多年了，想起关汉卿，我就能想起火车小站旁的花园，我就能想起来，那花叫“六月雪”。
   
2、马兰花
   
　　我，哥哥还有弟弟坐在草地上，齐声喊：“马兰花，马兰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勤劳的人在说话，请你现在就开花!”
   
　　金银没有出现。财宝没有出现。老猫也没有出现。
   
　　草地上的苦菜花转过脸去，打碗花笑得弯下了腰。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睡不着，看着窗外的星光，出神地想啊，想啊。马兰花的花瓣应该是重叠的弯月，花蕊是堆集的群星。它们只开在悬崖上，老猫肯定够不着。
   
　　母亲走过来。母亲说，睡吧，孩子。
   
　　我睡了过去。梦中，我听见了母亲在唱歌——“马兰花，马兰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勤劳的人在说话，请你现在就开花!”
   
　　草地上的男孩长大了，知道回家看母亲了，带着妻子和孩子。妻子指着路边说，看，马兰花开了啊？！我看了过去，沟渠中开着几朵小小的、紫色的花朵，它们拼命才从密密的草叶中钻出头来。
   
　　我突然气愤地说，这是马兰花？
   
　　妻子半句不让，回击说，你们家的马兰花还会是什么样子？
   
3、油菜花
   
　　关于油菜花，有一个故事。
   
　　她曾经说，我们这里的春天，满天满地都是油菜花，黄灿灿的。
   
　　他很奇怪，他没有见过满天满地的油菜花，他很费劲地想象那片意象中的油菜花，耳边，她在痴痴地笑，说，油菜花开了，你犯花痴了……
   
　　他就想，自己是犯花痴了，很迷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痴了呢？
   
　　可是，油菜花开后是什么样子，他是根本就不知道的，既然他从来不知道花开的样子，又怎么会知道花败的样子呢？
   
　　他站在夜的黑暗里问候她。
   
　　他说，你还好吗？
   
　　她很干脆地说，我很好。
   
　　他就想，她很好，她怎么会很好呢？
   
　　他很害怕她说话的这种坚定语气。然后他什么也就听不到了，他的心中就是一片黄灿灿的油菜花。
   
　　末了，她说，我要走了。
   
　　他问，就走了？还会来吗？
   
　　其实，他心里知道，她不会来了。
   
　　他就看着天空想，油菜花败了，最终他也没有看见那片油菜花开的模样，本来他是要去看的。他知道，这是一个故事，故事结束了，没有对没有错。他转身回头走，满眼都是陌生人的脸，风从他的身边吹过，天空黄灿灿的。
   
　　当然，他也知道，她肯定哭过。为了什么，又因为什么？这都没有意义了。油菜花开的时候，人才会犯花痴，油菜花败了，就没有痴与不痴了。
   
4、槐花
   
　　杏花落了，桃花落了，梨花落了，苹果花落了，姹紫嫣红的春尽了，空气中弥漫甜丝丝、暖融融的湿润气息，槐花开了。
   
　　满天遍野、街巷小道，呼啦啦、白灿灿，一朵朵在争先恐后地嚷着：开了开了开了开了开了。
   
　　我像一个猴子倒挂在槐树上，撕碎的叶子飘了下去，片片的白花坠落了下去。有兄弟、有姐妹，他们在树下打闹着，喊叫着。我向上看，清亮亮的晴空，五月的风，绿草朦胧，飞翔的鸟雀，还有水声。青石阶上女人在洗槐花，水上拂溢着一股幽幽的清香。河水默默无语地流进来，又默默无语地流出去。
   
　　饭桌上添了槐花菜包。
   
　　河水还在流淌，村子的小路硬了，村外的土路风干了。
   
　　猛一回头，我的乡村，我的童年，他们也都硬了，也都风干了。
   
5、橡皮树
   
　　岳父会养橡皮树。花长起来的时候，他就送人，每每收获一些赞赏。退休后，他突发奇想，要做这养花的生意，还去进购了一批花盆。我问他，每个花盆有多少钱？他说，两块钱。我心里开始担心，担心他连花盆的钱也赚不回来；我还知道，岳父想钱啊，他也缺钱。橡皮树长起来的时候，岳父兴高采烈拿到集市去卖，一盆要10元钱。晚上回家的时候，他的脸色就差，唉声叹气。第二天，他还是去，结果一样。橡皮树不知道这些，它们仍然快快乐乐，没有半点忧愁。我安慰岳父说，这生意哪里是每个人都可以做的呢？还是将养花当作闲情雅兴好了，在旁边的岳母不出声。
   
　　又一天，我从集市经过，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她拉长声音，颤颤地吆喝：橡皮树，两块钱一盆……两块钱就卖了……她的声音马上就被更为嘹亮的叫卖声压了下去，那叫卖声在我听来，是示威，还有鄙视。我近前看，叫一声：妈？！岳母抬头看我，脸色瞬间惨白，然后就红了起来，这红再从脸上向脚上传递。她低下头，诺诺无言。她像一个贼，像做了天大的亏心事。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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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

半树精致，令人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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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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