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歌沙语系列（2）—母子坟[原创]

郑远星

　　那一带属于皖东丘陵山区，位于三县交界之处，漫山遍野树木茂密百鸟啼鸣，蒿草藤蔓荆棘疯长，狼、野猪、獐子等各种野兽自由出没。远山近岭分布着零零星星的村庄，多半叫某郢或某某郢，是历史上楚国的地盘，民性中承传着那悲壮沉郁的楚风。民国年间，这里是匪盗出没之地，也是兵家必经之地，这里的山路被称为“三开路”——日寇、“国军”时常开过来，驻扎在来安和定远两县根据地的新四军，也时常开过来。　　
   
　　山区有个村子叫王家庄，有一百多户人家，庄主王老九是个响当当的人物。王家是头号大户，家有良田百亩，牛、马和骡子几十头，开有一处酒坊和一处粉坊。王老九家大业大，雇有20个长工。高墙大院里，正房厢房有几十间；王家庄周围有四个小炮台，都是用石头砌成的，防止土匪来抢粮抢牲口，糟蹋女人。土匪一来，王老九就指挥家丁们，持枪到炮台上射击。

　　王老九是个秃子，总戴着一顶瓜皮帽，穿着黑绸褂和裤子。他长得精瘦，红脸膛高颧骨，火爆性子，发起脾气像打雷似的，除了70岁的老母亲，一家老少都怕他，王家庄谁也不敢招惹他，见到他像老鼠见到猫。但老爷子生前却最欣赏他，认为只有他能继承家产，其他几个儿子只会老实巴交种地，或做点小生意。

  　俗话说：“十个秃子九个能”。王老九骑马打枪，打麻将推牌九，样样精通。远近方圆都知道，他善于待人处事，能喝一海碗酒，喝醉后的口头禅是：“九九归一，都是一个死，要活得痛快！”“不管在任何场合，老子都能吃能喝！”

　　王老九喝醉酒后喜欢打老婆，而且下手重，前两个老婆受不了，被他打跑了。后来就娶了东郢的丁三娘，王老九不但不打她，有时还要丁三娘打他。丁三娘美艳泼辣，性格像个男人，她不喜欢织布缝衣，描花绣朵，喜骑马打枪，酒量比王老九还大。夜里在床上，她能把王老九侍候得欲仙欲死。

　　日本人是从山外的兵站过来的，中队长山本骑着高头大马，挥舞着东洋刀，带着几百个如狼似虎的部下进山，“啪啪啪”的三八大盖枪声在山林里回荡，树叶竹叶被打得簌簌飘落，飞禽走兽吓得到处乱窜。

　　王家庄的炮台根本不起作用，王老九骑着黑马，丁三娘骑着白马，带着家人和金银绸缎等物跑了。庄民们携老带幼逃进山，来不及带走的粮食和牲口落到鬼子手里，王家大院成了山本的住处。接下来日本兵监督壮丁们，在后山顶建了个碉堡。山本派人到处张贴“安民”告示，又通过翻译和王老九联系，说他们要退出王家庄，让王老九干这一带的保长，要他让庄民们都回来，条件是服从他们的管治，向他们供粮供菜。王老九和丁三娘商议，觉得也只好这样，就双双骑马回到了王家庄。很快，庄民们陆陆续续都回来了。

　　后山顶上，日本人的碉堡阴森森的，像只老虎俯瞰着远近村庄，控制着蟒蛇般弯弯曲曲的山道。太阳旗在山风中飘拂着，碉堡孔眼里伸出黑洞洞的枪口，不定什么时候就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枪声。山民们提心吊胆地过日子，生怕子弹突然飞来要了命。不久前，日本兵进山扫荡，一路烧、杀、抢、奸，到处黑烟滚滚。有一个山寨用土铳和猎枪抵抗，被鬼子攻破后，屠杀了几十口青壮年，女人们遭强暴后被全部刺死……安民后，日本兵收敛了暴力，但时不时还进村找“花姑娘”。鬼子一来，女人们纷纷用锅灰涂脸，躲藏起来；或女扮男装，混在男人们中间。

  　　丁三娘是个例外，她因为是王保长的女人，可以像往常一样生活，每天涂脂抹粉，打扮得花枝招展，陪王老九一起应酬日本人。自从后山有了雕堡，王家大院就成了鬼子的饭馆，山本常带着翻译和卫兵，隔三岔五来喝酒，王老九和丁三娘殷勤招待。山本醉醺醺时，色迷迷地挑逗丁三娘，摸她的脸蛋和屁股……王老九忍气吞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山本和部下酒足饭饱后，摇摇晃晃地返回碉堡。

　　中秋节那天，山本带着部下又下山来了。王家大院一大早就忙开了，伙夫们杀羊宰鸡，剁肉刺鱼，准备了丰盛的菜肴。中午，堂屋里摆开两张八仙桌，一罐罐高粱酒被端上来。主客寒暄后酒宴开始了，王老九和丁三娘频频敬酒，山本和部下开怀畅饮，像中国人一样划拳、捣杠子，肆无忌惮地大声说笑。山本喝得满脸通红，眼睛亮亮地盯着丁三娘。酒宴进行到日落西山，王老九喝得瘫倒在桌下，丁三娘也喝得晕乎乎的，满脸绯红，星眼闪亮，她吩咐两个家丁，把王老九搀扶进里屋。山本喝得酒气熏天，在和丁三娘划拳时，一把捉住她的玉手，把她拉进怀里紧紧搂着，用毛茸茸的嘴亲她，丁三娘挣扎不脱。山本摇摇晃晃站起来，把丁三娘抱起来走向厢房……折腾了一夜。第二天天刚亮，山本带着在院内外站岗的部下，离开了王家大院。王老九被戴了绿帽子，肺都要气炸了，他用马鞭子狠抽老婆，丁三娘默默流泪任他抽打，身上被打得血迹斑斑。

　　冬去春来，丁三娘的肚子鼓了起来。王老九气得喷了一口血——丁三娘嫁给他几年，肚子平平的没有动静，而现在却像个小山丘……王老九恨不得杀了山本，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但又不敢冒然下手，他知道自己势单力薄，与荷枪实弹的鬼子们厮拼，无异于孤狼对群虎。王老九气愤填膺，在家里拿丁三娘出气，用脚踢她的肚子，三天两头打骂她:“操你妈！辱没祖宗，你给老子去死！”
     
　　“王老九！你还是个男人吗？”丁三娘气得满脸通红，胸脯一起一伏，她忿忿地说：“只会在家欺负女人，有种你找山本算账去！”丁三娘以泪洗面，以她的性格，她想一枪结果自己，可她心疼肚里的孩子，这毕竟是她的骨肉，她宁愿自己死，也不想伤害这个胎儿……

　　“什么？你说什么？”王老九被激怒了，咆哮起来：“你以为老子不敢？！”他两眼血红地看着女人，看着她隆起的肚子，怒不可遏，从怀里掏出手枪，扣动了扳机，随着“砰砰”两声枪响，丁三娘惨叫一声，倒在了血泊之中。

　　王老九愣了一下，眼里涌出两行泪，咸咸凉凉的。当夜，他骑着黑马离开王家庄，到西边山林里落草为匪，不久他就混成了“杆首”。在那个月黑风高的冬夜，王老九率领他几百人的队伍，向王家庄后山上的碉堡发起攻击。山本挥舞左轮手枪，指挥部下居高临下射击，机关枪和三八大盖吐着火舌，土匪们一片片倒下。王老九带着敢死队，头顶着蒙着湿棉絮的方桌冲锋，子弹打在湿棉絮里，发出一声声闷响。土匪们逼近了碉堡，用土枪土铳子向鬼子开火。王老九在火力的掩护下冲上去，把炸药包放在碉堡下，敏捷地拉开导火索，迅速滚下山坡。“轰”的爆炸声震山动林，鬼子的碉堡被炸塌了，砖石乱飞，山本和几十个部下毙命。

　　王老五骑着黑马来到一处山坡，这里有一座长满荒草的土坟——丁三娘和她腹中的孩子就埋在这里，王老九翻身下马，扑通跪倒在坟前，嚎啕大哭。


                         　  Txj1102@sohu.com[/email]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吕永红

远星关注下层的好文，学习，问好！


欢迎回来！

边走边唱

喜欢！

郑远星

最初由 吕永红 发表
远星关注下层的好文，学习，问好！


欢迎回来！

久违了，问好永红，年也过了，这里气氛好，我会常来。

郑远星

最初由 边走边唱 发表
喜欢！

谢边走边唱鼓励！问好。

敬一兵

味道浓郁，写得不错。问好！

田瞳

一段久远的传奇故事，倒也写得有声有色。前后两节似乎没多大关系，有些脱节。

郑远星

最初由 敬一兵 发表
味道浓郁，写得不错。问好！

谢谢您的鼓励，向您学习！

郑远星

最初由 田瞳 发表
一段久远的传奇故事，倒也写得有声有色。前后两节似乎没多大关系，有些脱节。

      特别感谢田版的指教！我已经按您的意见，把开头一段删掉，

   有劳田版再看一下，这样是不是紧凑一些？

脂砚

母子坟表面上看是由王九九造成的悲剧，其实是由日本人，由战争造成的悲剧。小说的闪光点在于王老九女人对腹中胎儿的爱：“可她心疼肚里的孩子，这毕竟是她的骨肉，她宁愿自己死，也不想伤害这个胎儿。”孩子总是无辜的，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也许，这也正是作者创作的意图，战争中母性光辉的伟大。但显然，这一闪光点的文字还不够（不到五十字），还有待挖掘。

问好远星！关于这一闪光点，建议可加2000字左右，小说就出彩了。嗯，小说的节奏还是快了，再慢一点，沉下心来写试试？

田瞳

修改稿的结构严谨了。请思考一下脂砚版主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