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乱世“爱情”逃不开劫难——看电影《色戒》

哑猫阿凡

　　在看《色戒》以前，媒体已经将汤唯和梁超伟的床戏宣传得沸沸扬扬，这种世俗的舆论解构了故事本身的苍凉和悲哀。其实，即使没有删减所谓的激烈“床戏”，这个故事也没有过分色情的意思。床戏的突兀和激烈，只是将主人翁迷惘、困惑和痛苦恰倒好处地表达了出来，假如身临其境，感受的绝对不是情欲本身，而是由情欲载荷的不能言说的挣扎和疼痛。

　　我们不可能奢望乱世之中存在美好的爱情，更不可能奢望张爱玲能够写出美好的爱情。即使是执拗地想要编织完美，最后的收场还是免不了惨淡和悲伤——有着童话气质的《凤凰》，最终也只能以死亡来结束。更何况是这样一个汉奸和革命者之间的爱情，我们就更加不能够它能开出红色的玫瑰紫色的幻想以及香甜柔软的回忆。
　　
　　从看《色戒》至今，我一直有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在抗战时代背景中，在所谓的民族大义里面，在爱国救国的立场之上，一个柔弱女子的命运其实是渺小而卑微的。网络上流传的骂声，大多是由于故事本身影射了一个革命志士对汉奸卖国贼的妥协、放纵和爱恋。其实对于故事里的王佳芝来说，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悲剧。

　　王佳芝在香港的时候，曾经是大学业余剧团的演员，那一帮热血青年，在台上演出抗日的戏剧，为了在生活中继续演好抗日的角色，他们自发地决定去杀死一个汉奸，以证明他们在生活中与舞台上同样地爱国。于是，汉奸易先生被列为暗杀的对象，为此，王佳芝密切地与易先生进行了接触，正当就要成功地时候，易先生突然被调回上海，从而使暗杀行动功亏一匮。
　　
　　王佳芝回到上海后，根本没有继续进行地下抗日活动，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她又遇到了香港的同学邝裕民，而邝正在进行更为明确的抗日锄奸行动，并且接上了重庆方面的人，而暗杀对象就是香港那一次自发行动的漏网之鱼，于是王佳芝又被推到了色诱的前台。
　　
　　邝裕民的上级老吴手中有许多经过训练的杀手，对易先生的暗杀行动也搞过几次，但是在王佳芝之前的几个女同志，在接触易先生以后就被他识破了，可见，易先生虽然贪恋女人，但警惕性很高。那些经过训练的女杀手，都难逃易先生的魔掌，怎么可能要求一个不谙世事的王佳芝成功地完成任务呢？事实上，易先生手下的人，早就看出了王佳芝的破绽，只是慑于易先生与王佳芝的暧昧关系，才没有向他及时通报。于是，在我们旁观者的眼里，王佳芝色诱易先生的行动，从一开始就是没有希望和徒劳的。从这个角度去考察这个电影，你会觉得情节的铺陈有着十分明显的破绽。可是在张爱玲的观念里，人的欲望和情感比时代更加重要，她恰恰需要在命运和时代的包围圈里，突围一个女人对于情感的执拗和坚持以及心甘情愿的牺牲。

　　在那样一个慌乱黑暗的时代里，没有人会挂念她，安慰她，保护她，她一直是瑟缩而孤独的，她找不到发自内心的任何温暖和关爱。父亲不要她了；舅母对她的好只是为了房子；“组织”在乎的只是战斗和胜利，甚至这战斗和胜利必须以她的肉体去进行交换；她曾经暗恋过的人呢，寻找她也不过是为了去执行暗杀任务。虽然他也曾经对他象征性的说过“我会保护你的”的话，可是事实证明，这样的话只是彻头彻尾的谎言。那么这样的一个她，该如何抚慰自己年轻而孤单的内心呢，她像一只楚楚可怜的羔羊，等待着命运的戗杀和宰割，除了幽怨、落寞而冰冷的眼神，她竟然一动也不动了。
　　
　　没有人在乎她是怎样恐慌地靠近了易先生，又是怎样作为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被他肆意地摧残和蹂躏，那条毒蛇不仅进入了她的身体，而且不知不觉地进入到她空落荒凉的内心去了。所以，在冬日的午后，最后一丝薄寒的阳光快要消失的时候，那个有着些须温暖充满了眷恋的眼神，瞬间击退了她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女人所不能始终坚持的革命信念。

　　《色戒》就是这样一个年轻女人挣扎在色相卧底痛苦漩涡中的故事。影片中的女主人公王佳芝并非川岛芳子那样人尽可夫的人物。她只是一个天真未泯，单纯简单的少女。她如同玉石一般天然脆弱的属性，决定了她在色诱汉奸的行动中深刻充满着非职业性的自我折磨。在经历若干场异味的性爱之后，在经历了时光的雕刻和眼神的纠缠之后，她难以自持了，她发现自己开始期待和喜欢易先生对她的强暴和折磨，虽然她心底明明知道，那不是爱。
　　
　　电影的高潮是故事发展的关节点，也是人物内心的冲突点，在诱杀汉奸的时候，她的内心是忐忑的犹豫的，向前走一步还是向后走一步，竟然就可以决定这个与她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的性命。这样的想法，让她痛苦不堪，当她抚摩着钻石戒指，透过钻石戒指耀眼明亮的光泽，她甚至恍惚地看见了易先生对她的“真爱”。作为一个憧憬爱情渴望温暖的女人，感情一旦波澜起伏，就不能不心生隐忍，她决定放他一马。
　　　　
　　易先生和王佳芝之间的床戏，缺乏的是男欢女爱的温情，充斥的恰恰只有欲望和挣扎，易先生性爱的表达采取的是一种虐恋的方式，他粗暴地把王佳芝捆绑起来，扔在床上，肆意地凌辱，尽情地发泄，将一个汉奸内心的阴暗紧张和灵魂的荒凉窒息表达得淋漓尽致。王佳芝在向领导汇报自己的色诱工作时，也交待了自己的不堪凌辱的痛苦现状：“他比你们还要懂得戏假情真这一套，他不但要往我的身体里钻，还要像蛇一样的往心里愈钻愈深，让我流血，哭喊，他才会满意。”可见，开始的时候，王佳芝是清醒地认识到老易对她的灵与肉的双重欺辱的。可是，一个女人在肉体上被男人掠夺的情况下，对男人产生的亲近感和依赖是情不自禁的。毕竟关于人类的欲望和情感，是无法言说的原罪。假如真的能够泾渭分明、一丝不苟，这个世界的爱恨情仇就该全部化为灰烬了，更加不会有什么婚外恋、“艳照门”以及“潜规则”了。
　　
　　按照剧情的发展来看，虽然王佳芝更像是被戒指打动的，可是她内心的挣扎和痛苦显而易见。王佳芝向组织汇报工作的时候，几乎是以哀求的口吻，请求组织早日杀了易先生，好让她解脱肉体的痛苦。她说得那么斩钉截铁，恰恰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她悲哀地发现，自己的心底的恨竟然变成了一种恍惚的爱。所以在最关键的环节里，在充满危险的珠宝店里，当那一枚漂亮的戒指再次渲染了王佳芝对于爱情的憧憬和幻想的时候，她的心动了，心软了。
　　
　　许多人认为，电影塑造出的王佳芝是一个痴迷于物质的女人。这是一种彻头彻尾的误解。假如你真正了解女人就该知道，一枚钻戒也许可以轻易地就买到一个女人的身体，但是一枚钻戒很难买到一个女人的真心。王佳芝之所以被“戒指”打动了，是因为她的欲望她的情感已经在漫长的时日里被易先生征服了。
　　
　　“色易守，情难防”六个字道破了电影人物内心世界的尴尬和痛苦，乱世爱情逃不开劫难，从易先生愿意给王佳芝购买硕大的钻戒以及王佳芝被处决以后他落寞隐忍却分明痛苦的眼神，可以看出他对王佳芝不是没有感情的，虽然那感情也许算不上爱，但绝对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汉奸内心绝无仅有的希望和光泽。可是，这希望和光泽也随着王佳芝的死亡而黯淡消失了。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更加愿意承认《色戒》讲述的是一个无奈的爱情故事，时代的黑暗让人物的情感和欲望戴上了枷锁，假如他不是汉奸，假如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假如……这个爱情故事应该有一个别样的结局——当然，在电影虚拟的真实里，同样是不允许“假如”存在的，于是这个爱情故事就这样突兀地盛开了，又突兀地凋谢了，甚至这朵爱情之花都来不及释放美丽和芬芳，因为笼罩在爱情之上的时代烙印和政治企图太沉重了——所以看到最后的镜头，我们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像梁超伟一样，不动声色却内心惨淡地朝黑暗幽深的人性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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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永红

欣赏,问好!厉害的文笔!

娴情逸致

又是一篇关于评论电影《色戒》的文章。不过此文章质感，行文流畅，对电影做了自己独到的解读。精华支持！问好哑猫阿凡！

静水也深流

到此读到的第一篇文章，正好又反复看了和读了电影与原著，感觉不错。或许这就是留下来的理由。对了，应该向作者问好一声！

吕永红

两个比较着读，问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