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结算

荷塘秋色

工程结算

   
　　三十而立，说的是人。中国的国营（现在叫国有）企业大都是工艺落后、设备陈旧、产品单一、污染严重、企业连年亏损，企业办社会不堪重负，在市场经济的波涛中宛如一叶破烂的小舟，苦苦挣扎。一般在庆祝建厂三十周年后，面临的就是死亡。如果靠上级部门恩赐的银行贷款维持，贷款将年年增加，一旦失去贷款，马上就死，这就是等死；企业“涅盘”的出路只有技术改造，进行改、扩建项目，如果企业靠贷款进行技术改造，无异是饮鸩止渴，不仅贷款数额巨大，而且，项目资本金利润率低于贷款利率，企业连每年的贷款利息都还不上，企业将死得更快，这叫找死！

　　我就在这样一个有32年历史的“国企”工作了20年。

　　1990年春天，在经过多年“等死”还是“找死”的争论声中，三年一届的新领导班子又诞生了。新班子决定进行技术改造，上级批准，银行贷款，成立专班，我作为多年技术部门的负责人也进入了这个“找死”的技改工程项目扩建指挥部，任副主任，主管电气工程。

　　工程预算资金735万元，银行贷款500万元，其余自筹，故将工程命名为“735工程”。 花着银行的高息贷款，肩负着6000职工家属的重托，我小心谨慎，不敢有半点闪失。电气施工这一块，我拟找几家公司分别承担：一可减少费用，二可保证质量，三有多手准备。

　　一天，党委书记、厂长、指挥部主任柴钟尚把我找去。几句寒暄切入正题：

　　“你选择的几家公司,我们调研后都同意了。你满意吧？”他神秘地一笑，话锋一转，

　　“厅领导和我们通过气，你还是要安排燎琛公司承担一些工程项目。”我正准备说话，他伸手晃了一下，接着拉长声音说，

　　“我们知道，他们的资金不充足，技术力量薄弱，施工经验欠缺，但是，这是可以逐步完善提高的嘛！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的嘛。是不是啊？你应该给他们一次机会，让他们在游泳中学会游泳嘛！没有实践，不做工程项目，那就永远不会进步。”

　　我想解释，他又摆摆手，接着加重语气地说，

　　“这也是厅领导的意思。我们尊重知识分子，也尊重工程技术负责人，我们没有做决定嘛，这不是在和你商量吗？好了，就这样吧。我马上去市里开会。你和他们先接触一下，我就不多管了。工程质量你可要把握住了，有秕漏我可拿你是问哦！

　　“好！就这样！”边说边拿起皮包、水杯，匆匆出门了。

　　回到办公室我久久不得要领。燎琛公司的背景我知道一点儿，书记神秘笑容的含义我也有所耳闻，我知道，顶是顶不住的。这时，电话铃响了。

　　“林主任好！我是燎琛公司的小秦呀，还记得我吧？今天中午我和公司的班子成员想和林主任一起坐一下。下班时我来接林主任。林主任一定要给个面子哦！一定大驾光临！”

　　真是快呀！这么快就铆上我了。我以中午有客户约会，下午有业务洽谈，晚上有朋友应酬，把全天的安排编了个滴水不漏，婉言谢绝了这个邀请。估计也在他们的意料之中，没有勉强，在笑声中再约下次。

　　在随后的三个月里，宴请、唱歌、舞会、郊游、钓鱼的邀请不下百次，每次都被我以种种充分的理由婉言谢绝了。

　　平衡、中庸是中国人为政的最高境界。

　　燎琛公司也承担了工程中的一个小项目。为了确保工程质量，也出于防范和不信任，一切材料、器件均由指挥部提供，他们只能赚点儿人工费，在工程施工中这是利润最低的，这方面很像医院的药费收入一样“以药养医”。四个月在我的督促、指导下工程做得也是那么回事，尽管不满意也只能是这样了，谁让他们有背景呢？再说了，这个项目他们也就赚了三万多元的人工费吧，再怎么照顾也就五万元上了天。

　　按惯例在工程竣工验收后，当燎琛公司的会计把工程结算单送到我的办公桌时，我着实吃了一惊，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世界上还有脸皮这么厚的人：他们把我们提供的材料款统统记在他们的支出帐上，一并向我们结算，而且还重复多算，工程结算款超过了50万元。我淡淡一笑：“做报表的是谁呀？喝多了酒吧？你们回去再查查，重做！”随手把结算单压在桌上的文件堆里。
   
　　过了几天，柴书记打电话问我：“燎琛公司的工程结算单送来没有？我先打个招呼，这些私人资本家都不是好东西，唯利是图，心黑着咧，你可要仔细审查，严格把关喔，出了问题我可要找你喔！”
     
　　“他们的结算太离谱了，简直是胡说八道……”柴书记打断我的话：
      
　　“说话不要带个人感情色彩嘛！工作是工作，个人感情是个人感情，不要混为一谈嘛！原则要讲，关系也要考虑嘛。”我抢着说：
      
　　“他们把我们的材料费也算进他们的支出……”柴书记再次打断我的话：
      
　　“看来你对他们的成见太深了。这样吧，管它三七二十一，先砍下去一半再说。”
   
　　电话压下了，书记十分不高兴。

　　工程结算单就在我那儿压了下来，燎琛公司派人催了几次，我都以“重做”为名打了回去，柴书记问了几次，我也以“太离谱，没法签”硬顶着。没有我签字，财务是不能付款的。     

　　光阴似流水，一晃大半年过去了，新一年的春天又到了。

　　那天傍晚我和妻子在厂生活区散步，就在我们原路返回时经过篮球场拐角的树荫下，突然从路边的小汽车里下来了燎琛公司的秦总和他的办公室俞主任，两人半拉半推地把我拉进小汽车，关上门塞给我一个大报纸包：“这是我们的一点小意思，您一定要收下。”两人反复地重复这句话，再加上塞的动作，我连声拒绝，说不能这样做。双方推推掇掇了好几个回合，妻子远远地向这边张望，我有点儿不耐烦了：

　　“钱，我是绝对不会要的。如果你们一定要给我，那我会在零点以前送到纪委书记那里，这样，你们会非常被动的。”

　　 说完我推开二人，径直下车回家去，妻子问我什么事，我说没什么。

　　次日早上我刚在办公室坐下，燎琛公司的会计就风风火火地来到我桌前，把结算单重重地拍在我桌上，手指点在上面，很不耐烦地说：“林主任，请您快签字吧！”也难怪她不耐烦，前前后后也来过十几次，结算表也做了好几道。我拿起重新做过的结算单一看，确实是重新做的，工程款总额降到49万元多一点儿。我一笑：

　　“就这样重做？！”会计烦了：

　　“我们还有事，没有你们清闲，忙得很！快点！快点！公司等着钱用呢！”

　　“我要不签呢？”我笑着说。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难缠呀！”会计叫了起来，嗓门也提高了八度。“我们秦总、俞主任和你说好了的。……单子也重做了，你也答应了。……怎么说变就变了呢？……”会计越说越激动，说着说着，竟拍起了我的桌子。

　　“叫保卫科来人！……还邪门儿了，敢拍我的桌子！……”听到我发了脾气，隔壁办公室的人都探出头，保卫科也来了人。柴书记从楼下也跑了上来：

　　“林主任，干嘛发这么大的脾气？”

　　 这时，燎琛公司的秦、俞和司机气喘嘘嘘地跑上楼，连声向我赔礼，说他们的会计没有文化，没有教养，请我大人不见小人怪，并大声训斥会计，让她马上回公司。

　　 指挥部的人都很奇怪：我干嘛发这么大的脾气？

　　 时光悄悄地逝去。转眼春去秋来，一年光阴又过去了。技改工程项目也进入了尾声。燎琛公司不再做我们的工程，也不结算工程款了。

　　 在年底的一次联席会上，柴书记宣布，燎琛公司的工程结算由他亲自过问，我可以不管这个事了，让我会后把所有资料送到他那儿去。

　　我如释重负。

　　又是一年春天的桃红柳绿。在一次中层干部会议上柴书记宣布，按上级主管部门要求，为推进企业改革进程，成立企业改革办公室，经班子研究，报上级批准，由我任办公室主任，可以在全厂范围内抽调人员，劳动人事部门全力配合。随后的几个月里，从厂级领导、中层干部到一般职工都找我或托人找我，要求把他们的子女、亲属调到我的部门。

　　 那些话，那些事，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人事部门把四个免职的中层干部安排给我，说是实在无法安排，让我一定接收，同时许诺我提出的人选，他们都同意。我很快进入角色。企业改革办公室与上级部门的对接、联络，相关报表、申报、评估、可行性研究，与内资、外商的谈判、签约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我没有提出抽调一个人。

　　又是一年秋风劲。一天黄昏时分我从省城回来，正匆匆往家赶，审计监察科的翟科长借着满嘴身酒气从身后搂住我，神秘兮兮地告诉我，他们的专班调查了我半年多，跑了大半个中国，没有查到我一点点经济问题，他说：“柴书记说我们都是饭桶。你真是个油盐不进的家伙呀！佩服！佩服！”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又是一个莺歌燕舞的季节。

　　三年时间似乎眨眼间就过去了，新的一届领导班子又上任了，新班子宣布我任审计监察科长，我以自己不是党员又不懂财务为由加以拒绝，他们慎重研究后不改初衷，调我去学习了半年的工业会计后再上班。

　　在我和上级审计部门一同审计“735工程”项目时，一次偶然的机会发现了燎琛公司的结算单，他们拿去的工程结算款是496868.88元。

　　企业又增加了1200万贷款。技改工程项目因为缺少配套资金和矿山改造项目，无法投入生产。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荷塘秋色

最初由 荷塘秋色 发表
工程结算

   三十而立，说的是人。中国的国营（现在叫国有）企业大都是工艺落后、设备陈旧、产品单一、污染严重、企业连年亏损，企业办社会不堪重负，在市场经济的波涛中宛如一叶破烂的小舟，苦苦挣扎。一般在庆?..

版主：
您好！
我排了好几次，一提交回复，每段开头的空格就没有了。
真是不明白。
请帮忙。
我再请教高手。
谢谢！

田瞳

欢迎新朋友！帮你排好了版。小说写了一个两袖清风的干部形象，但过于就事论事，生活气息不够。

叶柄

欢迎新朋友！

程相崧

欢迎新朋友，文风比较朴实。

荷塘秋色

最初由 田瞳 发表
欢迎新朋友！帮你排好了版。小说写了一个两袖清风的干部形象，但过于就事论事，生活气息不够。

谢谢版主。评论的很对，我的小说写作的能力还有待提高。
以后还望版主多多指教。

荷塘秋色

最初由 程相崧 发表
欢迎新朋友，文风比较朴实。

谢谢您的夸奖！
我将不断努力。

荷塘秋色

最初由 叶柄 发表
欢迎新朋友！

谢谢！继续努力。

于文华

最初由 程相崧 发表
欢迎新朋友，文风比较朴实。

    要是所有的干部像这样工作就好了！

脂砚

欢迎新朋友，小说较为写实，但没有更多地跳出素材来写小说。问好！：）

荷塘秋色

最初由 于文华 发表
要是所有的干部像这样工作就好了！

这样的干部不合时代的节奏,必定会被淘汰!
现在的社会已经不需要这样的人了.您看看那些"窝犯"就一目了然了.

梧桐夜

歌颂好干部。角度好。

杨友泉

可再挖掘一下其中的意义！欣赏！问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