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岁的时候,一个帅气的小男孩指着她金黄的剑怒喝:
“谁还敢说?”
他从那时起就被上帝封为守护神送给了她。头发说:
“莫菲,你的头发真漂亮!”
他是第一个愿意和她一起玩的孩子,他叫闫啸尘。
当小朋友们说她是妖怪时,
他总是拔出自己心爱的塑料宝剑怒喝:“谁还敢说?”他从那时起就被上帝封为守护神送给了她。
从学前班到上小学,从小学到上初中,无论是大人们无聊的玩笑,还是同学们背后的窃窃私语,他们仍然是最好的朋友,最亲密的朋友。
那是初二时的一天,她看见在他的书桌上,来自许多女生的情书堆得像座小山。
她塄住了,神情那么不自然,目光里闪烁着酸酸的泪花
……
是谁突然将她搂住并坚定地说:
“我是你的明天,你是我的明天,永远不变!“
那小山般的情书也能拥有被丢进垃圾筒的命运了。
于是就在那个金色的秋天,她有了明天,因为他说,他是她的明天。
江南的冬天很少下雪,然而就在
2002年的寒假,漫天飞舞的雪花在美丽的江南欣然而至。
他牵着她的手围着西湖跑:堆雪人,掷雪球,追逐
……
当阳光无情地射来时,雪开始融化。
我可怜的雪人,你不要再流泪了。
她跪在雪人面前,抚摸着,为叹息雪人的短暂生命而落泪。
虽然雪人的一生很短暂,但是她短暂的一生是如此精彩。莫菲,你又何必感伤呢。
可是,我还是希望他们可以继续活着,就像我们一样。闫啸尘,你知道吗?
他端详着她久久不语,然而他还是开了口:
“我们以后一起考哈尔滨工业大学吧!”
为什么?她不解地凝视着他。
他说,那里有永远活着的冰雕。
她相信,她笑了,开心地在他身旁跳起了快乐的舞。
从此,他们有了一个共同的理想
—考哈尔滨工业大学,更为那永远活着的冰雕。
学习上,他辅导她;生活上,还是他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经过初三半年的拼搏,她终于考上了一个不错的高中。
而他却对她上演失踪。
她是那么兴奋地抱着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她是那么急切地要和他一起分享这份快乐。为什么他的家门紧锁?为什么邻居说他家已经搬走了?
她不相信,每天都会出现在他家门口,然而紧锁的大门一直没有打开。他真的失踪了?那为何没留给我一句话
……
这个暑假,她跑了无数条街,问了无数个人,也无数次出现在他的家门口
……而结果却还是没有结果。
纵然她是那么失落,还是一个人上了高中。她不会忘记寻找他的足迹,因为她要找到自己的明天。
后来,爸爸说,闫啸尘一家已经移民海外了。
她没有相信,因为爸爸一直都不喜欢闫啸尘,总说人家是阎王的后代。
所以,她仍然时时刻刻地找他
……
爸爸轻轻地扶摸着她的头,递来一杯牛奶说:
“宝贝女儿,一切都会过去的!”
她低着头,莫无表情地喝着牛奶。
这是一个多么陌生的地方,她猜不出这是哪儿,只是计程车就在这儿停下了。
爸爸从那一把把大蓬伞下走了一圈,跑回来抱歉地看着她说:
“对不起,我的宝贝女儿。他们说这里是你们学校的南校区,这个一眼望穿的地方可能就是你的大学了。”
她没有吭声,迅速地扫视了一下整个校园。
爸爸揽着她的肩膀,轻轻地说:
“如果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她低下头,依然不语,转身随一学姐向宿舍楼走去。
宿舍在八楼,电梯竟然不通,真是要命。
第二天,千叮咛万嘱咐的爸爸还是依依不舍地踏上了返回杭州的火车。
在这个不足五十亩却又盖满高楼的校园,很难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
她靠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旁,一直强忍的泪花滑然而下。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应该在哈尔滨吗?我要考哈尔滨工业大学,我要去哈尔滨,闫啸尘说过,那是我们的理想,他一定会在那等我。
她的心口再一次疼得剧烈,那该死的消息再度在她耳边响起。
“
如果闫啸尘在,这次的跳高冠军非他莫属!”
“
可惜他却患了绝症,就这么离我们而去了。”
那是
2005年秋季运动会闭幕式上,两个老同学的悄悄谈话。
她疯了似的抓住两个男生,得到的竟是他们一脸的惊讶:
“你难道不知道?”
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进的医院,为一能想起的是自己仿佛摔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
妈妈终于告诉她,闫啸尘在知道自己就快离开这个世界时,他选择了从她面前消失,他宁愿让她以为自己失踪,也不愿告诉她这个噩耗。因为他希望有一天,她会忘记他,重新拥有一个明天
……
她不语,再也不语,而且不会笑也不会哭了。
医生确诊,她患了抑郁症。
休学在家的她每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发呆。
那个绵绵细雨的下午,她无意间听到了爸爸妈妈的谈话。
“
怎么办呀,老莫?人家孩子都要高考了。我们菲菲……”妈妈是那么哽咽。
“
放心,我们女儿会好的,明年还可以考嘛!”
“
可医生说她是抑郁症,很难好的。”妈妈已泣不成声。
她看见爸爸妈妈悲痛地抱在一起,却都因为自己。她无力地靠着墙壁,坐在地上,绝望地闭上眼睛。
6
月7日的清晨,她背着书包走出房间。
爸爸妈妈惊讶地看着她走出家门的背影。
高考揭榜,离三本线差了
5分。
休学大半年后,还能考出这样的成绩,不能说不是个奇迹。
“
菲菲,要不再复读一年吧,凭你以前的成绩应该可以考上哈尔滨工业大学的。”
她突然瞪着妈妈,眼神是那么凶狠。
自己报的志愿,一切都是她自己决定的。
郑州,她没听说过,在中国哪个角,离杭州有多远,一切尽是问号。
反正去哪都无所谓,我已经没有了明天
……
真夸张,满头黄金!
听说是从南方来的,有个性,没人性!
多少目光在刺射着她,多少流言飞语在绕着她。
“
我的学员都是中国人,黄皮肤,黑眼睛,黑头发。我不管你是追求时尚,还是艺术喜好。在军训期间,都给我恢复原样!”年轻的教官盯着她,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她却若无其事地看着前方,任凭队友们讨厌的笑声在空气中泛滥。
军训的第二天,一个高高的男生突然出现在她身旁,悄悄地对她说:
“你的头发真漂亮!”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竟是那么熟悉。是有人曾经说过吗?
她凝视着这个男生的眼睛,却是那么陌生。应为他不是他,他是校篮球队的干将
—佟凯旋。
你的头发怎么还是黄色的,我昨天说的难道不是你吗?
她不屑于教官的怒气。
佟凯旋耸耸肩走开了。
教官抓起她金黄的头发,更怒:
“这颜色就这么舍不得—”
她猛地甩开教官的手,扬长而去。
你是中国人吗?
你是人吗?
她终于忍不住,刷的回头,冲着教官:
“我是中国人!它天生就是这个颜色,你说我应该如何恢复?”
队友们的笑声戛然而止。
年轻的教官呆呆地站在那儿,久久没有动。
室友们对她很关心,也很照顾。尽管她很少说话,甚至有时只会摇头和点头。
几乎每天去食堂吃饭时都会远远地看见那个叫佟凯旋的男生伫立在门口望着她笑。而每此她都是拉着室友竹子的手,径直地向食堂里冲。纵然有人在后面喊着她的名字,她也只是顿了顿,没有回头。
两个月后,食堂门口再也没有出现佟凯旋的身影。她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那个熟悉的角落,莫然地迈进食堂。
好一场大雪啊。
多少恋人在不大的校园里玩着雪的游戏。
那边堆起了一个大雪人的男孩和女孩是多么引人注目,那个美丽的女孩牵着男孩的手,牵着佟凯旋的手。
她站在楼上俯瞰着楼下的画面,嘴唇在微微地颤抖。一切竟都是那么熟悉。
心头顿时涌上一种说不清楚的滋味
,是苦涩,是酸楚……
一个学期过去了
,一学年也快要结束了。
妈妈说家里有点急事
,让她迅速回去.
能有什么急事
,反正再过两天就放假了.她不以为然。
火车将她从郑州用了十来个小时缓缓地载到杭州
.然后转车再转车,累的她几乎恨不得立刻闭上眼睛。
可是当她站立在家门口时
,她瞪大了眼睛。
门上
,墙上,挂满了一道道黑条条、白条条,花圈、花篮……
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张遗像,是爸爸?
“
菲菲,你爸爸他出车祸走了……”妈妈悲痛的抱住她。
她愣住了,行李包
“啪”的一声仍在了地上。
她跪在爸爸的遗像前,抱着他的骨灰,泪水打湿一地。照片上的爸爸和蔼的笑容是那么亲切,可为什么在她的眼球里显得那么模糊,那么阴险,那么可怕
……
一头载在骨灰盒上,鲜血急速地渗进了骨灰里。
昏迷中,她听见妈妈绝望的哭泣和千次万次地喊着她的名字。
两天后,头包白布的她睁开了眼睛。
妈妈哀伤而又柔和地抚摸着她的头,红肿的眼睛下冒出了多少屡皱纹,才多长时间,妈妈竟然已如此苍老。
爸爸充着氧气躺在病床上时多想还能看到莫菲最后一眼。他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来得及看到宝贝女儿恢复以前的活泼开朗。
妈妈对她隐瞒了爸爸是由于得知闫天回国了,急着赶去打探他儿子闫啸尘的消息
,才不幸发生车祸的。
房间里,莫菲黯然地看着爸爸以前的照片。
为什么,命运要这样对我?抹杀了我的明天还不够,又扼杀了我的今天!
为什么,把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都夺走?
到底是这个世界欠我,还是我欠这个世界?
房间里响起了一阵砸东西的声音
……
良久,她轻轻地推开门,见妈妈正抚摸着爸爸的遗像小声啜泣:
“我该怎么办呀?老莫,菲菲她什么时候才能好呀?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丢下我呢?”
对不起妈妈,我不小心把大花瓶砸了,她怔怔的说了,开始打扫房间里的碎片和杂物。
暑假很漫长,但也过去了。
妈妈搬去了姥爷家,她提着行李坚持一个人回学校。
这个冬天真的好冷啊,室友们都织起了围巾。
她在竹子的怂恿下也买了捆毛线。
女生们快乐地织着围巾,多数是送给男朋友的,也有是给父母的。
我要将织好的围巾送给谁?闫啸尘死了,爸爸也死了
……
然而她还是织了,四条,两条雪白的,两条天蓝的。
这天妈妈带着一位外国老太太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原来她真的不是纯种的中国人。
当年,妈妈强烈要求在西子湖畔举行婚礼,无奈她的生父只有自己先飞回美国办理结婚登记手续,却不料飞机在太平洋上空坠落。她的老外生父再也没有回来。
再后来,妈妈遇到了莫翔,就是最疼爱她的爸爸。
老太太说,莫菲是她和老伴唯一的亲人,一定要带她去美国。
妈妈默默的点点头。
她告别了同学,告别了老师,告别学校,告别了郑州
……
一条简单的短信悄悄地爬上了她的手机银屏:
“
听说你要走了,很遗憾没赶得上和你告别,就祝你一路顺风吧!”署名佟凯旋。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然后关了手机,登上飞机,不是飞去纽约,而是杭州。
她伫立在莫翔的碑前问妈妈,爸爸他知道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吗?
妈妈说,当然知道,我遇到他时,你已经快满月了。
她扑通地跪在碑前,从袋里拿出一条天蓝的围巾,点燃,化成了灰。然后又拿出另一条一模一样的系在了妈妈的脖子上。
爸爸,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妈妈早已泪流满面。
老外奶奶站在一旁不住的叹息。
老外奶奶对妈妈说,你就放心吧,纽约有许多知名的心理医生,莫菲一定会好的。
她听见了,却没在意。
那天,她系着一条雪白色的围巾登上了去纽约的飞机,而另一条已经在头一天晚上燃成灰洒入了西湖。
因为美国的爷爷奶奶都是哈佛大学的著名教授,再加上她本来就具有的聪慧天质,所以她很快就通过考试,成了哈佛的一名学生,这当然是她从来也没有想过的事。
在纽约的日子里,爷爷奶奶的确对她万般疼爱。如果她懂得享受,那简直就是天堂里的生活。可惜她却每天得定时地面对一个白人心理医生发颤。他说的,她听不懂。唯一听明白也听烦的就是他每次都会说的,
“你长的好漂亮,做我女朋友吧?”
渐渐的,她开始像许多年以前了,她有了喜怒哀乐,她融进了生活,融进了社会。原因不是来自于爷爷奶奶为她换的一个又一个心理医生,而是爸爸莫翔生前的遗憾。
两年过去了,她以优异的成绩提前毕业了。无奈两个老人是那么渴望她能留在美国,但是她说一定要回到中国,非常坚定。
理由是,中国才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她要回到中国,回到妈妈的身旁,守在爸爸的身边,还有闫啸尘
……
她靠在椅子上,拿出纽约新闻报,翻开第三版
:
一个中国男孩在纽约医院沉睡了七年之后于今天凌晨四点突然醒来。
闫啸尘同学,你睡了那么长时间,一定做了好多梦吧?
闫啸尘?
她吓得几乎要从沙发椅上跳起来。又接着往下看:
确实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见和一个美丽的女孩在哈尔滨看冰雕,她,金黄色的长头发,黑色的眼睛,她叫莫菲
……
泪水滑过她的唇边,三年来,又一次落泪了,然而这泪却是热乎乎的。
她垂下头,轻轻地,柔柔地,偷偷地说,
我的明天又复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