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条盘旋而下的河流

yangyizhuo

一条盘旋而下的河流


　　――逝者如斯夫？像山峰间盘旋而下的河流，看似周而复始，却又展转而下。

　　一、水样流年

　　幼年时，最大的盼望就是过年。提早很长的时间就在盼望，却总也不到。于是就盼想到恍惚，恍惚到梦里。几次梦见过年了，母亲忙忙的端着饺子馒头，从这个屋子走进到那个屋子。屋子的窗子里都往外冒着烟火气和肉香。父亲戴了厚厚的栽绒帽子，穿着蓝色棉袄棉裤，也从外面回来。他和邻居们在屋子里大声说笑，抽烟，又喝起酒来，还大声呐喊着划拳，胀红了脸，乍开着手脚，像要打起架来，转而又哈哈大笑。

　　天是冷的，地是硬的。雪作冰砣墙角化开，又冻上。夜晚噼哩啪啦的鞭炮响起来，我们爬到屋顶上看一朵朵焰火在黑的夜空里美妙的爆开……

　　那时候是那么盼望着过年。是因为有许多好吃的吗？饺子、包子、炖粉条子、鸡鱼猪羊牛肉。还是有许多亲戚来，我们去他们家里去，热闹、新鲜，总是孩子们喜欢的。那几天里，什么活也可以不做，大人们也不骂我们懒，作业也可以不用写。就算是把碗打碎了，大人们也会笑着说“碎碎平安呢”。

　　我是那样盼望着过年。几次梦里已经在过年了，一睁眼，还远远不是。再到后来，即便梦到“年”了，又在梦里就提醒自己“傻什么！这不过是在做梦呢！一睁眼，还不是一样，远远没到呢”。――终于到了这么一天，真的过年了。街上的路灯都亮起来（要知道，在我们那个小村子里，只有过年时候才会亮三天），那就没问题了！我就在明亮的大街上飞跑起来。觉得身体特别轻，脚像不沾地一样。白白的灯光下，树的影子哗哗的响着，我就在树影里跳来跳去。可是，奇怪。为什么大街上没人呢？不是要成群结队的出来拜年吗？怎么也没有鞭炮呢？敲锣打鼓的人们呢？我这是跑到了哪里？那时间，我又非常惶恐起来，不是因为别的：这一切又是在做梦吧？

　那天到底是过年了没有？到底是在做梦，还是真的年呢？一直到现在我也说不清楚了，这几乎成了我记忆里的一个悬案，直到现在想来，还是忍不住纠结。

　　年，是我记忆中，那快乐的时候。但在一些老年人并不这样来看。我们去给他们拜年，他们喜欢把一个个孩子叫到跟前，挨个问，这是谁家的？这是你家小三儿吧，哦这么大了！我们不老还行吗？他们用枯槁手掌，抚摸我们的脑瓜儿，像是在摩挲着地里刚刚刨出来的一嘟噜地瓜，满是收获感。又像是在感慨：你们都这么大了！我们不老行吗？——原来，正是我们长大才把他们催老的。老人们笑呵呵叹气，他们不希望年轻人给他们拜年，也不愿望过一年。因为过一年，就老一岁。离死也就不远了。年轻人，慢慢也老了。他们走街串巷，要拜年的老人们也越来越少了，就会叹气说：要拜的年不了，我们也老了。

　　屈指算来，年，已经过去40多个，不管我们盼望还是惶恐，到了某个时候，它就不紧不慢的来了。又走了，又来了，又走了。于是，就觉得时间就像顺势而下的河水，每天都在不停的流下去。一年就转过一周遭，往上看，似曾相识的境遇又截然不同。往下看，虽未经过，又能够想见当然。

　　二、若如初见

　　总会有一段时间里，爱情就是全部的意义。

　　初见时，她静静站在椅子旁边，我偷偷瞥两眼的胆量也不敢，只觉得她的美丽已经弥漫了整个世界，看别人的嘴都在闭合，明明他们都在发出声音，我却不知道他们在讲着什么。我也努力的配合着让自己的面部挤出些笑意，也回应些话语，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散发着强大的磁力，让我已经找不到方向，睁不开眼睛，把握不住自己的心跳，呼吸。

　　时间的河流在转，没有相遇也就没有别离。

　　记得那是一面窄仄的楼梯，也是在一个夏夜。七八月的天气，应当很暖，很热，应到闷热到让人发狂的季节，但现在想想，那时却是冰冷，就像我们的眼泪不住的流着，流着脸颊，流着嘴角，扑簌簌落在我的胸膛，她的白裙子，和楼梯上。和着眼泪，我们也说了好多话，到现在都一并忘记了。也无非是什么此处一别，生无可恋吧。想想那时的心痛，痛到心底里一道疤，多年以后，也不敢触，不敢想。

　　只是楼梯旁边有个老头儿，他好像是在那里烧锅炉的。没事儿时，就自己坐一个小马扎儿，拉胡琴，自拉自唱。他唱的什么，我不知道，像是很投入的样子，也似很慷慨的样子。那段记忆里，我也无意把他收录进去，无法摘开。大约就是这样的画面：楼梯上，两个半大孩子，抱头哭得合情入理，楼梯下，一个马扎上拉胡琴的老头，唱得如醉如痴。

　　时间不停，河流不停。转过十多个周遭我与她又相遇在一个小城。小城很小，方圆不过十多里，有一段时间，我们几乎就在几百米之遥，只是互不相见。忙过白天，夜里，走在马路边上，会有些闲想：她就在附近，我们就在同一个小城，我脚下走着的，就是她走过的路，面前的空气，也就关系着她的呼吸。甚至看到那句年轻人的歌词，忍不住还会心跳了两下：吹过你吹的风，算不算是相拥。

　　终于，那天。我就从楼下过，她就在楼上。我们中间也就隔了一段楼梯……出门来，我没有回头，也没有打电话，尽管我们都知道对方的号码。知道你好，就已经很好。还有，感谢你在我心里留下的那道疤，那道深刻的幸福啊。

　　――大家都在周复而下的河流里，只不过没有坐上同一条船。……又能怎样？何必怎样？停不住，跳不出。

　　三、难得糊涂

　　马路旁边，有些人在往路中间张望，各自表情又低声说着什么。警车，交警，地上零乱的残骸……这里刚刚发生过一起车祸。

　　站得靠边木然闲看的老农如是说：他到集市上买包子，本来耳朵就聋，听不见喇叭车响，过马路又不知道左右看，死了。被车拖了20多米才停下来，还能不死？他岁数不大（说这话时，老农张大些眼睛），也就五十来岁，比我还小，死了，哼，唉……

　　我骑了车子继续往前面走，前面的车也有对面过来的，后面的车也有后来居上的，也有中间张望半晌，得空就横穿而过的。马路也似一条河，大家都在里面游泳，划着车船来来往往。大家在上一片刻都还是活生生的生命，不知道的下一刻，就在路河中间搁浅或者被抛到岸边上去，他的时间，他的世界就此停止。

　　但大家也并没有因为害怕就离开，也像我们的生命，一活下来就是上路了。没有路的车，还算是车吗？没有河的船还是船吗？不经流逝的生命还算是生命吗？

　　记得前几年，看李贺，知道他活了三十七岁，那时我刚好三十七岁，堪堪活过他的年纪，心里也觉得庆幸而窃喜。现在不知不觉间又活过四十二岁，想想正是岳飞在风波亭的年纪。想想能活过岳武穆也是一种庆幸而得意。然而转念就是明明白白的惭愧，人家也算是死得其所，死得其时，而在我们多活几年又把年纪活到哪里去了？

　　曾经豪情万丈，回头空空行囊。

　　朱自清写《匆匆》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年限，猜想也是差不多年过四十，天过午的光景。他写时光如流水，伸手去遮却从指尖漏过。那种心境，只有“过午”的时候才合适，焦急，不甘，无奈，惊恐，徒劳无功。写“匆匆”说到底，就是担心时日不多，其实也就是怕死。然而他却自杀了，这是个奇怪的事情。我没有认真的读过朱先生的文章，只是有些感觉，他是个细腻而苛刻的人，他怕死，但在某些时候，毋宁死！

　　果真，到了这个年纪，就会觉得时间有限了。看镜子里，自己又添了白发。不能想，只一起，就觉得两鬓间，咔嚓咔嚓地在响，就是一夜寒霜，肃肃而下，本来乌绿的草，刹那间，就黄了，就白了，咔嚓一下，就断了，仓皇的断茎在冷风里抖着。

　　就觉得自己的船流而下的越来越快，回不去，停不住，而一路下去，就是未知的深渊，黑沉沉，不知所之，又无可奈何。这时，才明白朱自清为什么要叹气说“匆匆”，只是太匆匆。遮不住，留不住，伸手去遮挡，那时光只从你的指缝里流过去了，回头看看，只是茫然。

　　于是，聪明的我，曾经认为找到一个绝世的秘诀：既然流不住，那就留下些什么。抓不时光，何不多抓几把其他的：鱼虾，贝蟹，水草，石块，泥沙，当然最好是钻石，珍珠。最起码，把我一个身影映在这条停不住的河流里，让他们看看，我是一直在努力想抓住些什么的啊！看我的手还在不停的挥舞不息，我来过！

　　看看手掌中自己握住了几多？身边遗漏下多少！心中还是怅然若失，还是耿耿于怀。才去想，什么是我真的想要？什么又真的失掉了呢？匆匆碌碌中，错过了风景，错过了一个真实的自己。

　　于是又想，既然人生苦短，何不秉烛而游？

　　人生百年长在醉，也不过三万六千天。

　　醒来后，又还是惶惑不安。人说四十不惑，那是圣人的聪明，而在我还是无心的糊涂。

　　……

　　想表白些什么？却又信了佛的那句话：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就错。

　　逝者如斯夫？我们都在这条流里游。

木门长子

杨老师，咱前面加个[时间]标题行不？

李立红

一部简单的编年史，道出了时间的含义

飞霞

文章写得好细腻，从年岁、爱情、生命几方面感叹时间的变化，感悟很深刻。欣赏问好！

江岸晴天

时间的河流在转，没有相遇也就没有别离。喜欢这些一句顶一万句的哲理名句，欣赏了！

lvhq018

在时间的背景下，蒙太奇地展现了生命的重要场景。有大时空境界！

时光安然

字母老师啊，这里不比江天，文字没的说，放下帖子就走可是不好弄的呀。

王克楠

人在不同的年龄段，对时间的理解不一样的.....

木门长子

四十岁是一个坎，过了或许就明了了，也或者依然糊涂着。但能从流水般的时间里悟到这份“明了”或“糊涂”也便是功德一件了。不与世间争，只与自己争，看好，修为，历练，从而有所得。人生碌碌，亲情、爱情且珍惜吧。三种感悟都不错。只是对论坛回帖的感悟不太好啊。

鲁北居士

   通过作者对过去时光的描写和回忆，让我们欣赏了几个精彩片段，而生命就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消失，生活也让我们明白了很多的道理，生命就是一条河，时间就是一条河，

文秋

“小孩盼过年，大人盼种田”这是我们老家的俗语，文中第一节，正是应了这句话的情景。还有另两个片断，也从不同的角度和视野切入生活，以时间为主线来展开，世事都在变，而时间最无情，学习了，问好。

王阳

几个场景的选择，既有画面感，也有延伸感，佩服。我们都在时间的河里面游泳，有的人就是习惯飘着，有的人享受向前游的过程，有的人觉得一直游就到大海，还有的人觉得拐个弯就可以停停，想法不同，感触不同。
拜读，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