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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偷 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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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31 01:5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德宽是个光棍,人长得糙,糟鼻子,凸眼,黄牙,挤在一张生满粉刺的凹脸盘上,看上去像一堆要烂草莓。村里人说他上辈子缺了德,老天做他时省了料。德宽有两亩地,草长得比黍子还盛。那时候,德宽吃了上顿没下顿,可酒是少不了的,整天喝的晕乎乎的,跛着条腿满街溜达,嘴里还唱着骚歌,专爱往姑娘媳妇堆里钻。德宽本来腿就短,少时到人家地里偷瓜,让一条守园子的黄狗追着咬,伤了脚筋,走起来一颠一颠的,像个不到翁。德宽说,他这辈子跟狗有仇,女人就耽搁在这畜生身上。
   
  德宽十九岁那年,看镇上的小痞子威风逍遥,也将个瘪葫芦头梳得油光水亮,嘴里叼着支烟,一边吐唾沫,一边吹,南庄北疃,没有他摆不平的事。村里人有些憷他,暗里骂他绝户。他常去邻居家吃蹭饭,人家若薄了他,他夜里就往人家院里扔石头,害得满村鸡飞狗跳。德宽走到谁家门口,人家的狗就朝他呲牙。德宽也汪汪地学着狗叫,骂,老子早晚吃了你的肉。德宽头回拿狗开祭,源于他哥哥德长的一桩窝心事。德长有天去镇上赶集,新卖的一只羊让街上一个叫抓钩的痞子牵跑了。德长三天没吃饭,唤来弟弟说,你若真有本事,就去把羊给我弄回来。德宽将胸膛拍得嗵嗵响,说,打狗还得看主人,看我怎么拾掇这蟊贼。德宽揣着把菜刀,走在去小镇的路上,心里开始犯嘀咕,腿弯子有些打膘儿。抓钩是镇上的痞子头,他若看谁不顺眼,就两手叉腰,在人前咋呼,你家的房顶是铁丝披的,火点不着?你家的孩子是泡沫做的,井里不沉?惹了他就是捅了马蜂窝。德宽蹲在沟畔的灌木丛里,看日头蔫蔫地坠下了山坳,想不出怎么回村向哥哥交差。没咒儿的当口,忽听树后有动静,猫腰一看,是两条狗在打秧子。德宽火噌地就上来了,心说,这是撵着骚我哩,欺我没粘过女人。一时性起,噌地跳过去,嘴里大叫一声,抓钩,看刀!一道白光闪过,母狗嗷叫着窜了,公狗腰一塌,稀里糊涂做了风流鬼。天擦黑的时候,德宽抹了一脸狗血跑回哥哥家,德长被他的样子吓傻了。德宽说,抓钩忒狂,不卖我的面子,还拿刀子对着我。我趁他不备……抹了他的脖子。德长喊了声娘,瘫在地上,嘴也不利索了,谁让你……害人性命,你这不是成心戳天吗?德宽嘴硬道,好汉做事好汉当,我不连累你。德长手慌脚乱地翻出藏在瓮底的积蓄,说,就这些了,你趁夜跑吧。德宽走到村口,捏着兜里的钱,唱了句,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回头望了望,眼有些涩热。他先去寻着了那条死狗,一早卖给了镇上的肉铺。然后乘上了去省城的车,寻快活去了。
   
  德长在家里提心吊胆,梦里都怕让人捉到狱里去,还牵挂着不知去向的弟弟,日子过得像在热锅上煎。直到有天德长的婆娘去镇上贩梨,抬眼瞅见抓钩站在摊前,抓起梨子就吃。德长的婆娘瞪大了眼睛,猛地站起来,一把扯开抓钩的衣领,盯着他脖子去寻刀痕。抓钩被她弄懵了,梨子也掉在了地上。德长婆娘突然发疯般地嚎了声,遭天杀的德宽!抓钩骂了声疯婆子,就见她像一条脱钩的鲶鱼,一摇一摆地在人海里消失了。德长被婆娘骂得狗血喷头,也咒德宽是个绝户种,连亲爹老祖儿也敢耍。
   
  年底的时候,德宽灰头土脑地回到村子。村里人说,乡里的蝼蛄,到了城里不会拱。德长抡起撬杠,要敲折他的腿。德宽不睬他,灌了口瓶子里的酒,眯着肿眼泡揶揄说,这得怨你,我的话你也信啊?德长丢下撬杠说,怎么在外面不饿死你。德宽说,我快活着呢,蛤蟆吃虫,老虎吃肉,就这活法。德宽酒喝得更凶了,村里人说,天寒饿不死小家雀,只要他不惹事,村里消停就万幸了。可不久,人们发现村里出了件怪事,隔三差五,东临西舍里养的狗就莫名地失踪。过庄户日子,夜里少了狗吠,都觉着心里不塌实。有人透露说,德宽常夜里背着死狗,趁黑往镇上赶,等得了钱,就去路边的酒馆胡吃海喝,玩女人。有次,村长德全早上起来,去给那条刚下了崽的母狗喂食,老远听到狗崽儿在嗷嗷凄叫。他在院里转了三圈,只找到了母狗的一条脖索。德全从一个墙角里揪起德宽,火刺刺地摔碎了他的酒瓶,怒骂,你敢太岁头上动土!你毁了老子的狗,老子得让你赔条牛,你知道不?德宽嘿嘿一乐,拣起碎瓶子底的剩酒,吱溜一下吮了,然后朝德全吐了口唾沫,诘问,你抓着我了?德全一愣,德宽又说,还村长呢,没点水平,不懂个证据。德全想说,你知道不?你缺大德了,你让一窝狗崽子怎么活啊?话没出口,德宽哼着小曲儿,一瘸一拐地走了。村里人说,德宽偷狗有绝招,会念咒语,不管多厉害的狗,都会乖乖地跟着他走,临死,连一声都不吭。要不,村里的狗快绝种了,怎么就没人捉他个现行。
   
  德宽终究失过一次手。德宽偷狗,会事先踩好了点,专等雾天下手。雾将半夜的星光罩得朦胧而神秘,德宽像个幽灵,蹑手蹑脚地攀在人家的墙头上,不等狗翕动鼻息,他先嗅到了狗的方位,迅疾将手里攥得出油的糜肉扔进去,刚叫了半声的狗哑了。德宽听着里面欢嘈的吞食声,心里痒着,想起明日那顿晕醉快活,力气就有了。约莫一袋烟工夫,院里阒寂了,只有微风像洗头房里女人的纤手,撩抚着他的肤面。他麻利地从兜里掏出个小油壶,嘟嘟将两泡生油滴进木枢里,然后,用细钢丝轻轻一拨门闩,门扇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开了。德宽如进自己家,掮起地上的死狗,像铁拐李一样三瘸两拐没了踪影。那日,酒虫实在勾得急,他心里恶骂村里人都不是好鸟,躲老子如躲瘟疫。德广这个老不死的,家里明明飘着香气,他刚一蹙鼻子,门就关死了。德宽摸起一块碎砖,刚想砸德广家的门,一个豹子似的狗脑袋噌地从墙头抻出来,獠牙呲着,汪汪一阵嗥叫,如生了翅膀要飞下来一般,吓得他连滚带爬,一口气逃出了老远,魂仿佛还丢在原处。德宽回到家,摸着红肿的手脚,发誓将阿烈给做了。阿烈是德广家狗的名字,过去人们常夸德广是把好猎手,德广心里有数,那些年不是阿烈护着,他的命早就丢了。有回,德广被一条黄鼬魔了,他扛着火铳,昏昏噩噩地朝凹草滩里走,他看见一群皮毛油亮的野物在前面蹦着跳着,眼前蓦地出现了一条黄灿灿的金路,悠远而辽阔,他的心像风筝一样飘了起来,就是脚下不稳。他说,迎候我这么一个土鳖,还这么排场。匆匆往那赶的当口,猛觉脚底生了根,怎么也挪不动了。他低头一瞧,阿烈像是疯了,死般地撕住他的裤腿。他说,你再让我丢面子,别说我不认你。野物们嘲笑说,你这个窝囊废,连一条狗都调教不好。德广恼怒了,用火铳去捣阿烈的脑袋。阿烈的头渗出了血,呻吟着瘫在他的胯下,嘴抽搐着,牙缝里紧紧嵌着他的裤角。须臾,德广醒了,他扑通一下跪地,将阿烈抱在怀里。凹草滩里有猎人们设的迷魂阱,纵横交错,里面插满了锋利的竹签子与钢锥,黑瞎子掉在里面,也休得活命。德广一辈子没讨上女人,可他说自己不是光棍,阿烈就是他的儿子。可惜阿烈老了,脑袋还吃过屈,也不知爷俩谁死在前头。活该德宽倒霉,那天的雾很浓,他备得糜肉大如番茄,麻药也加得足。庄稼人忙着春耕,睡得早,没熬到后半夜,德宽就像条阉猫,颤巍巍地摸到德广家的墙边,竖起耳朵听着。老不死的德广齁噜着,鼾声让德宽有些兴奋,他正琢磨是不是学两声母狗叫,却先嗅到了一阵异样的气味。德宽哆嗦了,糜肉在暗光里化了道弧,像个软柿子一样噗地坠地。阿烈唱歌似的长吟了一声,嗓子就黏住了。阿烈倒地响动像个牛犊子,德宽突然想,它太沉了,怕一个人吃不消。他摸起阿烈的两条前腿,半蹲起马步,将它拖到背上,哼哧着出了门。雾蔼弥散,那条熟悉的羊肠小道没了踪迹。德宽深一脚浅一脚地迈着步子,汗溻了身子,他想拽下阿烈歇会儿,忽觉得脖子上有些融热,仿佛添了火的水。他耳畔听到阿烈喘息时已来不及了,抛到半空的阿烈仰起长脖,一口啮在他的手上。德宽一声长天惨嚎,惊得远处林子里的宿鸟好一阵不安生,扑棱声像一条黑暗里的蟒蛇,蜿蜒着,向夜的深处逃走了。德宽手上长痂的时候,天已入盛夏。他跛着腿,手蜷缩着,鬼头蛤蟆眼的怪模样,十分招眼。德全调弄他说,知道不?你这副尊相,要在早先,怎么也得算个战斗英雄。德宽用嘴咂了咂少了半截的指头,骂咧咧地说,操,不是买了不耐用的假药,我不会栽。又说,是阿烈让他在人前名誉扫地,不剥了这畜生的皮,我这辈子算白混了。
   
  雾夜,德宽又向德广家丢了几次糜肉,阿烈嗅都不嗅。天一亮,阿烈像叼死耗子一样将一砣砣的糜肉叼到门前,齐刷刷地摆放在跟前,它蹲在边上,眼里蓄着炫耀而愉悦的光,朝人群晃悠着脑袋,像个赚了大钱的摊贩子似的。德宽路过的时候,阿烈不再朝他呲牙,而是欢快地摇起尾巴,嘴里哦哦地吟唱着。德宽的目光触到了它烁亮的眼底时,心里一紧,里面藏着一丝杀气,好似在咝咝地往外冒,令他老鼠见了猫一样的悸怕。他不想让阿烈看出他的羞恼与狼狈,嘴唇痉挛着,也想唱一支歌,可嗓里像被茅草塞住了,憋粗了脖子,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月亮升起来,德宽肩上套着绳子,不敢从德广家的门前走,他知道阿烈鬼精,会悄无声息的躲在暗处,窥视着他的行踪。一个狂吠的阿烈已令人惊恐万状。一个不叫的阿烈更是令人悚惧入骨。夜色沉寂而幽冥,仿佛四处都有它的眼睛,它的獠牙裂张着,料不定在哪一刻,会冷不丁箭一样地闪过,直撕你的脖颈。德宽避在门楼后,心跳得火急,等不得起雾,就将绳头搭上土墙。绳头上拴着一大块鸡屁股,上面还抹了香油。那次,阿烈刚从他手里逃回家,德宽看见德广就是从集上买的鸡屁股犒劳它,阿烈虽萎靡,可吃得喷香。德宽为省鸡屁股钱,特地在自己家里撒了些米糠。村里的鸡都怕德宽,单哥哥家的一只公鸡犯傻,栽进了箩筐。鸡屁股里藏着一枚钩子,德宽想,只要绳子一动,他就起钩,不管平时多猖狂的狗,绳子一绷,也比鱼老实,会乖乖地顺着绳子走,屁声没有。只要力气够大,他会将阿烈吊在墙头上。通常,越是脾气火烈的狗越能挣扎,越挣扎就死得越快。德宽下好了钩,看月亮在云朵里钻进钻出,自己却藏在一个草垛后不敢妄动,蚊子嗡嗡地在身边盘旋,专拣裸处下嘴。德宽燃起一支烟,一丝弱亮如将死的萤火虫,若有若无的闪着。德宽突然想,人世间做啥也不容易,连狗都不好斗,痞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想着想着,一阵倦意悄然袭过,迷糊就上来了。东方泛白的时候,德宽被寒气冻醒了。他揉着眼睛,墙头上光秃秃的,连根绳影儿都没有。他想,准是德广这老东西起夜发现了玄机,将绳钩收了。他想怎么给德广点颜色瞧瞧的时候,门吱嘎开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钻了出来,嘴里叼着一团乱绳,鸡屁股在曦光里一摇一晃,像个铃铛。村里人纷纷聚过来说,阿烈神了,把人耍得滴溜溜转。胆大者还鼓动说,狗都不怕德宽,我们枉为人了。德宽乌龟似地缩在胡同头上,看一群人兴高采烈,围着阿烈又是惊叹又是褒奖,眼珠子如掺进了沙子一样难忍。狗日的德广,还裂着没牙的嘴在嘿嘿乐,中了头彩一般。德宽擤了把涕水,暗暗发誓,再让阿烈神奇下去,自己这些年累起来的威名,就毁到家了。

  德宽想起去镇上搬救兵。抓钩剔着牙从狗肉铺出来,蔑了德宽一眼说,德宽,你前天送的什么屌狗!是收的死货吧?吃得老子闹肚子。德宽擎着短了半截的手指起誓说,都是我亲手弄的。不信……德宽从门缝里瞄了老板娘秋秋一眼,又说,我背来的时候,狗还是热的!是不是秋秋?秋秋叉着腿坐在木椅里,谁欠她二百吊钱似的。德宽知道秋秋是在跟抓钩怄气。秋秋是个老姑娘,她说自己二十六了。德宽心里有数,二十六的闺女眼梢不会生褶子。秋秋脸色发黄,眼圈总泛着青。通底细的人说,秋秋过去在大城市里卖过身子,挣过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秋秋的钱没来得及花,就叫一个小白脸拐跑。小白脸与秋秋青梅竹马,信誓旦旦地说要娶秋秋。秋秋含泪将钱揣进他怀里,叮嘱说,人心叵测,你去内蒙贩煤,要多生几个心眼儿。小白脸一去未归。秋秋说,他怕是遭了不测,我怎么说也比这几十万块钱金贵。直到有天抓钩跟秋秋说,你的小白脸心眼儿生得比莲蓬还多,我亲眼看见他在西安过着皇帝一样的生活,身边妻妾成群。秋秋哭肿了眼睛,跟抓钩说,你去治了他,我就随了你。抓钩得了秋秋的身子,却不去找小白脸算帐。他对秋秋说,认了吧,这年头,没钱的斗不过有钱的。秋秋几天不言语,成了哑巴一样,脖上拧起了紫痕。抓钩哄她说,你的肉铺有我罩着,没人敢惹你,生意好了,一样日进斗金。秋秋呸了他一口,说,让你罩着,有一天你会把我卖了。抓钩不拿秋秋当人,醉酒时,常跟大伙咧咧,说秋秋那下面大得像簸箕,我若不行好,她就会急得上墙。德宽有回清早来送狗,在窗下偷听两人拌嘴,抓钩说,你别在一棵树上吊死,咱俩谁也别管谁。秋秋赖叽叽地说,没人稀罕你,你不把染给我的脏病治好,看我不阉了你。德宽吓了一跳,他垂涎秋秋有枚细腰,屁股紧绷绷的,走起来别提多诱人了。德宽还眼馋秋秋那两个润白的大奶子,挤在低胸衫里一颤一颤,像俩要蹦出窝的狗崽子。秋秋有时会用火辣的眼神瞥着德宽,德宽就喘如微醉,魂丢了都不知道。可一想秋秋有脏病,德宽将口里滋生的津液咕咚咽了,告戒自己得扛住,新炊帚不去刷那旧锅。今日,德宽看抓钩脸没放晴,就又哈下腰说,大哥怕是肾虚,俺村有条大淫狗,叫阿烈,活成老头了,还比新长成的伢狗健壮。前天,省城有位富翁,甩给德广二万块钱,要将它牵走。老不死的德广,眼皮都没眨一下。抓钩翻了翻眼皮,问德宽,你怎么不弄来。德宽讪笑道,不是不弄,是弄不来。弄狗的法子使全了,它不上套不说,还泼了我一身骚。抓钩嗤笑德宽这几年在江湖上白混了,不就是一条狗嘛,连四条腿的都摆不平,人会服你?德宽换了一脸媚笑,说,我哪敢跟你攀,这是拿砖比天哩。抓钩腆着脂肚子一乐说,这比喻好。明日,我去拿阿烈下菜,也好让你这块破砖开回眼。
   
  月光依然水般的清冽,德广院里的梧桐树在风中摇曳着,影影绰绰的枝桠映在窗上。德广迷迷糊糊地做了个梦,他的阿烈脑袋上开了一朵鲜花,红红的,像月季又像芍药。阿烈神色凝重地朝凹草滩上走着,一步一回头。德广撵过两步,唤了声阿烈。阿烈仿佛流泪了,头上的鲜花更红了。冥冥里,德广辨出前头有一群黄鼬在狂跳乱舞,德广飞身去追的时候,身子摔到了地上。德广醒了,半天才坐起来,身上溻了汗,像刚洗过凉水澡。德广又爬土炕,燃了袋旱烟,一阵吧嗒吧嗒猛吸,浓烈的气味从牙豁里散放出来。做过猎手的人,忌讳梦见鲜花,那意味着流血。他靠近窗子咳嗽了声,外面的阿烈呜呀了两声。德广心塌实了些,他想下地将门敞开,让阿烈进屋里睡。刚磕过烟锅儿,就听阿烈从窝里唆地跃起来,在院里转圈儿,然后,一阵狂吠化破了寂静,夜一下变得焦躁起来。德广透过窗纸,一眼看到了德宽那张拼盘一样的凹脸在朝院里张望。德广吼了声,遭天杀的德宽,你跟一条狗过不去,算什么能耐?德宽隔着墙头喊,老不死的,这回不是我跟阿烈过不去,有它在,我们道上的人气都不顺。德宽一边喊,一边朝后面比画着什么。德广凝神一看,还有三五个人影在墙边晃,一个秃子口里衔着笛子一样的物件,在朝院里瞄着。德广不识得这玩意儿,但觉得是件不寻常的利器,不会比火铳差,能要阿烈的命。想起火铳,德宽噌地从炕上跳起来,从黢黑的墙上摸了一把。手里握着火铳的那一霎儿,他觉得自己还不老。看枪!德广不大的声音在院里聩动。夜又寂静了,阿烈也不叫了。惨淡的月光下,窗棂间伸出一根长长的冷冰冰的钢管,瞬间,犹如在向外喷射着一道道的火苗子。
   
  德宽一屁股墩到地上。抓钩骂了声松包,一支破火铳就把你吓尿了。德宽哆嗦着说,我不是怕火铳,是那老不死的枪法太准了,说打你眼珠,不会擦你的睫毛。抓钩缩了缩脖子,问,当真?德宽说,老不死的没戒枪的时候,山上的野物都差些绝了种。德广握火铳的手有些不稳,膛里没有火药,杂种们要耍横,火铳至多能当棍子使。他听墙外的人噜噜着什么,心躁地想,也不知阿烈躲起来了没有。约莫撒尿的工夫,墙外一阵嘈杂,就死一样的没了声息。德宽跌跌撞撞扑进狗窝里,身子触了个空。阿烈从水缸后闪出来,过来舔德广的手。德广抱住阿烈,松了口气,半晌,他望着窗棂子说,明日,咱得买点火药了。
   
  翌日。德广从锅里拿出两个饼子,一个扔给阿烈,一个自己嚼着,他想早点出门,将火药买了,回来还能锄两畦子谷苗。出门前,他又翻开布袋,点了两遍里面的毛票。他觉得自从戒了猎,手头就紧了,一季子都没见油水了,自己好说,怕就怕阿烈嗅了德宽的糜肉犯馋。阿烈老了,尽给它吃素的,毛都糙了。门开了,一缕阳光耀得他睁不开眼,他用手打了个罩儿,先看到了一个大盖帽。德广佝偻下腰,想要撒尿。德广害过无数野物,可没见过世面,见了生人就嘴慌,更见不得戴大盖帽的,仿佛自己做了一辈子孬事,人家来清算来了。你就是德广?一个肉脸人撇着腔问。德广点了点头,说,我过去不叫德广来着,叫……德财,你想,一个没手艺的土鳖,能……有什么财?就……。没等他噜苏完,一个矬子摘下大盖帽说,就是你了,接到举报,说你家里私藏枪械。德广喉头发躁,嘴唇像是别人的,舌头也涩了。不是……私藏,我是做么的?家里……有几个耗子洞,村里人……都知道。那火铳……是俺爹传下来的,私藏谈不上……。肉脸人说,你将火铳缴出来,罚不罚款,还得看你的态度。德广手哆嗦着拽了下他的胳膊,说,那火铳你不能拿,我死的时候,……得埋进我的茔里。肉脸人推了他一把,瞪起眼说,你别防碍公务。德广憋紫了脸,想说,你就是借我两个胆,我也不敢。可没等他开口,阿烈突然从窝里窜出来,呲牙裂嘴,向两个大盖帽扑过来。德广吼了声,叱呵说,不懂事的货,狗眼看人低啊?分不出好人……歹人。阿烈往后缩了,眼仍瞪得瘆人。德广傻笑笑,说,孩子没见过公家人,你大人不记……小人过。矬子将嘴巴凑到肉脸人耳根上嘀咕,举报的不错,的确有点神经。肉脸人说,德广,你是被动将枪缴了带罚款加宰狗还是主动将枪缴了不宰狗不罚款不耽误下你的地。德广被他的话绕糊涂了,寻思了半天,一咬牙说,阿烈是……万万宰不得的,我把它拴在圈里,火铳……在墙角里,自己拿去。罚款的事……家里不宽绰,等到了秋后,收了苞谷……
   
  德广没了火铳,心里没底,急冲冲地去找德全,说,你是村长,得替我拿个主意,阿烈是我的命根子,它若是让德宽害了,就得逼我上吊。德全惦记着地里的谷子遭了蚜虫,边走边说,你傻劲又犯了你知道不?德宽若害了你,我去替你告官。德宽若害你的狗,天也没辙,你知道不?我家的母狗还下了他的肚呢!德广回到家,咕咚一下把自己撂在炕上,忽儿想,德宽或许夜里不来,那帮人或许不知道火铳被公家人收走了。又想,阿烈命硬着呢,多少次在自己的火铳下斗狼追獾,毫发未伤,德宽这个绝户种,还能比野兽厉害?这样想着,瞌睡虫上来了,迷糊里又想,夜里让阿烈上炕睡,看那个挨千刀的德宽怎么奈何俺爷俩。德广醒来的时候,月光在窗棂上镀了层蓝茸茸的银色,他揉了揉眼,感到自己真的不中用了,一觉睡下去,竟耗到了这个时辰。德广侧着耳朵听了听,仿佛沙沙地起风了,他想今夜寒气重,看样子德宽跟哪个骚娘们鬼混去了,顾不得来害阿烈了。他趿拉着鞋,拉开半扇门,唤了声儿啊。院里毫无声息。德广笑了,过去他不曾喊过阿烈儿子的,只是让德宽这催命鬼一搅合,心总悬着,一霎听不到阿烈的动静,就没着没落的,如丢了孩子的父亲。德广喊了声阿烈。院里依然寂静空敝,只有梧桐树的叶子在微风中泛着碎光。恍惚中,德广感到有些奇怪,方才的风声哪里去了?他从门框里探出大半个身子,咳嗽了两声,自我哀叹道,耳朵也不成了!又喊,阿烈,你在哪?锅里还给你盖着半个饼子,老子都没舍得吃。他摸到阿烈窝前,里面空着。他觑起眼,四下巡视着,突然在门楼里看到两颗星星,在黑暗里一闪一闪地朝他摇摆。德广走近了些,不由吃了一惊。阿烈像个武夫,两条后腿紧蹬着,身子笔直地贴在墙上,像挂在那里的一张兽皮,只是脑袋在晃着。德广一下明白了什么,墙头的杂草里宛如生出几个圆葫芦,呼啦啦滚动起来。老头,你的火铳呢?一个哑嗓子喊了句。几个人吃吃坏笑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吼了声,老不死的,你快将阿烈交出来。德广怒骂道,德宽,你缺了大德了,临舍北家的,好样的你死了别进咱庄的冢地。跟一条畜生较真,我都……替你害臊!德宽说,我不跟你废话,今儿弟兄们带了两支麻醉枪,一支给阿烈,一支给你。德广一把将褂子的前襟扯开,一排排肋骨袒露着,喊,德宽,老子血见得多了,一个土埋到脖子的人了没什么好怕的了,你往这里瞄,我若眨眨眼,是私孩子养的!德宽有点没咒了,说,德广,不是我找你麻烦,阿烈快成精了,留着它,你总有一天会死在它手里。德广突然嘴软了,朝墙头作着揖哀求道,德宽,你留着阿烈,秋后我给你七成苞谷。要不我就不惜那三成了,不能欠上边的罚款啊。德宽说,你怎么就不开窍呢?到死都是个糨糊脑袋。德广扑通一下跪下了,头拄在地上说,德宽,我喊你一声大爷,没了阿烈,我不能活……。正噜苏着,他听到咕咚一响,德宽的脑袋不见了。抓钩骂了声,婆婆妈妈的东西,叫你拉呱来了。德宽摔痛了,带着哭腔说,阿烈不露头,你叫我咋办?抓钩训斥道,夜长梦多,等全村的人醒了,想挨杠子啊?一个声音问,你说咋弄?抓钩说,先把老家伙安顿了,我不信阿烈不露头。
   
  德广一惊,缩着脑袋,想喊你们就是一群魔人的黄鼬啊!喉咙闭塞了。恍惚中,他看见一根笛子一样的管子对准了自己。德广想完了,自己打了一辈子猎,到头来遭了暗器,报应啊。那家伙的腮帮子大极了,他爹准是个吹鼓手。德广本能地向后退着,可惜晚了,只听噗的一声,一道银光唆地飞过。说时迟,那时快,门楼里的阿烈闪电似地扑来,呼啸着朝墙头窜去。墙头的人吓傻了,麻醉枪掉到了地上。慌乱的当口,他们看到阿烈像一条絮被飘到了地上,又呜呜叫着爬起来,晃着身子在院里跑了半圈,就瘫到在德广脚下。时间一下凝固了,德广两腿犹如两条木桩,直愣愣地矗着。月光更明亮了,石佛一样的德广依稀看见,阿烈的眼睛是睁着的,两颗烁亮的星星渐渐跟前暗淡,陨灭……
   
  自从斗赢了阿烈,德宽在小镇上名声大噪。秋秋的狗肉铺生意也火得厉害,连城了有头有脸的人物也蜂拥而至,都说她这里的货真粹。不久,镇上又开张了三家狗肉铺,打得都是德宽的牌子。有爱刨根问底的食客,问掌柜的,德宽不是光给秋秋供货吗?掌柜的会含混地说,狡兔三窟啊!好汉不会在一眼井里取水吃。其实,德宽有了名声,就不怎么亲自去偷狗了,正好乡下有几个游手好闲的后生,乐意拜他为师,在道上混饭吃,胯下陡然如添了几条腿,腰杆自然硬挺了。闲散起来的德宽走东家串西家,成天喝得浑身发紫,凸眼飘忽。不少人见了他,都送他一个笑,说,喝过了?狗肉铺的老板更是拿他当祖宗,管他吃喝,迎奉说,人若来了红运,挡都挡不住啊。德宽睁下眼泡,一挥手说,明日调给你两条纯正的家狗,足膘。肉铺老板问,你光抽红,也够肥的了。德宽说,我花销的地方海了,场面上的事,不像弄死条狗这么简单。抓钩也不敢在他眼前耍威风了。有天,抓钩终于跟他说,我得到县城里混事了。抓钩走的时候,秋秋连送都没送。起先,秋秋备了桌好菜,德宽以为是给抓钩饯行的,抓钩刚出门,德宽想学文明人,出去跟他勾下手,刚欲抬腿,门就砰的磕死了,差点咬着德宽的脚趾。秋秋将窗帘掩上,房里一下柔暗了。秋秋将外套脱了,润白的肉胸在德宽眼前颤。秋秋辣辣的眼钓了他一下说,你倒是坐啊。一边说,一边从瓶里倒着红酒。德宽抿了下发躁的嘴唇,先醉了三分。秋秋腻在他边上说,今日我不营业,就陪你喝个昏天黑地。德宽手颤抖着,蹙了蹙糟鼻子,嗅到了一股女人的味道。秋秋看他有些迟疑,迷惑地问,你的胆呢?我比阿烈还厉害?德宽吞吐地说,你……不是跟抓钩说有……脏病?秋秋嘎嘎笑着,骂,你这个溜墙根儿的货,我讹那没良心的,他没在意,你倒拾心里去了。秋秋又往他杯里倒红酒的当口,德宽一头撞进秋秋怀里,喊了声娘哎,耗死人了。秋秋推了他一把,说,你要不答应我一件事,我还耗你。德宽说,只要不取我的脑袋,没有不行的事。秋秋说,日后,你只归我一人管,事事得听我的。德宽鸡啄食一样点着头。秋秋接着说,在镇上,你只准往我店里送狗。德宽吧嗒一下嘴,回道,扔下别家的生意不做,多可惜!秋秋的指尖在他脑门上一剜说,你呀,不经我烤炼,到老也是块蛮坯。你想啊,狗都积在我店里,别人再打你的招牌,得到咱店里来批发,价由咱控着……。德宽脑里一热,佩服道,还是你有手腕。秋秋坐到床头上,又说,等咱把招牌打得再响些,就满城满镇地开连锁店,我封你个名誉董事长,利里有你干股。德宽的酒洒在地上,喊了声我的小奶奶啊!猛想起了一句什么话,拽文道,咱俩是在天愿做一对蝙蝠,在地要当……两只耗子。秋秋嘻嘻笑道,对哩,鱼找鱼虾找虾,等发达了,咱得学做文明人,把这等好句都记下,也出本书什么的。
   
  德宽有了随身喽罗。德宽若逢了看得上眼的朋友,会微微翘一下下巴。喽罗就恭敬地从皮包里掏出一个小夹子,摸一张名片递过去。人家接过片子,见上面官衔庞杂,一个县肉狗联合会主席的名头就唬得人家一乍一乍的。德宽跟秋秋说,如今,有身份的人都注重仪表,我除了“坯儿”欠点儿,就是不会打扮。秋秋爽快地说,你若配得上我,是得换副人样了。德宽去了趟省城,找牙医拨掉了数颗黄牙,换成了烤瓷的,白得晃眼。又去美容院除了皱,刮了粉刺。他回到镇上时,眼上戴了副墨镜,学《上海滩》里的许文强走路。秋秋空闲的时候,也打扮的花枝招展,挎着德宽的胳膊在大街上散步。德宽圆腰上挂着副手机,时不时地响起一阵突兀的乐曲,震得人们发愣的当口,他仰脸挺胸地在人前踱着方步,学大人物的样子拉着长腔,安排要事。有人窃笑,说德宽就是样子唬人,他那些要事,无非是将手下的痞子唤来唤去,调度和部署在全镇偷狗的勾当。也有人被地里恶损他说,不足料的货,吊死虫生不出大蝴蝶来。德宽扮酷确有露怯的时候,他的糟鼻子在一张新装饰的脸上就显得特别猝眼,一沾了酒,就比熟透的山楂还红,远远看去,像戏里的小丑。何况,德宽爱得意忘形,那几颗白牙会不经意间飞到酒桌上,嘴里露着黑豁子,说话撒着风,还一个劲地胡咧咧。有次,还险些将假牙卡进嗓管,憋得像头挨了棍棒的水牛。
   
  德宽日子也有不顺的时候。他手下的一群喽罗处世毛躁,常干些出格的事,有遭儿他们嫌偷狗不过瘾,顺手牵了农户的一头牛,结果让警察给逮着了。本来这件事情不大,可德宽手下一时无人,甭说秋秋狗肉铺的批发生意了,连自己店里来了客人,狗肉也断了顿。德宽劝秋秋沉住气,说革命还有个低潮的时候,好汉不顶着风头行事,何况,乡下的狗都逮得差不多了,休养生息一番也是需要的。
   
  事情坏就坏在镇上来了一位新镇长。新镇长过去曾来秋秋的肉铺吃过几回枸杞煲狗肉。新官上任,让三把火烧的口干舌躁,吃什么都不香。镇里的秘书来找秋秋,说新镇长的魄力发不发挥出来,就靠你这盆狗肉了。德宽听了,牛烘烘地说,眼下别着象眼呢,县长来了也白搭。秘书冷冷地说,镇长要放手抓严打了,你看着办吧。德宽的头一下子大了。夜里,秋秋跟德宽说,自古民不跟官斗,你就亲自去乡下跑一趟吧。
   
  德宽思忖再三,觉得还是回自己的村子熟门熟路。可村里的狗也不多了,他一回去,大家都会关门闭户,难以下手。秋秋说,你哥德长家不是有条现成的吗?德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德长知道了,还不千刀万剐了我。秋秋说,你傻啊,你的那身本事哪里去了?
   
  星光清冷,村舍迷蒙。德宽趴在哥哥家的矮墙上,刚要向院里扔糜肉,突听窗纸一声嘶响,一根黑漆漆的东西捅了出来。疑惑的霎儿,里面吼道,不长眼的贼,这个家也是你们敢偷的?我兄弟认得你,我的枪可不认得你!德宽大惊,兔子似地撒腿就逃,一路上都在想,险极了,这好日子才刚刚开头,假若不明不白地让哥哥蹦了,太冤枉了不说,也给后人下个笑柄。又想,德长啊德长,你嘴巴真紧,什么时候买了枪我一点都不知道。天刚放亮,惊魂未定的德宽缩进秋秋被窝里,抚着秋秋的肚子,畏葸地说,等镇长吃上这顿舒心肉,我就金盆洗手。秋秋刚想温存他一会儿,就听门敲得山响。德长一进门裂着破锣嗓喊,德宽,是不是你那群不长眼的家伙,夜里偷到我头上了?德宽支吾说,你看花眼了吧?德长说,错不了,我正起夜,就听动静不对。狗睡得沉,我清醒着呢。德宽说,狗没被弄走就好。德长说,悬啊,不是我将擀面杖架在窗棂上,诈他有枪,怕连家里的牛也保不住了。德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着说,这回,你就把心放肚里好了。
   
  德宽迈着轻快的脚步往村里赶,他想尽快将事办妥了,好早回去睡觉。不知道怎么,自秋秋大了肚子,他就特别恋家。一切很顺利,扔过糜肉,狗吞食得欢。少顷,德宽放肆地开了门,他想,凭自己脸上戴着黑罩,德长不等认出来,咱早背上狗跑远了。德宽刚将狗甩到脊梁上,就听德长在喊,蟊贼,你还不知道这是谁家吧?说出来吓死你。德宽差点哧地笑出来,觉得哥哥又捅瞎了一张好封窗纸。德宽才迈出门槛,就听砰的一声,暖软的狗从他身上滑了下来。德宽倒地的时候,听德长在骂,妈的,幸亏我白日里买了支真家伙。
   
  德宽刚被埋进村里的冢地,德广就罗锅着腰在门前吆喝,阿烈,你闭眼吧!德全瞪了他一眼说,一个阿烈,还值得你记恨他到死啊。德广不服地说,他死了,还连累德长蹲了监,德长的婆娘又跟野男人跑了,这家人不真绝户了吗?德全说,你成天呆在家里,就只见井大的天。德长的女人是跑了,德宽在外面还有个女人叫秋秋你知道不?秋秋怀上了德宽的孩子你知道不?秋秋本来想流产来着,可胎儿快临盆了,你知道不?秋秋说,德宽,你就放心走吧,这个根我给你留定了。你知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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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31 16:15 | 只看该作者
欢迎朋友来到太虚!小说题材别致,写得有声有色,文笔老道,人物形象跃然纸上,情节引人入胜,结尾又给人以沉重之感。精华作品!
3#
发表于 2008-6-1 07:43 | 只看该作者
不错,欣赏了。
4#
 楼主| 发表于 2008-6-2 13:56 | 只看该作者
多谢二位褒奖,多提意见.
5#
发表于 2008-6-2 22:19 | 只看该作者
欢迎光临!

好文,支持精华!
6#
发表于 2008-6-2 22:30 | 只看该作者

快乐阳光来了

好复杂会是这个结局
7#
 楼主| 发表于 2008-6-3 19:30 | 只看该作者
感谢叶版和快乐阳光朋友.
8#
发表于 2008-6-3 21:39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田瞳 发表
欢迎朋友来到太虚!小说题材别致,写得有声有色,文笔老道,人物形象跃然纸上,情节引人入胜,结尾又给人以沉重之感。精华作品!


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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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4 20:18 | 只看该作者
情节迭起,引人八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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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4 22:08 | 只看该作者
向梧桐夜和西楼月二位朋友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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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7 10:28 | 只看该作者
行文老道,引人入胜。支持精华!
12#
 楼主| 发表于 2008-6-7 15:48 | 只看该作者
脂砚好!
13#
发表于 2008-6-7 23:08 | 只看该作者
喜欢好的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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