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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木青

李金旺这几年卖买青山，日子越过越红火，到了李金旺的三女儿李小娇出嫁时，生活已翻了个身，成全乡屈指可数的首富。门庭络绎不绝乡长、局长等名绅登访。

   李金旺对李娇说：“这是你的福气，你的两个姐姐当年男方才送来600元钱，我和你妈只赔一床绵被，几个木桶打发。那时我们家地位也差，你两个姐姐都送到山旮旯里……”

   小娇的未婚夫是乡经委主任的儿子汤华，小子满有出息，30出头当上了乡合资罐头厂厂长，金旺这几年跑木材生意和汤主任混得特熟，无话不谈。金旺说要把女儿送给他家当媳妇，他一口应允。汤华一见女儿，就给她的俏模样迷窍，三天两头骑着摩托车上他家跑，二天一猪蹄，三天一矛台奉承他。

   小娇的婆家大小也是当官的人家，金旺不甘示弱，更不能叫女儿进他家让人瞧不起。除了给她多置嫁妆外，还应想些招。已是深冬的季节，金旺坐在碳火旁想，拿起笔开下一串名字。先从县林业局局长王亮始，王亮和权县长是两姨丈，还有权县长的夫人吴娜，金旺在王亮见过她，对人真是和蔼……第二天早上，金旺扛着两袋土产包了瘌疤头的拖拉机出了村。

    金旺回来对外没张扬，只在几个自家兄弟前露了言：“小娇结婚，权县长要到我们家来。县长说小也不小，人说县长是天上的星宿。我们这儿哪朝来过县长？这都是我们家的鸿运呀！”

    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是这破天荒的美事。村里的人活一辈子也没见过县长，只有村长、支书才知道该任县长姓什么，那都是有能耐的人哪。难怪村里人把这当话题来论。

    人们像盼过节，终于盼来小娇的婚期，大家站在家门口朝村北马路眺望。有的人等急了，去问小娇的母亲。

     “县长怎么还不来呀？”

     小娇的母亲这位足不出户的女人也显得神气活现：“县长忙呢！他哪像我们——说哪家办酒，早两天就吃上了。”

     说得妇女们脸红耳赤。

     下午，一辆栗色轿车尘埃滚滚驶来。派往接应的村主任三弟跳下车，跑进家中说：“权县长的夫人来了！”

     金旺放下活就跑，正好迎上他们下车：“阿姨，辛苦你了！”

     “别客气，就叫我吴娜吧！老权有个紧急会议，到地区去了，一定叫我赶过来！”

     人们都想像县长的夫人一定是涂脂抹粉，妖里妖气。其实不然，县长的夫人这么冷的天里，系着厚点的裙子，蹬着高简皮靴，见了谁都欠身一笑，真和气。后边跟着的是县林业局长王亮，才30出头，也没官架子，攀着司机的肩头，说说笑笑。

     “老婆子，这是我们权县长的夫人！”

      金旺老婆笑出一嘴黄牙：“路上车巅人吧？”

      “还好。”吴娜热情而矜持地回她一笑。

      “吴阿姨，请喝茶。”小娇插花涂粉装扮一新。

      吴娜接过茶，照照父子俩挺相像：“这是新娘子吧？真漂亮！”

      王亮和小娇早便认识，小娇腼腆一笑。

      王亮自动端过茶：“我想起东坡老人的词‘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金旺又领他们到了里间的卧室：“小孩子出去！”

      亲戚朋友忙把自己的孩子领走。这儿是金旺老夫妻的卧室，算最讲究的。

      “坐、坐！”金旺拿出彩电遥控器放在吴娜的茶几上。

      吴那问身旁的村主任：“这儿能接收几个频道？”

      “目前只能收一个台。”

      窗外人头蹿动，金旺转出去：“看什么？走开！”他叫来外甥刘明在门口看着。

      刘明知道里边坐着是县长夫人，忠于职守，神气地站在那像个哨兵。

      乡通讯员骑着摩托车送来了党委书记黄林的贺礼。金旺把一帖镜匾和100元红包父给礼司，又送通讯员上了摩托车：“你给黄书记捎个信，说权县长的夫人到我这儿了，叫他抽空来一趟。”
黄书记的镜匾叠在众镜之上，大红纸挂着“礼金100元，华镜一匾”、“上泉乡党委书记黄林贺。”

      金旺眉头一皱：乡下人不会办事，这钱要不别写，要么……他取出笔在其后添了个零，叫人挂到大党的正中。小娇两个舅舅贺金名符其实的1000元，却挪挂在左下首。小娇的舅舅站在人群后看了发牢骚：“我再无能也是新娘的亲舅，巴上了大官就不要亲戚了！”

      金旺躲开他们，对刘明说：“你整站这干什么，去给县里的客人添茶！”

      刘明进房收去冷却的茶水倒掉，再摆上杯子，放进茶叶倒入开水。

     吴娜和蔼地笑笑：“这孩子真机灵，你读几年级了？

     刘明红起脸：“我没读书了。”

     “这么小就辍学，是家里困难吗？”

      “不是，现在读书花销大，又难找工作，舅舅叫我跟他做生意。”

      “哈哈！”吴娜看着电视上的滑稽小品纵声大笑。

       刘明像蒙了骗，这种女人真会假惺惺。

      外面哔哔啪啪响起了鞭炮声，他趁机溜出去。

     是接亲的队伍来了，乡党委黄书记当领队。黄林抬头看到堂上高悬他的匾，嗔恕道：“金旺，你是不是要出我的洋相？”

     金旺二丈和尚摸不着头。
     黄林指着堂上：“你金旺万贯家财，我哪有那么大的家当，我一个月也才1000多。”

     “啊呀！准是他们搞错了，刘明快把黄书记的匾撤了！”他朝刘明嘀咕：“你死哪去了，接亲的来了也没人通报。”

      刘明拿下了匾，金旺撕着红纸黑字。

      黄林坐在房里同吴娜、王亮闲聊。接亲的人来报：“黄书记，你去说说吧？亲家母说一钱黄金不能按旧的折算，现涨价650元，要补上200元，五两就是1万元哪！要不，她就不放人（新娘）！”

      黄林对金旺说：“喜事嘛，喜来喜去！就算卖我个人情，你抬抬手吧？”

      金旺为难，拿眼看了看吴娜。

     吴娜说：“黄书记，你别以权压人；我是金旺请来的，你也要让我讲几句公道话。”

     她朝着接亲的人扯开嗓子：“你们娶回的可是一个活人，他们养大一个人容易吗？金旺不会多这一万元才富，少这一万元就穷，只要是看你们肯不肯凭良心付？”

    黄林陪笑着：“你这张嘴说得地球转……”

     金旺说：“这样吧，我们也不能叫黄书记没法交差，你们就补5000元吧，我去做老太婆的工作。”

     鞭炮炸响，新娘动身了。黄林非得吴娜答应回去时到乡里坐坐才肯告辞。

     黄林出来时，停在马路上的两辆车被人堵住；还有人爬上后辆工具车的斗里搬下东西。

    金旺气冲冲说：“黄书记，我说要有五辆车的，怎么只来两辆？”

     黄林拍着金旺的肩膀：“老李呀，新娘子坐的可是我县唯一的皇冠牌，一辆顶十辆，够风光的！”

     “车再昂贵，能多坐人吗？只有把东西卸下，回头再来拉，让我们送嫁的人先坐去！”金旺道。

     李家的人当上了啦啦队：“我们李家当官的没有，吃饭的人多呢！要是怕我们去的人多，明讲吧，我们一个也不去！”

     看看太阳落山了，他们被闹得没法子。拿出300元托金旺找车。金旺叫刘明去找辆拖拉机。

     瘌疤头的拖拉机突突开来，去送嫁的人哭丧着脸：“这么远的路，让我们坐拖拉机！”

     “不坐拖拉机，等也要等他们的车来接！”

      金旺说：“你们别闹了，这乡下叫我上哪儿找车，不是我要省这几百块钱。坐拖拉机的人我每人付20块红包！”

     听说坐拖拉机有钱，坐车上的人又围上了拖拉机。

     黄林匆匆赶来：“老李，你有钱也别放这使，车上的人都溜光了，你叫谁去看护那一车的嫁妆呢！”

     金旺上前一看，车上的人空了。待他回头叫人，朝后边的拖拉机一望，也只剩个瘌疤头坐在前面。那些人得了钱，又怕坐拖拉机，干脆都跑回家去了。

     金旺折得筋疲力尽：“刘明，你去送亲，人不够，把你姐姐、姐夫、哥哥都拉去！”

     金旺掉头走，瘌疤头忙后边赶来：“金旺叔，拖拉机还要不要开呢？”

     金旺骂：“没人，开我的鸟！”

     瘌疤头说：“那钱呢，没人叫我来，这么冷的天我在家舒服地烤火呢！”

     “怎么算？”

     “60元，这是喜事哪！”

      金旺觉得头胀得很，也懒得与他计较。

     家里边灯光灿亮，客人陆续上桌。金旺想到今天城里来的那些贵客光临，精神又抖搂起来。

     金旺春光满面领着吴娜、王亮等人在堂上的中央正桌坐下，金旺说：“各桌都坐齐了吧，我向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县长的夫人吴娜！”

     下边坐的都是土不巴叽的人居多，他们像身上痒痒，极不自在。有人学鼓掌，见没人带头，便搓搓手。不知是谁先站起来点头，于是大家参差不齐站起。

     屈坐在偏座的小娇大舅摔起盘子：“我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家，我们就是一群化子，也是新娘的舅舅！”

     小娇的小舅火气更盛：“大家走开，我要掀了这桌！”

     金旺赶来骂道：“现是什么年代了，还罢你大舅的架子……”

     眼看就要人仰桌翻，李家的长辈挺身而出：“放你旺鸟的狗屁！不管是哪个朝代，也总得有个兄弟和朋友、亲戚和外人之分，难道你是狗生的！”

     “这些舅舅是礼轻了还是做错了事？不明不白把人从正桌上赶下来！”

      吴娜问王亮：“他们在说什么？”

    “我也听不懂。”王亮便下去问怎么回事。

      金旺回到桌，嘀哩咕噜对吴娜说：“他们怪我招待不周，今天你们是贵客，要单独摆一桌……”

     “那我们走吧。”吴娜没去怀疑，正盼着离开这乱哄哄的地方。

     舅舅们见吴娜等人让出了桌，觉得他们也冤，经过他们身边时，小娇的大舅对吴娜美美地一笑，吴娜也同他握握手。

     金旺喘了一口气，背上凉叟叟的，都是汗。脑子一阵晕眩，才知累了。他为吴娜等人在里屋另设了一小桌。金旺勉强着打起精神，挨个敬了一杯酒，眼前金星直冒，拉来了村主任：“你替我倍他们，我实在是坐不住了”

      “我看你脸色不好，去休息下，这儿有我。”村主任二娣说。

      金旺晕晕沉沉走到一间客房，摸到床便躺下。整个房子都在摇晃，金旺手紧紧扶着床帮……

    “原来你在这挺户呢，叫我找了半天，快起来！”老婆拉亮灯，“县里的客人要走了。”

     金旺浑身软绵绵，吃力地才眯开一只眼：“他们包来的礼是100吧？你给每人回200元。”

     “这样不好，你还是去送送人家吧？”

     “那就再送20斤香姑给他们，我实在是起不来了，就说我喝醉了。对他们多讲讲好话。”
  
      金旺紧闲双眼，想就这样永远睡去多省事呀。

叶木青

这个排版太不好弄，对不起大家了

脂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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