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逐鹿江南 于 2016-10-26 09:24 编辑
世俗意义上的贵族，是指在社会生活中，因权力、财产高于其他阶层而形成的特殊的上层阶级。这一类贵族，除了第一代可能是筚路蓝缕、艰苦创业的结果外，往往是凭借祖德阴功，或因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所致。他们是作为平民的对立面而存在的，往往是千夫所指的对象和口诛笔伐的焦点。
我所认为的贵族，不是平民的反义词，无关阶级，无关出生，更无关地位。他具有善良、正直的品性，具有从容与优雅的态度，更具有文明、自信的精神。这种人不亢不卑，始终珍视自己的人格和尊严，绝不让它沾染上半点尘埃；这种人心胸豁达，绝不小肚鸡肠，更不会暗箭伤人；这种人宅心仁厚，尊重自己和他人的生命和生存权利。
比照这个标准，我们来看看，在滚滚红尘中，究竟有过多少人与贵族的称号名实相符？
首先，出生于王侯世家的秦始皇就不是贵族。此君“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完成了华夏的一统，开创了中华历史的新纪元。凭借这一不世之功，他似乎是可入贵族之列的。然其暴虐无常，杀伐无度。在其统一六国的战争中，有多少本可保全性命的民众，沦为其暴政下的冤魂。统一六国后，他焚书坑儒，以严酷的刑罚奴役天下百姓，最终酿成了四海之内纷纷揭竿而起的惨祸，使大秦成了一个极为短命的王朝。这样的人，即使位至九五之尊，也不可能赢得人民的尊崇，自然不能称为贵族。
接下来的大汉天子刘邦也不是贵族。这个典型的泼皮无赖，人品的低劣足以毁了世人的三观。在与项羽的对决过程中，有一次为了轻车逃命，他竟然将自己的孩子推下车去。甚至在项羽威胁要烹煮其父时，他竟嬉皮笑脸地说：“吾与若俱北面受命怀王，约为兄弟，吾翁即汝翁。必欲烹乃翁，幸分我一杯羹。”一副流氓小丑的嘴脸跃然纸上。与项羽的正大光明相较，刘邦就是一小人。得到天下后，这厮竟丧心病狂，大行诛杀之能事，韩信、彭越、英布、陈豨等一班功勋卓著的将领身首异处。就连一向谨言慎行的萧何，在其淫威下也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张良是极其智慧之人，他定然是揣度透了刘邦肮脏的内心，所以汉朝建国之初即“挂印封金”而去，得以善终。
明朝的朱元璋就更称不上贵族了。一个讨饭的穷苦孩子，在一群能臣良将的精心辅佐下，经过多年的南征北战，终于赢得江山。按常理，朱元璋应对这些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感恩戴德，竭尽所能善待他们的。然而结果却是意料之中，情理之外。跟随他的大批文臣武将，除了徐达和常遇春死得早，没有赶上他的政治风暴外，只有一个儿时的玩伴汤和得以善终，刘基、李善长、傅友德等一大批劳苦功高的贤臣名将均惨遭其毒手。比起刘邦，朱元璋更是杀人如麻，视开国功臣的性命如草芥。这样的人，配称贵族么？
在我心目中，三皇五帝和大禹是最早的贵族。说他们是贵族，并非缘于他们是我中华民族的人文初祖，而是因为他们具有以天下为己任的担当精神。在三皇五帝所处的蛮荒时代，他们或发明农桑，或遍尝百草，或鏖战蚩尤，或明正法典，不断地改善人民的生活质量。为根治汤汤洪水，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以造福天下作为自己的终极目标。尽管他们的事迹已经过去了数千年，但中华民族对他们的怀念始终萦绕于心，未曾有忘。没有他们的劬劳奠基，可以说就没有中华民族繁荣的今天，甚至可能没有中华民族。
李世民是我心目中的一个大贵族。虽然他有弑兄杀弟的污点，但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他不发动玄武门之变，不仅自己性命不保，恐怕秦王府的一班文臣武将也将成为覆巢之卵。玄武门之变后，他并没有像历史上的那些帝王一样对政敌斩草除根，而是以宽大的胸怀包容与他作对的人。赦免并重用魏征，成就了一段流传千古的君臣佳话。唐太宗继位后，北击突厥，东征高丽，西讨吐谷浑，国势日盛。他开创了“贞观之治”的大好局面，民生得到了极大的改善，为大唐盛世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与他一起打江山的文武百官，都得到了他最大限度的礼遇和善待。太宗将有大功于唐的二十四人绘像于凌烟阁，以示不忘他们对国家的贡献。令人难以想象的是，这二十四人中，竟然有超过半数的人曾经是他的死对头！此乃贵族风度。凌烟阁功臣中的侯君集，依附太子承乾图谋刺杀太宗。案发后，太宗以其有功于国，为其求情，为群臣所谏阻。太宗痛哭流涕地对侯君集说：“吾为卿不复上凌烟阁矣！”并不顾造反者当灭族的律法，赦免了侯君集的妻儿老小。李世民这样的人，难道不是贵族么？一个大大的贵族！
赵匡胤更是一个大贵族。他在黄袍加身，取代后周而拥有社稷之后，不仅未像历朝历代的皇帝那样对旧主进行清算，血腥屠杀，而是妥善安置，善待有加。这在中国乃至世界历史上都是极其罕见的。他对拥立自己的石守信等一班手握重兵的将领，并未采用诛杀手段，而是以温和的“杯酒释兵权”的方式，平和而圆满地解决了五代十国以来将领拥兵自重的隐患，君臣之间皆大欢喜。如果赵匡胤是一个心胸狭隘，缺乏自信，手段残暴的人，能做到这些么？赵匡胤是一个大大的贵族！反观其弟赵光义，搞了一个玄乎其玄的“烛影斧声”的谜案，便在人们摸不着头脑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地夺得兄长的皇位。获得皇帝宝座后，赵光义心里一定是忐忑不安的。他明白，自己地位的合法性是令人置疑的。为了一己之私，他对赵匡胤的儿子们痛下杀手。赵德昭不明不白地自杀，赵德芳莫名其妙地病死。诸君一定会问：既然正史都没有记载，缘何你一口咬定赵匡胤父子之死就是赵光义所为？答案很简单，确定一件事的背后推手，要看谁是受益者。
上面所列举的，都是帝王人物。那么，平民之中有贵族吗？
答案是肯定的。
八十年代轰动全球的郑念，足以让人看到平民的贵族风采。文革时期，她被诬陷为间谍投进监牢。在看守所里，她不接受任何强加的罪行，心平气和地为自己抗辩。为了让她承认那些莫须有的罪行，郑念曾经有十多天双手被反扭在背后，手铐深深嵌进肉里，脓血流淌。她每次方便后要拉上西裤侧面的拉链，都会勒得伤口撕心裂肺的疼痛。但她宁可创口加深，也不愿衣衫不整。有位送饭的女人好心劝她高声大哭，以便让看守注意到她的双手要残废了。郑念的回答出人意料：“怎么能因此就大放悲声求饶呢？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才可以发出那种嚎哭之声。这实在太幼稚，且不文明。”在知识和道德上，她更是压倒了审讯人员，以至于居然能得到某些局部的胜利。在交代材料的底部，落款依例是“犯罪分子”，郑念每次都不厌其烦地在“犯罪分子”前面加上“没有犯过任何罪的”这几个字。在多次重写交代材料以后，再给她的纸上终于不再有“犯罪分子”这个落款了。虽然她常常因为拒绝认罪而饱受折磨，但却始终守护着自己的尊严。从郑念身上，我们看见了什么是真正的优雅和美丽，懂得如何在污秽的尘世保持灵魂的高洁和仪态的高贵，以最柔软而又最执着的姿态坚守着最坚硬的底线。她优雅、矜持，带有贵族的修养和女人的柔韧。从她身上，我们看到了贵族的一种精神与坚守。这才是真正的贵族，她所承受的苦难，令她更善良，更完美。
记得小时候，我的家族中有一位老太太，民国贵阳师范学校毕业。其丈夫曾担任国民政府的区长，一九五零年被枪决。因为丈夫的缘故，她的阶级成分被划为地主。在那个荒唐的年代，成分不好是致命的。隔三差五被派工参加义务劳动还算是不错的，三天一小斗，五日一大游（游街示众）也成了家常便饭，从肉体到精神对地主、富农进行残酷的非人道的折磨。在批斗过程中，面对“积极分子”们的污言秽语和拳打脚踢，老太太总能保持沉静，不叫苦，不喊冤，始终镇定异常。批斗结束后，她将脏了的衣服换下，保持一贯的干净与清爽，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与人谈笑自若。老太太待人极其和善，说话、做事颇有分寸。她八十多岁无疾而终，死时一脸安详，所穿衣服虽然老旧，但甚是整洁。支撑这位老太太度过艰难生活的，无疑是一种贵族精神。现在想来，这位老太太真是让人肃然起敬。
福楼拜说：“一个真正的贵族不在于他生下来就是个贵族，而在于他直到死仍保持着贵族的风采和尊严。”
我深以为然。
无论任何时候，贵族与痞子总是同在。然贵族人人景仰，痞子人人唾弃。
做一个顶天立地的贵族吧，做一个大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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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0-26 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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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6-10-30 21: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