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胡兴来 于 2016-12-1 08:51 编辑
感恩的姻缘
胡兴来
《问二宝》
远看好像一只鹅,
近望却是一骆驼。
已有一半入了土,
还要娶什么老婆?
宋二宝的新夫人离家出走的“新闻”,在小镇上很快就传开了,与“新闻”同时传播的就是《问二宝》这首打油诗。
扣姑嫁给宋二宝做填房,那年才20岁 ,只见她秀丽清纯、娇羞可人。她那线条柔美的身材、晶莹剔透的肌肤,婉如一朵刚出水的芙蓉。
再看看这宋二宝,一副弯腰驼背的蛤蟆相。他干瘪而多皱的面孔,深土色的皮肤,灰白色的胡须稀稀拉拉地分布在下巴上,暗红的嘴唇已经干裂了,鼻子上密密麻麻地点上了老人斑,两只无神的老眼半睁半闭。
这样的两个人怎么会配成一对“鸳鸯”?这可能是个迷,镇上很少有人知道这个迷底。
在改革开放之前,宋二宝与他大哥宋大宝,一直“浪迹天涯”,镇上人都说他兄弟俩在外面是个“混混”。那时候,小镇上很少有人用正眼瞧他兄弟俩。
改革开放之后,没过几年的时间,宋家兄弟就“衣锦还乡”。并在镇上投资几百万,新建了苏中地区最大的农产品批发市场。
那是80年代后期,在一个乡村小镇有这么多钱投资,建这么大的市场,让镇上人对宋家兄弟是刮目相看。
扣姑嫁过来做宋家二老板的新夫人。一个年轻貌美如花,一个弯腰驼背像蛤蟆,这真是“在一堆牛粪上,插了一朵鲜花。”
你别看宋二宝又丑又老,一副熊像。可他一肚子的酸水,满脑子的醋意,唯恐扣姑“红杏”出墙。
批发市场里的男工,不断地换茬,不为别的,二宝说:“这些被解雇的男工没有一个“正经”的。一天到晚只要得闲,一个个的眼睛都跟贼似的,盯在扣姑身上。”
这也难怪,谁让扣姑生出一副曼妙的、宛如洛神的身材。她那酥胸高高翘起,柳腰盈盈不足一握,修长的双腿将身段衬托的无限婀娜。她穿上略微有些紧身的套装时,更将她那凹凸的玲珑娇躯展现得淋漓尽致。
为防“红杏”出墙,二宝出了许多“馊主意”,招男工专招那些斜眼子、歪嘴子、瘸腿子之类的“缺陷男”。他还给扣姑买了一条漂亮的、高贵的金丝犬陪伴着她。
批发市场里的小头头是二宝的姨兄弟。因为头上、脸上、身上长满了“牛皮癣”,大家都叫他小癞子。小癞子在批发市场里当个小头头,二宝心里踏实,这一身的“癞相”人见到都呕心死了。小癞子的年龄与扣姑相仿,其实他对扣姑的美貌早就垂涎欲滴了,癞蛤蟆一直都在想吃天鹅肉, 可扣姑远远地躲着他,生怕靠近了,会把癞病传到自己身上。
扣姑常常抱着金丝犬坐在门前的桂花树下,瞧着偌大的批发市场两眼发呆。这小癞子也常常躲在桂林树的背后,一边嗅着扣姑身上飘过来的、香喷喷的女人味,一边偷看扣姑的美貌。有时候,他也会呆呆地想:如花似玉的扣姑,怎么嫁给又老又丑的“八怪”,这“八怪”的“二爷”可能也不行了,要是行?扣姑晚上怎么会老坐在桂花树下发呆呢?结婚也四五年了扣姑的肚子,怎么不见隆起来?……
这天二宝去了省城办事,扣姑吃过晚饭,象往常一样抱着金丝犬坐在桂花树下。她抬头仰望,美丽的月亮像一个白玉盘挂在天空中。当她想到月宫中寂寞的嫦娥时,一阵凉风吹进了她的心田,身心充满了凉意……这天晚上,她一袭粉衣,模样端庄之中透露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妖媚之感,青丝披落,仅仅用一条粉色的发带系着,煞是美丽,凤眸潋滟,可夺魂摄魄,荡人心神,唇若点樱,引人无限遐想。
二宝去省城之前,又招进了两名工人。一名是“花头鬼(绰号)”,他头上的头发,像剃过花刀,剃一块留一块,星星点点的,有人背后叫他:“稀毛公社”。还有一名是个瘸子,这个瘸子走起来,一脚高一脚低,这头随着脚步点得晃晃悠悠的,在他背后人们称他“条半腿”。这“条半腿”姓居,名心。这人是否“居心叵测”,哈哈,现还真不好说呐。
小癞子知道二宝去了省城,可能几天才能回来。他躲在桂花树背后,借着从门楼上直谢下来的灯光,一双贪婪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扣姑一起一伏的胸部。他的心跳得非常厉害,浑身的燥热比“牛皮癣”病发作的时候还要难受。
万籁俱寂的批发市场,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利用这难得的夜稍作歇息,享受难得的惬意。这时一条灰不溜秋的犬,“汪、汪、汪……”地叫着窜到扣姑面前。金丝犬迅速从扣姑怀里跳了出来,直奔土犬,它俩相互嗅了嗅,很快就“亲热”起来了……
躲在桂花树后面的小癞子,看到两条狗在那“亲热”,他浑身本来就燥热难忍,满脑子都想入非非,这时好似火上浇了油,欲火腾腾地往上升。他心里在不断地问自己,难道我连条狗的勇气都没有吗?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那种强烈的欲望了,终于冲破了道德的“底线”,像那只土狗一样大胆地直奔过去,一把搂住了扣姑纤纤细腰。
扣姑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哇”的一声,就瘫软在地。这金丝犬见状,顾不上“亲热”,直奔过来一口咬住小癞子的腿,痛得小癞子“嗷嗷”直叫。小癞子松开扣姑,弯下腰动作麻利地拎住了金丝犬的后腿,用力甩了出去。金丝犬被甩出好几米远,只听得“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金丝犬“呃”了一声,就不动弹了。扣姑见状,从地上爬起来,直奔金丝犬而去,嘴里不停地骂道:“你这癞皮,你这癞皮……”
这小癞子最怕人家说他个“癞”字,他是一个非常护短的人。听扣姑骂他“癞皮”,他拼命了,随手操起一根木棍,追上扣姑举棍欲打……
“住手!” 晴天霹雳一声怒喝,让那凶神恶煞般的“癞皮”颤抖了一下。他瞟了一眼,见是“条半腿”,便又不屑一顾地说:“你少管闲事。”
“这事我管定了!”这居心(条半腿)长得是人高马大的。这小癞子又瘦又小,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居心瘸着腿立在小癞子面前,一把夺下小癞子手中的棍子,然后就像老鹰抓小鸡似地拽着他的衣领,用力一甩,把小癞子甩了个“狗吃屎”。
“谁在这里撒野?”这时“花头鬼”急步跟来,抱起金丝犬,心疼地抚摸着。
小癞子见又来一个,心里有点害怕,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从地上爬起来,屁都没敢放一个,就溜之大吉了。
这时天上的黑云慢慢的散开,黑云后的月光慢慢的透彻过来。远处的那蓝蓝的天空像被谁不小心碰倒了墨水瓶,顿时,被浓浓地涂上了一层墨水。除了月边,看不见一点明亮。黑色的空中,几颗星星玩皮地眨着眼睛。
那个“花头鬼”抱着金丝犬直奔宿舍,为狗疗伤去了。这居心一把搂住了扣姑!四年了,这四年的相思倾刻间化着一团爱的火焰……
如果牵不到你的手
我就一辈子牵着你的心
我与你只隔了一转身的距离
只要你回眸
就能看到我
你在我便在
相信真爱不会散
爱你的我永远不会离开......
前一天晚上,扣姑读到居心请人递过来的这首诗时,她知道自己的心上人来了。他来得是这么突然,是这么及时。他是否为“爱”而来?
居心和扣姑年龄相仿,小时候,他俩就形影不离,在一起捉迷藏、躲猫猫……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是……
那是 四年前的一天下午,扣姑的母亲在过马路时,被一辆飞驰而来的大卡车撞出几米远,顿时不醒人世。而肇事者加足油门逃之夭夭。
那天多亏宋二宝搭救哟,要不是二宝及时送到医院抢救,扣姑妈就没命啦。
扣姑家里穷得叮当响,别说6万多元的手术治疗费,就是拿百啊八的一时都难以拿出来呀!
当时的宋二宝财大气粗,6万多元的手术治疗费,不眨眼就打进了医院的帐户。扣姑爸感动得老泪纵横,逢人便夸:“二宝是好人呀!好人,多亏二宝搭救啊!”
为了感恩,扣姑妈出院后,就天天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求着女儿,嫁给二宝做“填房”。扣姑爸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认定了这个“恩人”女婿。
扣姑被爸妈逼得没法,只好答应了这“感恩的姻缘”。出阁前扣姑说了狠话:“二宝永远别想得到我的心!” 出阁的那天,扣姑哭得特别伤心,她恨自己,更恨父母不该拿她的幸福与二宝做交易。当时居心好似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可有什么办法呢?手上没有“孔方兄”哎。
茫茫的夜色覆盖着批发市场,在片片漆黑里却有一点亮光在闪烁,那就是扣姑的家。从窗户里可隐隐约约看到居心不但壮实如牛,而且帅气十足。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条半腿”,那是“装”的;那“花头鬼”呢?哈哈,也是装的。如果不“乔装打扮”二宝怎么肯招他们俩进批发市场呢?
那“花头鬼”是居心的表兄,那“花头”根本就不是“天然”的,那是人工“开发”的。这“花头鬼”很会玩“花头精”呐,如何打进批发市场?如何“英雄救美”?如何的如何……方案都是“花头鬼”精心策化的。他们这次带了6万多元,进二宝的批发市场的主要目的,是想摸情况后,与二宝做个了结,带走扣姑。
这二宝去省城说是办事,但也有人猜测他是去省城治病。二宝手下的人都知道二宝是个“药灌子”。这二宝说来也命苦,父母早年骑鹤西去,丢下大宝、二宝与爷爷相依为命。二宝10岁那年爷爷也走了,后来他就跟着大宝走南闯北,浪迹“江湖”。24岁那年,二宝与山东姑娘喜结良缘。那时的大宝、二宝还没有“发达”穷得很。二宝的背向后弯,成凹字型,驼得像弯弓;而二宝娶的新娘子的背与二宝相反,头脚向后,肚子向前,成凸字型。嘿嘿,有人背地里说他俩是“天造一对、地生一双”的“绝配”夫妻。
第二年二宝妻子居然怀孕了,本来身体就畸形,到了十月怀胎,肚子往外挺得厉害,路都不能走。那时的二宝在一家乡村小厂里打工,生活过得紧巴巴的,拿点工资是这手等不到那手。眼看妻子就要生产,可筹(愁)钱成了他的心病。那时候大宝也穷,拿不出钱来接济他,借也借不到钱。二宝只好在厂里拼命地加班苦钱,又舍不得吃,他的身体就在那阵子被搞垮了,“药灌子”也随之上了身。后来二宝老婆生养时,又遇难产。当时乡村卫生院,医疗条件差,孩子没有面世,大人就一命呜呼了。大宝在广州与人合伙做生意,舍不得二宝孤苦,就把二宝接到广州去做帮手。
一天送货,二宝在回来的路上遇到扣姑妈被卡车撞了。二宝二话没说,立即送她到医院抢救。由于抢救及时,扣姑妈捡回了一条老命。
扣姑爸妈要把扣姑嫁给二宝,纯粹是为了报二宝的恩德。二宝见扣姑美若天仙,心里甚喜,能遇到这等好事,那是他宋二宝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哟!
扣姑与二宝成亲之后,居心就在村子里消失了,他一走就是四年。他的心思只有表兄“花头鬼”知道。其实他不但心没离开扣姑,人离扣姑也一直很近。扣姑生活在哪里?他就到那里打工,一边暗地里保护扣姑,一边拼命地挣钱!二宝回到了家乡小镇,居心也随之而来。其实居心就生活在二宝、扣姑的眼皮底下,二宝与扣姑都木然不知。
居心知道扣姑嫁给二宝是出于无奈,她根本就不爱二宝。光有人问:“扣姑结婚这么多年了,怎么不见她肚子隆起来?”也有猜测说是二宝的“二爷”不中用了。其实人们都怪错了二宝,真正的原因是扣姑对二宝根本就没有那个心。结婚四年了,扣姑就没有让二宝上她床上睡过一次。她心里只有居心,她知道居心在苦钱,也盼望居心早日把她赎回去!
这时候,东方的启明星才有点露白,远处传来一阵狗叫声,居心和扣姑走出了批发市场的大门,消失在黑暗中。
其实,二宝哪里都没有去,他压根儿就没有离开批发市场一步,那天说是去省城办事。他白天从大门走,晚上从边门悄悄进来,神不知鬼不觉地躲进了他那间紧锁的办室里。这间办公室装修得像个“防空洞”,里面吃喝拉撒应有尽有。这办个公室的窗户玻璃是深茶色的,在里面的人可以看清批发市场内每个角落,外边的人看不见里面。二宝坐在办公室里,扣姑的一举一动全在二宝的掌控之中。
二宝之所以要设这个圈套,是因为从招进“条半腿”、“花头鬼”那天起,他就预感到,在他离开市场的这一天晚上,会发生这些事情……
居心拉着扣姑的手走出市场大门的那一刻,二宝几次想冲出去,可是,他反复地问自己:扣姑爱我吗?结婚四年了,这个女人一次都没有让我上过她的床。她在我心里已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留她还有意义吗?就是留下她的人,也留不下她的心,让她走吧……天要下雨娘要嫁,由她去吧。
一会儿,东方天际浮起一片鱼肚白,大地也渐渐地光亮了起来。二宝早早地跑到扣姑的房间,拎出八哥鸟笼,开门往外走。
“远看好像一只鹅,
近望却是一骆驼。
已有一半入了土,
还要娶什么老婆?”
“花头鬼”毫无顾忌地大声朗诵着,他自编的打油诗《问二宝》。他走到二宝面前,与二宝打了个照面,二宝是个聪明的人,当然知道是在问他呐,他看看“花头鬼”笑笑说:
“我的驼背是天生,
你的花头为哪门?
我娶扣姑是我事,
关你屁事乱责人!”
“嘿嘿,宋老板您拎着鸟笼,这是去遛鸟啊?”
“遛什么鸟哈?我是放鸟嘞!”他说着打开鸟笼,八哥鸟一展翅膀飞了出去,不住地在二宝天顶上盘旋。二宝抬头仰面,对八哥鸟说:“飞走吧,给你自由!”
这个八哥鸟是二宝结婚时,一个外地老板送给他的礼物,当时八哥见到二宝就会说:“新婚快乐,早生贵子!”四年了,八哥对二宝、扣姑已经有了感情,它迟迟地不肯离开。盘旋一会儿之后,又回来落在鸟笼上,二宝摸摸八哥的羽毛,心里想:“扣姑会不会回来?”他是多么想扣姑能像放出去的八哥回来。这时他对八哥又说:“去吧,到扣姑身边去!”
“扣姑,扣姑……”八哥高叫着,扑扑翅膀飞走了。
“嘟嘟……”批发市场的车辆开始起动,鱼车、虾车、鸡车、蛋车……运进的、售出的,人来车往,一天的生意序幕,就在车笛声中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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