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逐鹿江南 于 2016-12-6 10:11 编辑
老四不是人,而是母亲养的一条狗。显然,母亲给它取这个名字,是将它作为家庭的一员,排在我们兄弟三人之后,足见母亲对它的厚爱。
一九八九年一月,我从大学放寒假回来。走近家门,只见一条浑身黄色,大约两个月大的小狗蹲在屋檐下,一双圆溜溜的清澈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那神色,像极了一个见了生人的婴儿。随着我脚步的临近,它的喉咙里发出“咕咕咕”的尖叫声。看样子,它对我这个陌生人的到来怀有戒心。
听见小狗的叫声,母亲从屋里走了出来。她帮我卸下肩上的背包,笑吟吟地低头对小狗说:“你上大学的大哥回来了。”
我一下就明白了,不禁莞尔一笑。
进得家门坐下,小狗也跟了进来,蹲在我的脚边,抬头打量着我。
母亲向我介绍了老四的来历。半个月前,母亲赶集回来,在路上看见一只小狗。它像一个走丢了的孩子,迷茫地来回奔跑,发出低声的哀鸣。显然,它被人抛弃了。小狗看见母亲,摇着小尾巴跑过来,眼里充满了乞求与渴望。母亲不忍,就将它带回了家。
我将老四抱在怀里,抚摸它的头。它不停地舔我的手,调皮地在我怀里打滚撒娇示好。
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接下来的日子,它总是亦步亦趋地跟着我,蹦蹦跳跳的调皮模样常常惹得我开怀大笑。有时候我去拜访同学,它也小跑着跟在我身后。这时母亲就对它喊叫:“老四,快回来,你大哥要走很远的!”
它极不情愿地停下,在原地转圈,喉咙里“咕咕咕”地叫个不停。就像小时候,母亲赶集不让我们跟去一样,心里委屈极了。
一天深夜醒来,触摸到身边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我吃了一吓,急忙开灯看个究竟。原来,老四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我的被窝。
我不禁哑然失笑。
它似乎有些羞赧,向被窝深处钻去,宛若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寒假就要结束,我该返校了。离家的时候,老四跟着母亲为我送行。一路上,它不停地用爪子挠我的腿,咬我的裤脚。上车后,我从车窗伸出头来,只见它来回焦躁不安地奔跑,“咕咕咕”地哀鸣,我的眼睛也潮湿起来。
从此,每次给家里写信,又多了一个关于老四的话题。我知道,它已经像家人一样,根植于我的心里,成为我的又一牵挂。
转眼又一学期结束了,我又踏上了暑假返家的旅途。
中午到家的时候,母亲已经做好了饭等候。我四下环顾,不见老四的踪影,便询问起母亲来。
只见母亲眼圈一下子红了,声音有些哽咽:“死了。”
“死了?怎么会死呢?它才半岁多呢!”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在几天前,不知道被谁用石头砸中头部,血流而尽死了。”母亲叹着气,掉下泪来。
我默然,心底泛起阵阵悲哀。
“它临死前哀嚎了三天才断气。我的老四真是太可怜了!”母亲抽泣起来。
我安慰着母亲,让她别想得太多,毕竟死去的不能复生。
“我的老四好啊,给什么它就吃什么,从不挑剔。”母亲幽幽地说,“有时候我下地到天黑,它都会去接我,在前面给我引路。有一天晚上我走夜路摔伤了,它哀鸣着,跑回家叫来你爹,救了我。晚上,它就睡在鸡舍门口,防着黄鼠狼。自从有了它以后,我家的鸡再没被黄鼠狼伤害过。”
我怕母亲过度伤感,便提议道:“要不你再养一只罢。”
母亲摇头,伤感地说:“看见老四惨死的样子,我再也不会养狗了。我真害怕再一次承受那种难以言状的痛苦。”
我知道,老四的死,给母亲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创伤,是一个母亲丧子的那种极难愈合的伤痛。
是夜,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子里不断浮现出一幕幕老四的影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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