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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夜色苍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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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9-10 18:0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陆臻 于 2017-9-10 18:43 编辑

 1.
  
  日暮西山,山洼村隐匿在浓浓的晚雾里,几只归鸦,落在高高的杨树枝头上,使劲的呱噪,盖住了麻雀“叽叽喳喳”的鸣叫,一支花喜鹊,张开翅膀,低空飞翔了一段距离,落在灰白色的村街上。乡亲们戏称“水泥扬灰道”,雨天水泥道,晴天扬灰道。花喜鹊在村街上悠闲地散步,长长的尾巴不时上下摆动着,一只大黄狗从西面向东一路狂奔而来,花喜鹊“嘎”地一声惊叫,张开翅膀,黑白相间的身影如一道离弦的箭,射向不远处的那棵杨树上,黑白相间的身影立刻消失在浓密的枝叶间,偶尔有微风刮来,才能隐隐约约看见花喜鹊的一点影子。
  
  大黄狗在一处敞开的大门口向院子里一拐,同时也放慢了脚步。冯桂儿推开屋门走到院子,大黄狗低着头,一路小跑来到冯桂儿近前,在距离冯桂儿几米远的距离趴下,两只前爪伸向前,屁股撅得高高的,大黄尾巴不住地摇晃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冯桂儿脑海里立刻蹦出四个字“憨态可掬”。
  
  “又出去跑骚去了?”
  
  大黄狗似乎听懂了主人的话,向前爬了几步,尾巴摇得更欢了。
  
  大黄狗是村子里一霸,山洼村十几条母狗都是大黄狗的妃子,在交配期间,大黄狗就是不吃不喝也要守着它的妃子,直到过了发情期,大黄狗才一身疲惫地跑回自己家。大黄狗已经三天没在家了,冯桂儿知道大黄狗一定饿了,就说道:“自己去吃吧,给我好好看家,别给我惹祸。”
  
  大黄狗颠颠跑到狗食盆跟前,狼吞虎咽吃起来。吃饱的大黄狗静静卧在大门外,嘴巴插在自己的裆下,身子卷曲成一个圆圈。
  
  就在大黄狗低头吃食的时候,冯桂儿早已经走出院子,沿着水泥扬灰道一路向西,然后向南一拐,走进南北走向的一片杨树林。这片杨树林归冯桂儿名下,有一千八百多棵,这是当年她和丈夫赵玉和一起栽种的,此刻,物是人非,赵玉和离开冯桂儿有五年之久了。每当走进这片树林,冯桂儿还能清晰地回忆着往昔的情景,五年里,冯桂儿就是靠着回忆昔日的情景打发孤独寂寞的时光。
  
  摇摇欲坠的夕阳将天空染成红色,火红的夕阳像一个巨大的圆盘,被红色的云海托起来,红色的云海很有层次,有的暗红、有的深红、有的粉红,如血的残阳使远处的村庄染成粉红色的浪漫。这个时节也是冯桂儿最喜欢的时节。假如有一双手相牵,那是一种福气,而冯桂儿正是缺少这种福气。此刻的冯桂儿不由自主想起了赵玉和,想起了消失在街角的那个背影,那个难忘的背影一直留在冯桂儿的心灵深处,始终都不曾离去。
  
  白杨林带的旁边就是一条南北走向的乡村公路,一直通向南面的一条公路,也是小村通向世界的南大门。公路在逐渐升级,原本是土道,现在铺上了黄色沙子,也由过去的三米多宽变成了五米多宽。冯桂儿抬头向南面望去,几朵悠闲的云被夕阳染成淡粉色,云朵的表面不是如棉絮那样的洁白,上面有淡淡的青灰。晚风徐徐,吹来一股淡淡的清香,冯桂儿分辨得出,这是玉米地散发出来的特有的味道。
  
  一个黑点出现在这条田间公路上,黑点迅速移动,而且速度很快,不消两分钟,冯桂儿就看清了,那是一个人驾驶一台摩托车。摩托车越来越近,在冯桂儿面前停下来,冯桂儿这才看清是本村的街坊陈希国。
  
  “桂儿,在这儿遛弯呢?”
  
  “啥遛弯啊,出来消化消化食。”
  
  陈希国下车,将摩托车支好,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烟,从里面抽出一支叼在嘴上,又掏出打火机将香烟点燃。烟盒和打火机都在他的右手上,他一挥右手,说道:“这片林子也该出钱了。”
  
  “我也正琢磨这件事呢,小峰不在家,也没个人商量。”
  
  “小峰不是分家另过了吗,这是你自己的事,干嘛还找儿子商量?”
  
  “小峰是家里的主心骨,不找他商量找谁商量?”
  
  陈希国将香烟装进兜里,说道:“玉和离开五年多了,你自己一个人家里家外的忙活,也够辛苦的,就没有想过找一个人为你分担一下?”
  
  “我自己还能担得起来,压不跨。”
  
  冯桂儿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心里有一种淡淡的悲哀。老公外出打工,冯桂儿一个人在家苦熬着还有个盼头,现在玉和不在了,这个盼头也就没了。五年多,冯桂儿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平常日子还不觉得什么,就是有个病有个灾,冯桂儿心里特别的焦,就想靠在一个宽厚的肩膀上,任凭一直粗大的手抚摸她的额头,然后低声细语问她哪里不舒服,一向刚强的冯桂儿也有小女人的一面。
  
  陈希国还想说什么,这个时候,冯桂儿的手机响了,陈希国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冯桂儿看了一眼手机,将手机贴在耳朵上,说道:“王二嫂,今天有点累……”
  
  不容冯桂儿说下去,王二嫂急急地说道:“来吧,都是左邻右舍,就差你这个臭鸡子了。”
  
  冯桂儿无声地笑了,说道:“我马上就回去。”
  
  “又去看你的宝贝林子了?是不是这两天就砍伐了?”
  
  “嗯!”冯桂儿从林带出来,向村子里走去。
  
  “我带你一段吧。”
  
  “不用了,我自己走走挺好的。”
  
  不是冯桂儿不想坐,而是冯桂儿不敢坐。一个寡妇,在黄昏时节,被一个没有老婆的男人从村外驮回来,冯桂儿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寡妇门前是非多,好像寡妇就不应该走进社会圈子,更确切一点说,寡妇的生活圈子里就不应该有男人出现。
  
  陈希国呆呆地看着冯桂儿的背影,手里的香烟在拇指和食指之间袅袅升腾着烟雾,冯桂儿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村口,陈希国手里的香烟也燃烧到了尽头,他激灵一下,赶紧丢掉手里的香烟,用嘴吹了一下,这才打着火,摩托车缓慢地向村子里驶去。
  
  2.
  
  陈希国已经有意无意在冯桂儿面前提起过,可以有一副肩膀,为她撑起一片蓝天。陈希国是说不出来这样的话的,这是一部电视剧的台词,陈希国记住了,并且运用的恰到好处。不是冯桂儿听不出陈希国的弦外之音,她也动过心,和赵玉和相比,陈希国差一小筹,冯桂儿已经五十岁了,也不会太挑剔,她在儿女面前也是有意无意提到过陈希国这个人,儿子赵峰不置可否,儿媳妇范丽却是极力反对,一个养不住老婆的男人肯定有缺点,至于什么缺点,范丽也说不上来。这个小火苗在冯桂儿的心头一闪,瞬间就熄灭了。
  
  赵峰结婚之后就和母亲住在一起,赵霜也把自己的闺房让给了哥哥嫂子,和母亲住在一铺炕上,更严格一点说,自从父亲去世之后,赵霜就和母亲住在一起。赵霜的观点和嫂子完全一致,有的时候电视剧里有黄昏恋的镜头,赵霜就会评头品足,把女主人公批得体无完肤,使得冯桂儿的心拔凉拔凉的,再也不敢有非分之想了。
  
  这个念头在陈希国的心里存在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陈希国比赵玉和小一岁,小的时候经常在一起玩耍,是地地道道的光腚娃娃,和冯桂儿也是自小一起长大,可以说相互了解。陈希国没有赵玉和胆子大,尽管年轻的时候也对冯桂儿有意思,只是陈希国羞于开口,被赵玉和捷足先登,成全了一段美满姻缘,陈希国懊悔,痛恨自己胆子太小。
  
  经人介绍,陈希国与李娟结成伉俪,也和大多数人一样,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李娟天生丽质,比冯桂儿不差分毫,陈希国心里有小小的安慰。不曾想到的是,李娟从心里就没瞧得起陈希国,就在陈希国在外拼命挣钱的时候,李娟与邻村一个比她小一岁的男人私通,留下十岁的儿子,不知去向。
  
  狗剩已经十岁,什么都记得,也什么都懂得,一天深夜,狗剩被一泡尿憋醒,朦胧的月光里,狗剩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一幕,他不敢动,那一晚,狗剩尿炕了。清晨起来,狗剩被一顿胖揍,狗剩没有喊叫,眼睛里也没有一滴眼泪,小小的心里有了怨恨。母亲和人跑了,狗剩就在爷爷奶奶身边,从来也没叨念过母亲。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陈希国心灰意冷,四十几岁的汉子没再续弦,一个人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倒也逍遥自在。家里的那点积蓄被李娟卷走,陈希国骂了几句娘,好在今年挣的钱还在自己身上。他把身上的几万块钱留给老母亲,过完年,南下广州深圳,四十几岁的汉子,正是年富力强的大好时光,他又舍得下力气,人又不笨,两年之后回来,腰包里多了十几万。在外面闯荡了几年,陈希国有些厌倦了,不想再出去,就想在家乡自己闯一条路子。陈希国看准了一个商机。此时,乡下翻盖房屋方兴未艾,勾机和翻斗车大有用武之地。陈希国是平头百姓,贷款是不可能的,就向朋友借钱,买了二手货,两年下来,还清了所有的借款。有了钱有了事业,也就有了追求者,条件最优越的就是二十七岁的黄花大闺女。钻石王老五嘛,身价近百万,没有追求者也不现实。陈希国知道,这些人不是看中他本人,而是看中他的腰包。陈希国有他自己的主意,他把目光瞄向了寡妇冯桂儿,那是他年轻时的一个梦。
  
  那年,冯桂儿还不到五十岁,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在陈希国眼里,冯桂儿能打败所有的人,包括那个二十七岁的大姑娘,道理再浅显不过了,那就是心里的喜欢。这种喜欢,随着时光的推移,变得很纯粹,绝没有半分的亵渎成分。对于冯桂儿的没有回应,陈希国并没有气馁,他觉得还是时候不到,只要时候一到,自然会瓜熟蒂落。陈希国绝没有想到,女儿和媳妇是冯桂儿通向黄昏恋的障碍。
  
  既然心里喜欢冯桂儿,还不如为冯桂儿做点实事,帮助冯桂儿将杨树全部卖掉,卖个好价钱。这几年陈希国有了这个设备,积攒了不少人脉,其中就有干建筑模板这个行业的老板。陈希国加大油门,摩托车在另一条村街驶进村子。
  
  进了自家的院子,陈希国也拨通了朋友的电话。
  
  “哪一位啊?”
  
  “陈希国,把我忘了?”
  
  对方打着哈哈说:“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陈大哥啊!”
  
  “少给我灌迷魂汤,这是糊弄小姑娘的把戏。”
  
  “陈大哥又不是小姑娘,怕什么?”
  
  “我怕呀,怕你压我的价。”
  
  “陈大哥,你可别逗了,你家又没有杨树。”
  
  “赵金柱,别给我打马虎眼,来山洼村也不到我家,我看你欠揍。”
  
  “那一千多棵树真的不错,我还想再杀杀价。”
  
  “杀你个头,现在多少钱一棵?”
  
  “一百二一棵树,不过,那个老娘们不同意,合同还没签。”
  
  “这份合同我来和你谈如何?”
  
  “你来和我谈?大哥,别逗了,是不是冯桂儿和你有一腿?”
  
  “你放屁!”陈希国大吼一声,随即说道:“赵金柱,你要是在我面前说这话,我就用拳头说话了。冯桂儿是我心目中的女神,就这,你还不是找揍?”
  
  “大哥,你可要整明白,你是求我办事,还这么橫啊!”
  
  陈希国已经听出赵金柱有些不悦,只好实话实说。“你也知道,有人给我介绍一个大姑娘,我都没打拢,年轻的时候下手晚了,这个岁数了,还能有这个机会,我想……”往下,陈希国没再说,他已经完全表达了他的意思。
  
  “那片林带我前年就看过了,价格也就是一百五十元。”
  
  “要是高于一百五你可别后悔。”
  
  “陈大哥,你还是杀了我吧,你真是我的克星。”
  
  “一百四十五一棵,哪天我请你吃饭,大餐。”
  
  “三四万块啊,我得吃多少顿大餐啊!”
  
  陈希国知道赵金柱答应了,又道:“真有那一天,我还请你喝酒。”
  
  “得,你还是别告诉我,我省一份大礼。”
  
  “跑你了,不出血都不行。”
  
  前年,赵金柱家盖了落地四百平米的小洋楼,开槽用的就是陈希国的勾机,讲好的单价,一米土方十七元,一共是一万五千多元,陈希国只收了一个整数,开基典礼还包了一个特大的红包,赵金柱不差钱,差的是面子。也就是从这一天起,夯实了两个人的友谊基础。
  
  3.
  
  凌晨四点多冯桂儿就醒过来,她伸了个懒腰,在炕上懒了一会儿就起来了。女儿结婚嫁到了邻村,虽然经常回家,毕竟也有自己的小家庭,不像做姑娘的时候,能成天黏在家里。儿子媳妇外出打工带着孩子,小孙女已经四生日多了,冯桂儿本想留在身边也好有个伴,范丽不同意。赵玉和去世的当年冬天,赵峰和范丽就结婚了,不结婚不行啊,范丽的肚子藏不住了,转过年的初春,范丽也做了母亲。
  
  女儿一周岁,范丽和丈夫一起出去打拼,把孩子丢给婆婆。冯桂儿在这个时间段感觉特别的有成就感,也特别的快乐,她没有时间去烦恼,一个小孙女牵扯了冯桂儿的全部精力,只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孩子熟睡了,冯桂儿才有点时间胡思乱想,甚至是暗暗流泪。只要孩子那里稍微有一点动静,冯桂儿就会醒过来,一颗心也会柔软起来。三年的时光,孙女已经成了冯桂儿生命的一部分,这一部分也被儿媳妇无情地夺走了。冯桂儿不能阻拦,她不能保证孙女的前途,只能眼睁睁看着孙女被儿子媳妇抱走。冯桂儿的心像被挖去一块,空落落的,任凭什么都填不满。长夜漫漫,冯桂儿已经很少想起赵玉和,孙女已经占据了赵玉和的位置。此时此刻,冯桂儿再一次想起天真烂漫的小孙女,她拿起电话,电话只响了一声又赶紧关掉了,这个点,她们还在沉睡,冯桂儿不想被抱怨。
  
  窗外,已经天光大亮,淡淡的阳光透过窗纱,屋里变成暖暖的粉色,冯桂儿坐起来,一伸手将窗帘扯向一边,屋子里顿时明亮起来。透过窗玻璃望出去,村街上不见一个行人。冯桂儿呆呆地看着窗外,铁管焊成的方方正正的大门变成了歪歪斜斜的木门,木门敞开着,赵玉和笑吟吟向院子里走来,冯桂儿揉揉眼睛,想看得仔细一下,等她挪开手,眼前的一切消失了,铁大门紧紧关闭着,大黄狗懒洋洋趴在大门边,哪里还有赵玉和的影子。
  
  冯桂儿哑言失笑,那个熟悉的身影再也不能出现了。冯桂儿轻轻叹息一声,开始叠被。把被子放进炕琴里,冯桂儿这才开始穿衣服。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冯桂儿一直是大脱大睡,身上只穿一件小小的三角裤衩,身子洁白细腻而有光泽,两只肥大的乳房微微下垂,乳头微紫色,右侧的乳头下面有一个颜色很深的痦子,像一只黑色的盖盖虫趴在那里,腰身的肌肉紧绷,小腹扁平,肚脐眼长了几根毛,有一寸多长。看着肚脐眼上的几根毛,冯桂儿又想起了赵玉和。做姑娘的时候冯桂儿没有在意,直到有了儿子,冯桂儿躺在赵玉和的臂弯里,赵玉和就用另一只手捋着这几根毛,有时还轻轻薅一下,冯桂儿就会一声娇笑,将脸埋在丈夫宽阔的胸怀里。赵玉和的手就会顺势下滑,游进那处深潭……冯桂儿只觉得一丝燥热从阴处流出来,低头一看是丝丝血红,五十岁的冯桂儿月经依然如期而至。
  
  冯桂儿穿戴整齐,走出屋子,大黄狗赶紧跑过来,将长脸贴在冯桂儿的大腿上来回蹭着。“今天不去跑骚了?”
  
  冯桂儿家尽管大门紧闭,也挡不住大黄狗,矮矮的院墙只要它凌空一跃,就会站在村街上。大黄狗直立起来,两只前爪搭在冯桂儿伸出的手掌上,红红的舌头耷拉在一边,嘴巴微微张开,眼睛热切地望着冯桂儿,冯桂儿从大黄狗热切的瞳孔里看到了忠诚。冯桂儿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大黄狗的狗头,这是冯桂儿最好的奖赏,大黄狗撒开前爪,在院子里撒着欢,这是大黄狗对主人冯桂儿的回应。冯桂儿向前走了几步,拐向通往大门红砖铺砌的甬道,大黄狗紧紧跟在冯桂儿身后。这个时候手机唱起来,冯桂儿停住脚步,掏出手机。“你好,哪位啊?”
  
  “冯桂儿吧,我是赵金柱,没打扰你的清梦吧。”
  
  “没有,我都起来了,正和大黄狗玩呢。”
  
  “你家的大黄狗真仁义,是条好狗。”
  
  冯桂儿歉意地说道:“让你来回跑好几趟,合同也没签成,抱歉了。”
  
  “买卖人吗,漫天要价,就地还钱,都可以理解,如果你方便,我一会儿就带合同去,咱们把合同签了,如何?”
  
  冯桂儿笑笑,说道:“你的那个价位我还是接受不了,合同咋签?”
  
  赵金柱在电话里爽朗地笑了,称呼也改了。“大姐,你自己说说,什么价位你能接受?”
  
  冯桂儿不知道赵金柱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好说道:“当然是高点才好啊!”冯桂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也没明说,打着哈哈。
  
  “大姐,我赵金柱一口吐沫一颗钉,一口价,一百四十五一棵,咋样?”
  
  “多少?”冯桂儿以为听错了,又追问了一句。
  
  “大姐,你遇到贵人了,不然的话,我赵金柱也不会大出血,没辙呀。”
  
  “大兄弟,我哪儿都不去,就在家等你。”
  
  不用猜,冯桂儿就知道赵金柱嘴里的贵人是谁。想起当年,陈希国也是冯桂儿的追求者之一,尽管陈希国没有向冯桂儿表白过,冯桂儿从陈希国的眼睛里看出来有这层意思,生产队那些男男女女,谁不知道谁心里的意思啊。冯桂儿自己也清楚,就是陈希国向她表白,她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赵玉和。为了这段情,冯桂儿失去了最要好的朋友,冯桂儿得到了赵玉和的爱,这就够了。有得就有失,冯桂儿常常这样安慰自己。
  
  都在一个村子里住着,谁家有什么事情不会过了当天晚上,就是在麻将桌上,冯桂儿的几个牌友也经常议论陈希国,尤其是那个经人介绍就自己找上门来的那个大姑娘,王二嫂就颇有微词。村里的女人们虽然说话不着调,也是有所顾忌,她们可以在冯桂儿身后说三道四,绝不敢在冯桂儿面前造次,寡妇门前的是是非非她们都不想卷进去,更不想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只有王二嫂顾忌少一些,王二嫂也是有所选择的,只有在她们两个人的时候,才和冯桂儿开几句不伤大雅的玩笑,把冯桂儿和陈希国扯到一起。王二嫂了解冯桂儿,也了解冯桂儿现在的处境,每次,王二嫂都会给冯桂儿一些鼓励,更希望冯桂儿冲破这层阻碍,寻找自己的幸福。
  
  冯桂儿站在院子里,眼睛遥望着远方,从这里向村子的西南角望去,也能看见自家的一小段白杨林带。冯桂儿想起了昨天黄昏的那段偶遇,想起了陈希国的那句话,冯桂儿何尝不想向前走一步啊。
  
  吃过饭不久,赵金柱就把路虎停在冯桂儿家大门口,大黄狗冲过来,站在大门里虎视眈眈看着赵金柱,“大黄,找你家主人”。
  
  冯桂儿开门出来,笑道:“大兄弟,进屋坐坐。”
  
  赵金柱看了一眼大黄狗,说道:“不进去了,你家大黄狗给我一口咋办?”
  
  “这么大人了,还怕一条狗啊。”说着话,冯桂儿来到村街上,和赵金柱面对面,大黄狗坐在冯桂儿脚边看着主人,不一会儿站起身向村子西面跑去。
  
  “这是合同,你签了字就生效,我马上去县里办手续,顺便把钱打到你的卡上。你有银行卡吗?”
  
  冯桂儿从包里拿出钱夹,从里面抽出一张银行卡递给赵金柱,赵金柱记下卡号,又把银行卡递给冯桂儿,冯桂儿拿过笔,在合同上签完字,又把笔递给赵金柱。“一共是一千八百五十二棵,那两棵就算了。”
  
  “大钱都花了,不差这两个小钱。”赵金柱装起合同,钻进汽车,又伸出头说道:“打完钱我给你电话。”
  
  望着路虎在村口消失,冯桂儿心里不免空落落的,这条白杨林带是赵玉和留下身影最多的地方,也许用不了几天,这一切都荡然无存了。
  
  4.
  
  赵金柱真的是一位实干家,五天时间,整条林带被扫荡一空,只剩下树头横七竖八躺在林带里。冯桂儿给赵金柱打了一个电话,问树头什么时候清理,赵金柱很干脆,把树头送给了冯桂儿。冯桂儿还要清理现场,把树根全部挖掉,今年秋天看来是没时间了,只能明年春天再栽上树苗。
  
  所谓的树头,实际上就是枝枝杈杈,只能用作烧火柴。冯桂儿在村子里喊了一嗓子,立刻出来十几位男男女女,先帮助冯桂儿捡了几堆枝丫,然后,这些人各自占据一个位置,捡枝丫自家当做烧火柴,不消一个上午,整条林带被清理的一干二净。
  
  冯桂儿回身向村里走去,迎面碰上了二黑三个人开着四轮车,在冯桂儿面前,二黑停住四轮车,二黑说道:“婶子,希国叔让我们过来拉枝丫,哪个是咱家的?”
  
  没容冯桂儿多想,冯桂儿只好领着四轮车向南面走去。四轮车掉过车头,停在枝丫堆跟前,冯桂儿也想伸手,二黑说道:“婶子,这里不用你帮忙,一会儿枝丫卸在什么地方?”
  
  “就卸在我家当街就行,到时候我自己倒腾回去。”看着实在帮不上忙,冯桂儿说道:“我回家去做饭,一会儿在我家吃。”
  
  二黑笑了,又道:“婶子,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们去镇里饭店吃,希国叔请客。”
  
  冯桂儿没有言语,快步离开这片林带,冯桂儿的心里有一份酸楚,又有一份喜欢。白杨林带没有了,冯桂儿的心里有一份空落落的感觉,这里是她和赵玉和生活的场景之一,白杨林带没有了,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和赵玉和生活的场景也就不存在了?冯桂儿说不上来。都在一个村子里生活,陈希国的风言风语也传到了冯桂儿的耳朵里,有比冯桂儿更年轻的女人垂青陈希国,陈希国却把目光投向了她,尤其是这一次,要是没有陈希国从中说话,三万多元不可能落入她的腰包。
  
  用什么方式感谢陈希国呢?冯桂儿犯了难。找陈希国吃饭,孩子们都不在家,谁来作陪?就是孩子们在家,真的能陪陈希国坐在那里吃饭?冯桂儿真的有些打怵这个儿媳妇。从心里说,范丽也算是个好孩子,在家的时候,家里的活几乎都让她包下来了,也舍得给婆婆花钱,就是那张嘴让冯桂儿难以招架,尤其是在对待冯桂儿的情感问题上,范丽的固执与干涉,使冯桂儿如履薄冰。
  
  冯桂儿知道二黑说的没错,也就没有动手做饭,还在想着如何还陈希国这个人情,冯桂儿还没有想明白,二黑三人就开着四轮车停在大门外。冯桂儿从屋里出来,二黑已经打开大门,将四轮车开进院子里。东山墙有空地方,正好能装下三车枝丫。另外两个小青年,手里拿着叉子跟在四轮车后面,冯桂儿看着伸不上手,就走出家门,去了小卖店,不能让三个孩子空手走啊,不然,冯桂儿在村里也没法混。
  
  在小卖店,冯桂儿买了三盒最好的香烟,花了一百三十五元,冯桂儿闹不懂,一颗烟要两元多钱。这样花钱冯桂儿是舍不得的,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冯桂儿就改变了初衷。
  
  冯桂儿回来的时候,二黑三个人已经干完活,正在收拾场地。冯桂儿给每人一盒香烟,二黑接过来,说道:“婶子,这么好的香烟,我们抽都白瞎了,中华烟呢,婶子,真讲究!”
  
  收拾利索,三个人和冯桂儿打一声招呼,就说说笑笑离开了冯桂儿家。冯桂儿想起来陈希国也抽烟,有时间就送给陈希国两条中华烟好了。至于什么时候给陈希国送过去,冯桂儿还没有想好。
  
  5.
  
  香烟买回来了,冯桂儿一直没有看见陈希国,两条中华烟静静地躺在柜子上面。
  
  这一天早上起来,冯桂儿看见自家的白杨林带那里有一台钩机在干活,她心里“咯噔”一下,是不是有人在这里挖土啊?冯桂儿大门都忘记锁了,就急急忙忙向村外走去。这里是冯桂儿的私有财产,一粒土冯桂儿都不能卖掉,更不允许有人偷。冯桂儿走得有些急,额头上挂满了细密的汗珠,距离现场百十米远,冯桂儿看见陈希国站在道边,比比划划指挥着钩机干活。有陈希国在这里一定不是偷。
  
  冯桂儿看见了陈希国的背影,陈希国并没有发现冯桂儿就站在村口。冯桂儿想了一下,转身向村里走去。冯桂儿再次出现在村口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方便袋,方便袋里装着那两条香烟。钩机正在林带里挖树根,陈希国靠在皮卡上吸烟。看见冯桂儿过来,陈希国站直了身子,向冯桂儿迎过来。
  
  “桂儿,林带不能撂荒,我寻思今年秋天就栽上树苗。”
  
  冯桂儿走到陈希国近前,没有接陈希国的话茬,而是说道:“陈希国,你帮了我很大的忙,不知道咋感谢你,给你买了两条烟,多少就这个意思吧。”
  
  冯桂儿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陈希国,陈希国本来不想接,看见冯桂儿一脸的真诚,也不好拒绝,就伸出手接了过来,一看是两条中华烟,低声道:“桂儿,买这么好的烟干什么,多浪费啊!”
  
  “不知道给你买啥好,多少就是这点意思。”
  
  冯桂儿说话的声音很低,脸色有点不太自然。
  
  陈希国看了冯桂儿一眼,拿起两条烟向钩机走去,冯桂儿跟在陈希国的身后。陈希国扬了扬手里的香烟,高声说道:“两位兄弟好好干,冯老板犒赏两位,每人一条中华烟,干得怎么样就看你们俩了。”
  
  陈希国将两条香烟送给了钩机司机,还把冯桂儿推到前面去了,这个巧妙的转接,让冯桂儿更有面子。一位司机挺想手里的活,高声说道:“谢谢嫂子了!”
  
  这位司机冯桂儿认识,陈希国是兄弟,冯桂儿只知道他姓韩,不知道叫什么名字。陈希国已经说明白了,冯桂儿也只能顺着陈希国的意思往下说。“不用谢。”
  
  “那不行,嫂子拿这么好的香烟犒赏我们,我们再不撅尾巴干还叫人吗?是不是嫂子?”
  
  韩姓司机起初的话冯桂儿并没有听清楚,她的注意力并不在这里,她在寻思着如何弄走这些树根,对冯桂儿来讲,这些树根就是庞然大物,这些庞然大物丢了又实在可惜,把它变成燃料,五六个冬天就不用买煤炭了。他嘴里最后的一声嫂子,冯桂儿听出了其他的意味,这种意味让冯桂儿既甜蜜又担心,既幸福又有隐隐的不安。心情复杂的冯桂儿回过头来,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个男人,心里悄悄升起一种情愫,这种情愫一旦产生,媳妇与女儿的喋喋不休就不再是障碍。陈希国正用热辣辣的眼神望着冯桂儿,冯桂儿有些臊,脸儿红红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胸脯一起一伏。陈希国轻轻咳嗽一声,冯桂儿不再犹豫,把目光和陈希国的目光对视。
  
  冯桂儿用目光和陈希国交流着,嘴里却说出另一番话:“陈希国,设备和人员都是你的,不能让你白帮忙,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多少钱一个树根,你说!”
  
  “这个活我也没干过,回头我问一下,晚上给你信,行吗?”
  
  “那好,我晚上等你消息。”
  
  冯桂儿觉得自己像一条发了情的母狗,心里的期待像洪水在泛滥,冯桂儿的脸更红了,向熟透的苹果。她转过身子,步履有些慌乱。
  
  陈希国被巨大的幸福包围着,这种幸福对陈希国来说,既来之不易,又顺理成章。望着冯桂儿渐行渐远的身影,陈希国兴奋得直擦手。
  
  初升的太阳高高地挂在天际,秋老虎的燥热弥漫开来。草丛里,一只蝈蝈鸣叫起来,又有一只蝈蝈也鸣叫起来,蝈蝈的叫声一唱一和,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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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9#
发表于 2017-9-11 16:13 | 只看该作者
爱情,是个永恒的主题。但美好浪漫的爱情,好像是年轻人的专属,对儿女成家后即将走进老年人行里的人来说,有点可望不可即。只有战胜自我,穿越心理障碍才能看到希望,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小说笔锋细腻传神,设计精巧合理,景物衬托恰到好处。
2#
发表于 2017-9-10 18:07 | 只看该作者
也抢个沙发坐坐,久违啦
3#
发表于 2017-9-10 18:36 | 只看该作者
又见陆老师!给您排一下版!
4#
发表于 2017-9-10 18:38 | 只看该作者
回家就好,来,敬茶
5#
发表于 2017-9-10 22:12 | 只看该作者
大气的作品。品之不完。
先说文字,朴实而接地气,朗朗上口,且有韵味。
再说人物,一男一女纯净地很,清纯的爱情,在具体的行动中表现,没有暧昧,只有真诚。一个坦荡,一个爽快,不腻不烦,不落俗套。爱不是表现在花阴柳下,也不是妮妮喃喃,作者以独到的手法来表现,寡妇门前的是非没有,只有真心的帮助。
情节一波三折,在娓娓的叙述中,渐起渐伏,直至平坦。卖树是明线,暗中帮助是暗线。暗恋是暗线,真情是明线。主线明确,主旨突出。反映了农村人的朴实与酣诚,没有花言巧语,只有互相尊重。黄昏恋别具风味,情调盎然。咱们的老百姓啊,就是这样憨实。
结尾更是耐人寻味,也温馨到家了。有着诗一般的浪漫。
“初升的太阳高高地挂在天际,秋老虎的燥热弥漫开来。草丛里,一只蝈蝈鸣叫起来,又有一只蝈蝈也鸣叫起来,蝈蝈的叫声一唱一和,此起彼伏…”
用一句歌词结束吧:咱们的老百姓啊,今儿真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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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17-9-10 22:16 | 只看该作者
浓浓的乡土气息,饱饱的恋爱深情。
7#
发表于 2017-9-11 11:39 | 只看该作者
前来欣赏佳作,问好陆老师!
8#
发表于 2017-9-11 15:57 | 只看该作者
好文,加分!
10#
发表于 2017-9-11 16:32 | 只看该作者
厚重,大气,生活气息浓厚,赞同九月老师的点评!
11#
发表于 2017-9-14 11:30 | 只看该作者
精华理由:大气的作品。品之不完。
先说文字,朴实而接地气,朗朗上口,且有韵味。
再说人物,一男一女纯净地很,清纯的爱情,在具体的行动中表现,没有暧昧,只有真诚。一个坦荡,一个爽快,不腻不烦,不落俗套。爱不是表现在花阴柳下,也不是妮妮喃喃,作者以独到的手法来表现,寡妇门前的是非没有,只有真心的帮助。
情节一波三折,在娓娓的叙述中,渐起渐伏,直至平坦。卖树是明线,暗中帮助是暗线。暗恋是暗线,真情是明线。主线明确,主旨突出。反映了农村人的朴实与酣诚,没有花言巧语,只有互相尊重。黄昏恋别具风味,情调盎然。咱们的老百姓啊,就是这样憨实。
结尾更是耐人寻味,也温馨到家了。有着诗一般的浪漫。
“初升的太阳高高地挂在天际,秋老虎的燥热弥漫开来。草丛里,一只蝈蝈鸣叫起来,又有一只蝈蝈也鸣叫起来,蝈蝈的叫声一唱一和,此起彼伏…”
用一句歌词结束吧:咱们的老百姓啊,今儿真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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