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白喜

蓝格子 · 发表于 2003-7-21 11:51

　　雪，像谁漫不经心地一抛，便纷纷扬扬，乱而茫茫。心也被封冻了，思绪便化作冰冰的雪花，飘向几年前冬天那个最阴冷的日子……
　　
　　在那个穷山沟里苦了一辈子的永辛爷爷死了，永远地离开了他汗珠子摔八瓣才开垦出的那块黄土地。据说永辛爷爷是由于没有钱诊治才去的，今儿个便是他老人家下葬的日子。丧事连办了三天，这天也达到了高潮。
　　
　　菜地旁边有块所谓的“风水宝地”，红白喜事分开场子都在这儿办。永辛爷爷的丧事便是“宝地”左半边支起了架势。场子中央是黑白根棚，肃穆庄严。里头挂着纸钱摆着蜡烛，外面一碟碟的鸡、鸭、鱼、肉、蛋，菜、瓜、果摆着，供着。场内四个角架着四个戏台，是专为请来各村的艺人表演用的。四围是请客用的桌椅。花圈、挽联、惨白色的灯笼在寒风中摇啊摇……
　　
　　这天——凄冷的冬夜，苍凉凄厉的唢呐声划破了静寂，连空气都震颤起来。天微微亮了，沾亲带故的济济一堂。满眼重叠的人影，满耳呜咽的哭声。几十米长的白布被扯成条条块块，捆在腰间，扎在头上。烛光闪烁，惨白的孝衣，蜡黄的脸面……
　　
　　葬礼隆重地开始了，唢呐起劲地吹，一声高过一声。花圈、挽联摆满了院子，好气派、好热闹。永辛爷爷被抬进了棺材里，穿着肥大崭新的孝衣，于是我想了永辛爷爷生前那补了又补、缝了又缝的破褂子……批麻带孝的人们哭得昏天暗地，捶胸顿足。国光舅舅和忠义大叔把棺材抬出灵棚，人们一路烧着纸钱，磕了头，看棺材入土。
　　
　　该做的事都做了，接踵而来的是已经筹划三天的葬宴。雪亮的灯光下，泪迹未干，哭泣声却已被吃喝谈笑、猜拳行令声取而代之，大鱼大肉，热闹异常，国光舅舅和忠义大叔也来来回回应酬着客人，好象过年一样。于是，节目也上场了。左边那唱戏的扯着：“三月三那个开红花儿”；右边的喇叭里传出“我是冬天里的一把火”；东头电视剧里日本鬼子扯着嗓门：“八路的，如何处置？”‘西头录象中的大侠吼着：“杀！杀！一个也不留”……最后，一场闹剧、丑剧于午后收尾了。“这老汉死得有福气呀！啧啧，咱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有排场的丧事！”“就是，人家到阴间也舒舒坦坦、高高兴兴……”
　　
　　两位老人边走边议论着。而我却不知道这是对一个亡去的人的悼念，还是对一个升迁者的庆典……
　　
　　丧礼上，我什么也吃不下，我知道永辛爷爷生前并未沾过什么大鱼大肉，与他相伴也只有没有油星的米糊糊。而今如此的“大操大办”，九泉之下的永辛爷爷是哭还是笑呢？
　　
　　晚上，我在外屋听见里屋的盅义大叔对国光舅舅说：“这次给咱老辈办事儿，可是连借带凑花了三四千呢！”“没啥，给他老人家孝敬值得！”猛地我好象从饭碗中发现了死苍蝇一样，一阵窝心的难受，要知道永辛爷爷是无钱请医才死的呀！我摔了们，冲出去，让凉劲的风尽情地吹。
　　
　　雪，无声无息地下起来了，大片大片，纷纷扬扬地……永辛爷爷，那是你压抑已久的苦楚吗？
　　
　　雪，下了一个冬，春天会化。然而在我记忆深处却永远留下了那穷乡僻壤里冰冰的雪。以后的好几年，都没有再回到那个村子，但是，每年的冬天，纷飞的雪，都会再次让我心冷，总是会让我想起某篇小说里的一个片段——
　　
　　强英爹：强英，俺归天后，你打算咋办？
　　强英：俺要大操大办！少说也要花个七八千！
　　强英爹：那咱合计合计，现在借俺百儿八十的，俺死后连本带利一块还你！
　　强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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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显辉 · 发表于 2003-7-21 16:32

很好的结尾，我喜欢这样的小说！

李幼谦 · 发表于 2003-7-21 18:35

蓝妹子的这篇小说揭示的主题颇典型啊。

蓝格子 · 发表于 2003-7-21 21:09

：））））））
先想想说点什么。

蓝格子 · 发表于 2003-7-22 20:21

最初由左显辉发表
很好的结尾，我喜欢这样的小说！

谢谢斑竹的评语。

蓝格子 · 发表于 2003-7-22 20:21

最初由李幼谦发表
蓝妹子的这篇小说揭示的主题颇典型啊。

是啊，是啊。
古代题材的小说写了不少了，所以想来点新鲜的，多指教哦。

蓝格子 · 发表于 2003-7-22 20:22

最初由太阳神发表
[QUOTE]最初由蓝格子发表
　　... 强英爹：强英，俺归天后，你打算咋办？
　　强英：俺要大操大办！少说也要花个七八千！
　　强英爹：那咱合计合计，现在借俺百儿八十的，俺死后连本带利一块还你！
...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
谢谢了。

似水纤纤 · 发表于 2003-7-23 00:49

不错的文章！充满了悲哀的讽刺意味，结尾很独特。

落祭 · 发表于 2003-7-29 12:45

老人家在世时不行孝，死后更是连本带利了。明是给他风光大葬，实则是为自己撑面子。可耻。却有好多人是这么做的。真个是生不如死。

楼主好心思。喜欢这种实际尖锐的题裁

蓝格子 · 发表于 2003-7-30 13:12

最初由落祭发表
老人家在世时不行孝，死后更是连本带利了。明是给他风光大葬，实则是为自己撑面子。可耻。却有好多人是这么做的。真个是生不如死。

楼主好心思。喜欢这种实际尖锐的题裁

落祭姐姐想得深刻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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