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始上网，不懂规矩，对于一个完全是崭新而又陌生的世界，总是充满了好奇，不但孩童如此，已知天命依然如故。警察叔叔对于孩童的教育是“提防式教育”，大千世界，危险和欺骗无处不在，因此，“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是每个孩子的必修课。姥姥们或者奶奶们唠叨最多也是：陌生人都是“大灰狼”。即使是侥幸成为了大人，警察哥哥依旧谆谆教导，至少在车站广播中反复提醒旅客：“不要轻易把自己的信息透露给不相识的人”。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竞争无处不在无时不在，优胜劣汰的丛林法则，各行各业都是雷同。趋炎附势是国人优良性格之一，因此，没人搭理，落寂人生，心郁郁之忧思兮，独永叹乎增伤。鲁迅有句很有名的诗句：“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刀丛觅小诗。”当然，我的朋辈。被抓被判被双规的，有之，但是好像除了偶尔几个不治之症之外，做鬼的还不多，反而加官进爵的不少。另外，对于诗歌之类，很是惭愧，除了歌功颂德，没有胆量发怒，更不敢面对刀丛或枪口。所以，到了我这里，就成了：“忍看朋辈当局长，闲向网络觅新知”了。
旧友已仙去，新知可不易。很是羡慕煞那个帮我装系统的电脑小老板的电脑，上面的QQ好友密密麻麻排列了好几列，就像国庆阅兵时坦克方队，个个精神抖擞。回头再看自己的电脑，稀稀拉拉屈指可数，而且大都是灰头土脸，鲜有光彩可鉴，人家都有自己的事业，没闲工夫搭理我，不在线。漫漫长夜，很多时候总是傻乎乎地盯着屏幕，无聊地看着连接状态，读秒熬时。所以，当有人主动找上门来，请求被加为友时，几乎幸福地晕了过去，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这是只有在上级组织部门（不是纪检部门）来通知时才有的感觉。
改革开放，在经济领域中最直观的变化是，过去是采购员遍地跑，现在呢，是推销员满天飞。这个在现实生活中，我知道，但是在网络上，却是真的不知道。因此，当“好友”很关切地问起我是否喝茶时，心中诧异。虽然清茶一杯是上峰极力倡导的接待方式，但是远水不解近渴啊。迷惑良久，后来在好心人的点拨下，才豁然开朗。不过，上门即为客，还是很感激有人搭理我。
在鲁迅的小说里，有个阔佬，许多人望着流口水，做梦都想攀龙鳞、附凤翼，以能和他搭腔为荣。有日，有个叫花子奔走告人，说是这个本村首富居然主动和他讲了话了。人们嫉妒羡慕又好奇，问财主对他说的是什么。答曰：呸！滚出去！
这个笑话，很多人只是呵呵，不以为然。其实，这起码说明了，在地主眼里还是有这个叫花子的，总比权贵们熟视那些蒙其忧任其怨劳的老黄牛或老黑驴之若无睹也要好。所以，感激涕零之余，很是认真地记下那些茶叶推销员的通联，然后丝毫不苟地发个短信转发给过去的某徒弟，当然，那是long, long ago的事情了，沧海桑田星转斗移，亦步亦趋的徒弟早已是某长了，而他所分管之一就是作为员工福利的劳保用茶，俗称高温茶，数量颇为可观。冰天雪地中的北方粗人，惟独嗜茶。但这种叶子（过去）偏偏生长在温馨缠绵的南国。徒弟还是徒弟的时候，物资匮乏，每年采茶，采购茶叶，都是极其头痛的事情。跟着我这个不争气的师傅，没少看土产公司经理的白眼。如今，有人主动兜揽，岂不是瞌睡有人送枕头吗？这样的好事儿哪找去？
因此，我坚持对于那些茶女之类全部转发给那位昔日徒弟。开始时，反馈颇佳，每信必复：表示谢意，虽然今年已经落实，但是留待另有机会。久之，终于忍无可忍，直接拨通我的电话，几乎带着哭腔，问我，是不是老而未朽，希图飘溢着绵绵的情思、编织着绚丽的期翼，或者，想搞点啥子名堂。那么多机会都放弃了，干嘛要盯着他手里的茶叶（订购权）？
这很使得我惊讶。烧香看和尚，一事两勾当。我不过是过去的苦日子过怕了，关心采购而已，毕竟多一个朋友多一条渠道啊。
知父莫如子，知道师傅莫如徒弟。误会很快就搞清了，我并不是想做什么龟儿子的生意，更没有欠下孽债，只是好心，若有打扰还请原谅。徒弟重新把心又放到肚子里，破涕为笑，接着诉苦说，别看表面上是他在主持茶叶工作，但是“几乎”所有的大佬都要插杠子。说到此，我才明白，为什么每年的高温茶都是来自祖国各地，因为“班子”是五湖四海。原委闹清了，徒弟对于我充满了同情，同时尖锐地指出：那些“好友”又有几个回头搭理你的呢？很惭愧，没有一个。时间就是金钱，不买东西者，免谈。徒弟年轻，自然上网经验比师傅要多，（杯具啊，）给我出了了注意，用“记事本”写好小抄，问及喝茶否，回答，大意是：医生坚嘱，身体缘故，务须戒茶，……感谢垂注，聊表歉意，云云。凡是遇到这样的事，直接打开-复制-粘贴即可。从此以后，遵旨照办，虽然说“全国此类事甚多，容当统筹解决”，但是对于我来说，屡试不爽。只要是看到这个回帖，对方态度好的，回言再见，旋即下线，但是多是无言无语，只是小头像图标迅速地灰暗下去。没有人继续搭理不可能带来收益的闲人，直到有一天，是的，凡事都会有例外。
那天晚上，我依旧傻乎乎地瞪着屏幕数秒，几乎整整一个晚上，没有“好友”搭理。午夜时分，叹了口气，无奈地准备收线，正在这个时候，来了个信息，请求被加为友。很是振奋，不过，结果还是做推销的，而且还是推销茶叶的。唉。
惯常的开头之后，照例“请问，你喝茶吗？”同样，照例，打开记事本以小抄应对之。无聊地做完这一切，刚要关机。对方却发过来一条短文，读完这条短文，差点没落下泪来，太感人了，为之动容为之潸然。
至今仍记忆犹新，原文是：“不喝茶就不能聊聊吗？”
万事开头难，一句暖人心，一股暖流泌人心扉。
在往下的事儿就和社会新闻报导中类似的事情一样，正可谓，黄泉路上无老少，网络聊天没长幼；“禁仗围山晓霜切，离宫积翠夜漏长。”（唐·韦应物《骊山行》）过去的皇帝老儿和现在的草民百姓在这一点上是保持高度一致的，就是跟异性来往，尤其是跟（相对而言）漂亮的异性来往，无论是陶醉于现实还是沉湎于虚拟。
彼此笔谈，神交往来，绵绵缗缗。渐渐地拼凑出淡淡的轮廓：千里之遥的南国，群山环抱之中，离县城还有好几十里的偏安一隅古朴的农庄，依山傍水，泉水叮咚溪流潺潺滋润着山清水秀绿荫葱葱。古屋、老树、斜阳、深井。屋前屋后，还庐树桑菜茹有畦，蜿蜒石板古道通往半坡的茶园。几分水田稻作主要是用作口粮，大部收入要靠采茶桑蚕。这几年桑蚕越来越不好做了，所以村里的青壮年都外出打工了。两个孩子，寄宿在外婆家。现在正是秋茶采摘时节，白天上山采茶，夜间上网推销，茶贩子盘剥太狠了。
供销社？知道，想起来了，小的时候是有过，早就没了。现在是各人管各人的事情，公社、大队她还依稀记得，小伢儿（孩子们）听起来则大概和恐龙差不多了。农家小院，关起门来成一统，谁也不管谁，而且，像这样的山区，民居之间，相隔甚远，山坳之中，竹林深处隐约可见的红瓦袅袅的炊烟昭示这是一户人家。我去过这样的山村，多年以前。不过，很不好意思的是，不是去采茶（采购茶叶）而是去……搞外调，就是组织政审材料。
她是个好聊友。娓娓道来，很是随意；说到自己的事情，并无矫揉造作，不刻意隐瞒也不故弄玄虚吊人胃口，仿佛曾经人海之中擦肩而过而又回眸相视，多年未见却又恍如隔世。既没有体贴入微地打探：你住什么样的房子呀，有多少平方啊，带几个卫生间呢。也没有关怀备至地询问：现在能拿多少钱哦，职务津贴还给吗，能报销手机费吧。更没有摆出苦大仇深的样子控诉自己的悲哀、劳作和艰辛。谈及自己的生活，只是淡淡而言，肯定不会是锦衣玉食，但是（感谢党的好政策）能过得去。现在种地不但不用纳税，而且还有补助（大概是退耕还林之类），虽然非常少。两个伢儿之所以住在外婆家是因为现在农村的小学都并校了，她的这个小山村没有学校。
几乎是带有几分炫耀的，向我展示她用手机拍摄的照片。很惭愧，我对于手机最了解的莫过于半头砖的的摩托罗拉3200，至今还记得我那个号码，9014594（90是大哥大的号段，实际的号码是后面五位，14594，“要死我就死”，呵呵，只要是想起来就忍俊不禁），对于这种能照相的手机只有表示敬重，这种手机使得一夜之间中国涌现出无数的摄影师。看着她一张又一张发过来的照片，不专业，但是很全面，有全景有近景有特写，俯拍仰拍平视，有家庭生活的镜头，也有劳作的场面，还有和伢儿们套乐融融的情景。只是，只是所有入镜的人物除了她，再就是两个伢儿，没有另一个，男主角。
沉默了良久。我以为她下线了，但是仔细观察，小图标依然闪亮。过了好一会，她告诉我，年前，就是前年，他与邻居结伴外出打工，路上意外，命殒异乡。交通肇事，对方全责，赔了一大笔钱。说起来很伤心，他活着的时候，酗酒，喝醉了就打老婆打孩子，往死里打，聚赌打麻将，输钱输得家徒四壁，连娘家陪送的摩托车都顶了赌债，不顾家不管家，全是她靠着几亩茶园和养几席春蚕来维持家用。他要是活着，肯定永远也挣不到这样一笔钱的，对她和孩子最大的贡献是他的死亡赔偿金。在这样的经济不发达的山区中，生活费用极低，这笔钱无疑是巨款了，足够遗孀衣食无忧，足够伢儿读书成人。只是有过约定，他的高堂放弃分割这笔赔偿款，双方族人见证，两个伢儿，他家骨血，未成年之前她不要改嫁。她也明白，拖着两个未成年的伢儿再作冯妇重操旧业给人家当专职老婆，再樵之妇即使是在这样的山区也是很难找到合适人家的。发了大财或者当了大官的土包子，例如冯玉祥将军和山西的煤老板，休掉原配之后，照例是要娶女学生的，民国时期如此，初级阶段也是同样。对于她来说，找个男人并不难，难的是找个好男人。问题是，男人只要是钱足够多权足够大，总要找个足够年轻貌美高学历的女人。执子之手，是要执处子之手的。再婚时娶个寡妇，拖油瓶，通常不在那些“成功男人”，例如诺贝尔奖金获得者的考虑范围之内。她虽然只是高小文化，但是明白这个深刻的人生哲理。她允诺了这个约定，谢绝和拒绝了不少外村的老光棍们的提亲，昼间田间地头忙忙碌碌时光飞逝，只是长夜漫漫，孤寂无止境，漏尽更阑，夜深人反侧。所以披衣而起，登录上网。推销点自种的秋茶，补贴家用，捎带打发时光。烧香看和尚，一事两勾当。这是我说的。
更残望月，隔墙花影。坎坷人生，沉雄悲壮，感慨唏嘘。两厢对比，我似乎是有点“百年光景百年心。更欢须叹息，无病也呻吟。” 天下本无事，庸人扰之而烦耳。是啊，无非就是对于提前离岗不满罢了，起码还不需要为三饱一倒而忧心忡忡。相比起她来，虽然眼下衣食无忧但仍需为长远而虑。初秋夜雨敲窗，淅淅沥沥，设身处地，睹照片而思君，魂牵梦萦。感觉到了她的楚楚凄清孤冷苍凉人生何宿，心中怜意顿生。月儿弯弯照九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哀愁，愁是解不开的心上秋，尤其是秋风瑟瑟秋雨沙沙落，冰凉的雨滴上洒在窗户玻璃上泛泽出绚丽的恍惚，没有睡意只有梦境。秋风秋雨愁煞人，孤灯照四壁。窗外夜雨轻轻，窗内影单只只。寅时初刻，万籁俱寂，过去值夜班的时候知道，是人，尤其是男人的意识最薄弱的时刻。秋雨，总是惹人泪；秋风，总是吹人伤。顾影自怜，斜倚桌前，对着闪烁的显屏，寂寞的让人哀婉，让人痛，痛的肝肠寸断，却又藕断丝连；让人愁，愁得青丝白发，却又欲罢不忍。秋风没有朔风的凛冽可是却冷彻肌肤，百转千愁。秋夜，让人痴迷，迷于情，迷于心，迷于梦。虽玉漏犹滴但天将破晓，面对着她的邀请，难以定夺。
她希望我能去小住一段时间。当然，知道我是正经人，不会有其它的意思，踏青采风兼采茶，顺便写我那个永远也写不完的、写完也没人看的回忆录，采风问俗再顺便写个无处呈递的有关新农合的调查报告。还是那句话，烧香看和尚，一事两勾当。有点像美国参议院质询伊拉克战费时，美军辩称其中有很大一笔费用不应该算在战争费用里，指的是军队本身的费用，因为，即使是驻扎在国内基地，一样得给官兵们开伙啊，不能说美国大兵在伊拉克吃饭在国内就可以放羊，啃啃青草就可以了。同样的道理，反正我不用上班了，无所事事，索性到她那里去搭伙，吃饭交钱丰俭由人。偏远山区，物价极低，在城里紧巴巴的下中农苦日子的开销，在她那里有资格做地主老财。偌大农家小院，正房四间偏房三间，横躺竖卧都可以。不拘时间长短，如同对台政策，来去自由。眼下正是秋茶采摘时节，茶如妇人，春茶鲜活且香气宜人，夏茶苦涩，秋茶平和，冬茶醇厚。她这个年龄段犹如秋茶，醇中仍留有清新鲜爽，厚中有涩，涩而不苦，甘韵纯正，芳香内敛暗涌。纯情痴情是少年壮志不言愁的时候过家家的游戏；如深潭，波澜不惊，安之若素是成熟的标志。除了别有用心怀揣非分之想之徒，大凡所谓的正经人，都愿意也只能和理智的之人打交道。当年克里姆林宫还飘扬着镰刀锤子的红旗时，苏联，克格勃在间谍训练课上就反复告诫那些赴美特工，只能和那些成熟稳健独立的女性来往，绝对不能勾搭那些要谈婚论嫁的太妹，这是铁一般的组织纪律！
自从离岗就没有（公款）出差、学习、开会和参观了，久静思动，很想外出走走转转，领略祖国的大好河山的魅力和网聊的吸引力，私款也在所不惜。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致匡算下来，驻足小住，这笔钱对于我来说，不至于伤筋动骨，负担得起，而对于她来说，贴补家用不无小补。烧香看和尚，一事两勾当。我动心了。
过去曾经执业过思想政治工作，当然是做别人的工作。在这个世界上有两件最难做的事情：一是把别人的钱装入自己的口袋，二是把自己的思想装入别人的脑袋。装钱的事没干过，也不敢。但是，思政好歹咱也算是业内人士。还有个职称。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半夜交流天将拂晓就能说动我这样的朽木“动心”，过程有点太快啦。隐隐约约总觉得有点什么，有点什么呢？说不出来。我对于摄影多少有点研究，知道用手机照相只会显得更为老相而不是相反，仔细端详那些照片，是很自然的生活照，没有专业摆拍或者合成的迹象。只不过对于两个孩子的村妇来说，似乎有点年轻有点靓。峥嵘岁月坎坷经历都会在容貌上打上烙印，相片能反映出人的气质。那种苦水中泡大的农妇光彩可鉴，只是国内影视导演想当然。即使是我这样的知青也知道，土豪家年过半百的大老婆装扮起来犹如花季少女，吃糠咽菜的佃农家未出阁的村姑看起来真的是黄脸婆娘。过去在专案组混事时，片言只语中寻找蛛丝马迹算是基本功，但是检点文字往来，毫无破绽。她太小鸟依人了太令人心生爱怜了太令人义无反顾了，句句话语都能紧扣我的心弦，说到心坎里。把握我的思想脉搏，看穿我的灵魂，知晓我的苦闷和压抑，理解我的彷徨。循循善诱，挑起我对网络的新鲜感，对传说中的未知世界的好奇心，引导我萌发体验一下的冲动。太完美了，足可以免考被评为高级政工师。
把她给我的电话号码输入到我的手机上，犹豫良久，没有按下发射键。
很早的时候，我刚调到机关，给我们领导做走卒，就是在办公室挂个副职管文秘。那个时候，还时兴企业办社会的，因此我的分工范围内还有诸如居委会街道办之类外围机构，当然这只是挂名，除了来要经费，别的事情一概不用麻烦我过问，只是有一次例外，市里要召开个好像是有关自尊、自信、自立、自强的三八类的表彰会议，照例摊派各个下属出典型。我们局自然也报上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职工家属，人长的一般事迹也一般（对不起，假如这位阿姨还健在，敬请原谅），说句实在话，在家属（女）中树立个全市的三八标兵真的是鸡蛋里挑骨头。不过话又说回来，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是我们的光荣传统。只要领导有要求，下面干部有劲头，局党组会上，我们领导郑重其事地要求一定要争得全市典型，为此成立了领导小组，某位分管副职任组长，祖父（组副）就是我了。照例，层层分解逐级落实最后又是非我莫属。这种先进典型的评比，除了幕后交易，台面上其实是各个单位刀笔小吏之间的较量。时间只有一周。我那时还兼署局招待所，近水楼台包了个楼层，把打字室、资料室等一干人马都挪了过去，闭门造车，四餐（含夜宵）送饭到房间。整整三天三夜，数易其稿，终于杀青。而后又是三天三夜，干嘛呢，指导那位阿姨背稿子啊！得脱稿用自己的语言自己的方言述说才行啊，尽管内容肯定拔高，但是说起来得发自肺腑才行啊。尤其是什么地方该慢，什么地方该快，哪儿要高亢，哪儿要低沉，要拉着哭腔说的绝不能笑出来。好在街道办也是有眼力，这位阿姨绝非善茬儿，当年婚前在乡下做姑娘时也是大队的毛泽东思想宣传队，还参加过公社的“活学活用”之类的讲演。虽然不是轻车熟路，但是老底子还在。
在职期间写过很多稿子，实事求是，这位阿姨用稿的水平最高。在全市的大会上，作报告说到动情之处，全场为之哽咽，我偷偷看去，连市委书记的眼眶都湿润了。当然，内容即使到现在也是经久不变，大同小异，无非是舍小家为大家保国家，这个是永恒的。只不过煽情时“各村都有各村的高招”，再加上“典型”的配合。说起来，我这也算编剧兼导演，那位阿姨就是女主角，百草奖之类的奖项真的应该是给我们这个黄金搭档。职务缘故，靠着我们领导就坐。我们领导听着报告噙着眼泪，嘴里不住地低声表扬我：这小兔崽子，写得太、太……妈了个巴子好极啦，真能胡咧咧。但是不管咋的，我们局的这个阿姨在会后评比中，没有任何异议和悬念，就成为了那个年度的三八红旗突击手。
也许是职业病，无论是看春晚还是聆听领导讲话或者是学习英模报告，总会自觉不自觉地想到那位后台的捉刀人，不动感情不动声色，纯粹从技术角度冷静地评判质量高低。不过，江河日下，在缀字成文过程中，浮躁之气逐渐上升，随之电动剃须刀的普及，肯“吟安一个字，拈断数茎须”的小吏越来越少了。闲话少叙，反复看着她的来言，真的是无可挑剔。太完美的东西就不是东西，凡人总会有点伤病，只有死去的人才会是大小毛病都没有。
天色逐渐放亮，即使是久违的激情也随之消退。客套几句之后，相互致以道别，各自收线下网关机。对于我来说，这个一夜情尚在继续，就像有点魂不守舍似的，有事没事总是看着自己的手机，反复盯着那个号码，三番五次想拨打，这个时候，不知不觉记起了那个帮我装系统的电脑小老板的谆谆教导，说是只要是打通电话，往下发展就不可逆转了。有点像鲁迅曾经说过的：“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体，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杂交。”这可不是“想像惟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而是多少风流人物悲惨结局后总结出来的真知灼见。只要通话，就会见面，有朋自网上来，不亦乐乎。朋友来了有好酒，不醉不算，喝高了，肯定要卧床休息，只要是go to 了bed，上了床，肯定不会像周瑜和蒋干那样，为了表示热情、友谊、仰慕或亲密，而邀对方同帐共寝抵足而眠，就是脚与脚相触地同睡一张床上。古风遗韵连同北京城墙随着现代化的进程早已荡然无存。携手上床，肯定要有所动作，至于是笨拙的老汉推车还是玄妙的九浅一深或者是循规蹈矩的传教式，那就无法定夺了。不过，潮起会潮落，核武器的最大威力是在发射架上，网友之间的交往是在虚拟之中，如果回归现实，无论多么持久，也会疲软，兴起后果遂贻害无穷。作为佐证，小老板解开衣扣，袒露襟胸，齿啮痕迹，怵目惊心。身体上的伤害可以愈合，但是身外之物的损失，使得这位小老板等于捐款半年的税后纯收入，比被咬一口还觉得心痛。所以，看在我付费安装系统的份儿上，义务传授网聊的同时，知我是好人，人善有人欺，马善有人骑。再三叮嘱，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拉呱聊天，海阔天空就罢了，像我这样的年纪虽长但幼稚可笑的初入门者，反应迟钝接受新事物慢，凡事切忌当真。
“千万不要打电话！”这句话是安装费之外免费奉送的。给网友打电话就如同看到女人裸露的胳膊。
想到此，叹了口气，绝了打电话的冲动，同时也把异乡采风的念头生生咽了回去。只是从此之后，多了一个关心天气预报的地区。
在所有的电视节目中，天气预报最接近客观真实，尽其可能避免矫词托辞诡言，尽量不编瞎话，虽然也免不了是参考消息，信不信由你。自从网聊，凭空增添一门功课，就是在看本地的阴晴冷暖的同时，不知不觉留意聊友所在的地区的气象形势。谈论天气，永远是一个安全的话题。
和她的网聊，就这么一个晚上。从此之后，无论是痴痴地等多久，无论是哪个时段，都没有看到她上线。腆颜求助，方知，这种情况不一定是她没有上网，多有可能是被踢出去了，就是被驱逐出境了。
秋去冬来，不觉已近年关。辛苦劳作的老牛就要回归，威风凛凛的老虎即将来到，鬼使神差，找了个没人之处，偷偷地拨通了那个号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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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6-5 1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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