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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一个人做点坏事并不难(10)十、艰难的转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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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6-22 20:3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夏港 于 2017-6-22 20:13 编辑

                        十、艰难的转进


    爷仨拉着女人回到了那个小山村,照例过着平淡的日子,对前来嘘寒问暖的乡亲们说了进城治病经过(对于乡农而言进城犹如今日之出国旅游),按照预案,散布消息说是据医院的大夫讲,姐夫家的出了五服(很疏远的亲戚)的某个叔伯外甥连襟姐姐的老公公是个很有名的老中医,草药偏方能治,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就是得治个几个月。望闻问切,对症下药,得在他那儿治疗。穷不帮穷谁照应,都是苦瓜一根藤。老中医答应可以免费治病,但是得帮助他家“起屋”,就是帮工准备盖房子的材料,例如挖地基打石头伐木做梁檩等。老中医是很远的外县,可能会有段时间不在家,除了自家亲戚,还得央求各位高邻多多帮忙。山村分散,最近一户邻居直线距离五百公尺开外,转过崖壁,若是在地面上步行,恐怕一公里都打不住。丘陵山区特点,相见可对言,相逢得半天。


    临出院时,县医院副院长再三叮嘱,说现在的好转只是暂时的,最迟别超过个把月,一定要到省城那家军队总院去看病,否则,想吃点啥就吃点啥吧。


    他无处可去,也只好回到了那个知青点。偌大院落,四进四出,正房厢屋,足足有三十几间,孤零零,独眠。科普,不要羡慕地掉出眼珠子,那种农村房没有什么可羡慕的,如同绝大部分长城一样,是山石打基夯土成墙的,覆盖厚厚的麦草就是屋顶,在墙上掏出个洞洞,就是窗户,低矮昏暗,室内除了一铺炕,别无长物。盖得起瓦房的,在文革期间只有少数人,例如队干部或者老中医。


    再次见到姐夫时,虽别无他人,毕竟才经历了惊涛骇浪,当时不觉什么,过后免不了骇然。姐夫的腿肚子颤抖,嘴唇也随之哆嗦,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他凶狠狠地踢了姐夫一腿。妈了个巴子,孬种,这么个熊样,要是外人在场,不就露馅啦。咋啦,咱干啥啦,啥也没干!懂吗?我们是人民,人民有困难,到人民的银行去拿点人民的币,咋啦。不就这麽回事嘛。有什麽大惊小怪的。幸亏你当兵的时候,苏修没有入侵,否则,就你这小样,能生命不息冲锋不止?


    这番不近情理的数落,砸的姐夫清醒多了,恢复了常态。相比较起来,小舅子满不在乎,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初生牛犊不怕虎年轻人不知道“组织”的厉害嘛。三方会谈为实现工作重心的转移奠定了基础,与会者一致认为,待事态稍有平息后,应尽快转进省城,最迟不超过半个月,要不然,前期的治疗会前功尽弃,后果不堪设想。他对于如何转进省城做了缜密的部署,姐夫和小舅子表示坚决照办不走样。


    县城的戒严虽然解除了,表面上风平浪静恢复了往日的懒散平庸,形势依然严峻,这叫外松内紧。在本县长途汽车站和临近县的火车站(本县人若要乘火车,必须到邻县)每天都有便衣徘徊,所有的售票员都接到指令,若发现任何可疑人员,立即“扭送公安机关”。到目前为之,警察不知道是谁作案,警察会大撒网守株待兔,警察会对于每个乘坐长途车或者火车的离境的旅客进行盘查,会登记做记录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去干什么等等,然后会有这么或那么一个忠于职守的警官(警干)翻看这些极其枯燥潦草浩如烟海的记录。要是发现偏僻的小山村居然爷仨奢侈地带着女人去省城治病,其经济来源会被打上问号。也许会,会秘密开展外围调查,会发现案发时爷仨居然都在县城,然后趁热打铁会纳闷在县城期间的开销,请记住,发现个人的支出与收入明显不符在法治社会里作为系统工程须综合治理的反腐败机制中,收效甚微,但是在刑案侦破中屡试不爽。毕竟,相同数额的受贿和盗窃,性质不一样。试图说假话来掩饰真实的目的一旦被当场戳破,就等于欲盖弥彰不打自招了。分散分批?一个病妇三个乡愚,他想都没想就自我否决了,见到那些张牙舞爪衙役,那些盛气凌人吏胥,本来心中就有鬼,几句话还不诈唬得坦白从严抗拒也从严啊。刻意隐瞒身份的行为会引起警方注意:来人可能身负大案要案。此刻进城无异于自投罗网,进城容易出城难,城中看似宽松实则戒备森严。各处的大小旅店车站路口停车点都有民兵警察解放军(地方部队,县中队)和机关干部居委会老太太(临时征召)进行巡逻搜查。大街小巷也遍布流动着公安便衣,到处都是警惕的眼睛,即使进入城中,城里活动也困难,出城更是个问题,专案组在所有出城的道路上设下了陷阱。


    这些个情况,他虽然不在城里,但是却了如指掌。这种做法不是针对谁,而是地方上出了“大事”后的标准做法,这种紧张状态,无疾而终之前要持续至少一个月(根据案情和地方财政承受力)。


    对于小山村来说,县城在东北方向省城在西南方向,省城距离小山村约有四百多里。若要上省城,传统路线是倒行逆施奔县城,再换乘坐长途客车或者到邻县,火车。小山村和省城之间有一道山脉阻隔,山势陡峭险峻,山壁陡崖千仞,深涧无底,沟沟坎坎,几乎就没有下脚处。甭说舟船车马,就是徒手攀岩,也无路可走。这里的地貌大致上说就好像个盆子,与外界相连的缺口就是途径县城。更况且这不是大学生野外探险,就算老爷们能坑下来,山野里风餐露宿会加重女人的病情。


    未雨绸缪,他努力思索自己在实际生活中知道的和在书本报纸上看到的露出破绽的案例,推理出路上可能遇到的情况和警察们可能动用的措施,几易其稿,敲定预备答案。然后与爷仨反复演练,讲述自己经历时别前言不搭后语,直到应答如流。他所设计的行动路线是,避开封锁最严密的县城,绕城而去。还是拉着那辆地排车,好处是除了可以作为女人的卧铺外可以装上行李铺盖锅碗瓢盆杂粮衣物等等,那包钱,揣不进怀里,但是可以裹在旧棉絮中,垫在身子地下。低头拉车,抬头看路,爷仨轮流。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任何的长途客车或者短途客车都不会允许装载地排车,这就注定他们只能搭顺风车,就是恳请司机捎脚,当然搞运输的拖拉机或者货车。那年月,公路局尚未开始钓鱼工程,也无货车不准载客之说,招手搭车是出行方式之一,虽不时兴现金交易,但香烟是硬通货,或者以物易物,加上几句感激的话语即可。而且躲在货厢中,可以避开很多闲谈,不说话是不会吐露真情的。


    大车店好像是到了八十年代初才开始消失的。在机械化没有普及之前,运输以畜力为主,大车店生意兴隆。所谓大车店,其实是可供拉车的牲口连同赶车的车夫(俗称车老板)一并下榻的客栈,通常都是设立在官道(公路)旁,有的有院墙,有的只是用篱笆草草围了个圈子,若干排或者很多院落组成,虽然是最低档次住宿之地,却是人们下榻的首选。收费低廉,免费提供饮水,专人代为照料牲口。如果自带粮食,还可在店里加工膳食。通常都是投宿一晚,天亮动身。也有一些旅行者,需要滞留较长时间,而又因为经济原因而想省钱,也会到大车店打尖。


    据说,解放战争期间,国统区的警察怕伤兵(伤兵可以用拐打警察),伤兵怕宪兵,宪兵怕特务。星转斗移,七十年代的时候,人民公安一般都不会与知青一般见识,在执行公务的时候,只要不是原则问题,面对挑衅和不配合,都会选择忍让。那个时候对于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赖子”,最拿手的惩戒就是遣返下乡,这个惩戒会让城里最猖狂的小痞子们规矩起来,可惜,对于知青不适用。参考,吊销城镇户口曾经是我国对于重罪犯服刑后的补充惩罚措施。当然,知青被吊销城镇户口并不因为是罪犯的缘故。他不能跟女人同路,目标太大了。他是自己堂堂正正搭火车。在车站,面对例行盘查,故意不配合,嘴里还不干不净,就差翻跟头竖蜻蜓了,他希望警察能拘留他,以便曲线通报县领导,前县委书记的大公子要去省城上访。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震慑,咱省城也有人。可惜,盘问他的警察以大局为重,和颜悦色,草草结束。说实在,和知青发生肢体冲突,占便宜的不多。哦,当时还没有截访这一说,非但如此,反潮流还是个时髦。闲唠嗑,准许上访其实对于下属绝对是震慑。想当初,武则天设立铜匦,鼓励上访,实行有错不究,有功则赏的政策。令天下人皆可下情上达,使反革命无所遁形,有力地巩固了政权,促进了社会和谐。

    虽然谨慎地在爷仨出发日的D日的第二天才动身,但是他走的是大路,县际客运尔后换乘火车,尽管是慢车,也于第三天深夜到达了省城。到达省城的第二天,一早就直奔省委大院,投信,上访,有关于这件事稍后再叙。然后按照约定,跑到了省道和市政道路的分界处的大铁桥旁,等候。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一天,第六日,暮色中才看到爷仨拉着地排车蹒跚而来。毕竟,越接近省城,搭客的越多,招手顺风车越不容易,即使多塞上几包烟也无济于事。最后这五十里路,是生生走过来的,好在省城所在是平原,坦途。


    长征中,红军每前进一步,都要克服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都要付出血的代价,据统计,中央红军(红一方面军)在长征中,平均每天走37公里,几乎平均每天就有一次遭遇战,平均每前进300米就牺牲一个人。爷仨的速度和红军差不多,但是没有遇到过警察,也没有任何的受伤。


    士别三日刮目相待。他的那身装束和行头,让小舅子看得目瞪口呆。一扫平素里衰颓败落萎靡不振不修边幅衣着随便的形象,一副气宇轩昂的派头,三节头的的牛皮皮鞋擦得,铮亮。尤其是那一身细呢毛料绛黄色将军服,笔挺,还带着白手套,摘下将校黄呢料军帽,小分头上抹油抹得贼亮。在华灯初上的惨烈发黄的白炽灯路灯映照下,回荡闪烁着萤光。人是衣服马是鞍,坐骑是身旁那辆崭新的凤凰自行车,转铃、大包链合、前后闸还配有车灯,时下,也只有保时捷能与之媲美。就这么个模样,昂首阔步走在社会主义的大道上,不明就里,单看外表,风度气质上整个一个高干子弟的标准形象。


    看惯了他那朴素的样子,咋一变化,还真有点不适应,连躺在地排车上的女人忍不住也投来惊奇的目光。对于这些好奇和不解,他只是报以苦笑,这纯粹是剧情的需要。经历过土改、社会主义工商改造、人民公社、公私合营、割资本主义尾巴、打破资产阶级法权,大家都是一张白纸,能自费拿得起以万计来看病的,只有一种人,那就是高干,他们那张纸稍微厚一点。知青下乡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副作用是,客观上促进了城乡之间的联系。假如,某个省府要员的公子插队到某个山村,乐善好施,急贫下中农所急,帮贫下中农所需,倾囊相助来省城治病,这个在理论上是讲得过去的。那个时候省部级大约三四百元,由于物价极低开销甚少(还没有市场化管理,水电煤气房租等象征性收取,也无奢侈品可买,也不敢买),只要不接济乡下亲戚或者战友遗孀,即使是没有灰色收入,存下个可以治病的钱,是有可能的。山高皇帝远,隔行如隔山,只要不那么“衰”,碰巧主治医师就是同村,这个故事就很圆满,医院不是法院,不会没事找事核对事实怀疑其经济来源合法可靠。在那个阶级斗争的弦时刻紧绷的火红的岁月,上纲上线好人遭诬陷屡见不鲜,甭说咱不是好人了。还有,不要拿今天量身定做招录副市长千金为公务员就株连猜度当年的清廉,高干子弟只要符合条件是不可能“曲线救国”赖在城里的。毛主席发号召,上山下乡是一个不能少一个也跑不了。参考,连英明领袖华主席都要送女下乡。多啰嗦几句,据说,华主席身边只有这一个最小的女儿,高中毕业时,按照当时的政策可以留城,但华主席却依然决然送女到农村去,走毛主席指引的上山下乡的道路,到平谷县乐政务公社许家务大队插队落户。再顺便多说几句,英明领袖华主席一举粉碎了“四人帮”,挽救了国家挽救了革命挽救了党,结束了十年浩劫,使国家走上了正轨,全国人民得到了解放,建伊吕之业,弘不世之功,千秋万代,民皆歌乐之,颂其德。


    他扬手招停了一辆正要出城的拖拉机,不由分说,生生地硬塞给驾驶员五元钱(出手阔绰啊),在驾驶员表面上不情愿的嘟嘟囔囔声中,调转车头,把地排车连同爷仨送到了胡同口。无师自通,就像当年的地下工作者,拖拉机绝尘之后,又拉着车转悠了两条街,终于,进了省医院。


    依然记得省医院(军区总院)当年的模样。过去的侵华日军兵营,占地颇大(军用土地的特点。不过,这点军产逐渐被类似于我海军副司令某某某等在进行置换择地新建营房过程中逐步被蚕食,虽然还没有“殆尽”),内部用长廊把纵横交错的各个院落串联起来,迷宫一样,即使是在里面工作了两三年也会找不到北。候诊室里,前来就医者,众。没有保安干扰,众人在此凑合一夜次日住院,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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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6-22 21:07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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