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紫筠紫筠 于 2017-7-20 13:49 编辑
思考了好久，我还是想用这个题目来命名一篇关于荷的文字，虽然可能会给人一种云山雾罩的感觉。蒋捷是我最喜欢的词人之一，南宋末年阳羡（今宜兴）人，他的《燕归梁·风莲》写得空灵迷惘、惆怅悲凉：“我梦唐宫春昼迟，正舞到、曳裾时。翠云队仗绛霞衣，慢腾腾，手双垂。 忽然急鼓催将起，似彩凤、乱惊飞。梦回不见万琼妃，见荷花，被风吹。”
阳羡是个好地方，八百里竹簧下，一把紫砂壶泡出悠悠人间无限风情。苏东坡说：“买田阳羡吾将老，从来只为溪山好。”今夏，我在宜兴逗留了短短一个小时，看了团氿风荷、龙池山的千亩茶园和竹篁幽径，虽是走马观花，也欢喜得不行。可到了乱世，哪里都不得安宁。宋亡时，刚逾而立的竹山先生深怀家国之痛、遁迹不仕，又在忧伤中过了四十年。他笔下的荷，已不是“毕竟西湖六月中” 绚烂异采的花朵，而是渔阳颦鼓中惊醒的唐宫春梦，是舞破霓裳羽衣曲的杨玉环。就这样，词人借“见荷花，被风吹”，用瑰丽的唐宫幻梦，声泪俱下地唱出了宋国沦亡的哀歌。
杨玉环位列中国古代四大美女之一，号为“羞花”，自然衬得上荷花。白居易在《长恨歌》中就以“芙蓉如面柳如眉”，极言其娇美。恰巧，荷花也有一个雅致的别名：玉环。这里面有一段香艳的故事。《北梦琐言》记载：吴中水乡多荷。有一天，士人苏昌远在一个偏僻的小庄，邂逅一位素衣粉脸女郎。女子很殷勤，以玉环相赠，作为定情之物。不久，他发现自家庭院的水池中有荷花盛开，甚为艳丽，而花蕊中也有一枚同样的玉环。他伸手想去折花，玉环就不见了。
不过，芙蓉花神的封号，却给了五代后蜀君主孟昶的宠妃花蕊夫人。据说花蕊夫人风神绝世，人们不得不用鲜花中最娇嫩的“蕊”来形容， 所谓“花不足以拟其色，蕊差堪状其容。” 这位花蕊夫人能得君王专宠，不仅靠美色，而且才情非凡。《全唐诗》给她留了100多篇的位置，最著名的一首要数《述亡国诗》：“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大文豪鲁迅先生在《女人未必多说谎》对这首诗赞叹有加，连呼“快哉快哉”。就凭这首诗，这位美女绝对当得起女神称号啊！
花蕊夫人酷爱芙蓉。这是小事一桩啊！杨妃嗜荔枝，唐明皇置骑传送，许多驿马倒毙于四川至长安的路上。爱妃既有所好，孟昶一声令下，成都城头尽种芙蓉，秋间盛开，蔚若锦绣。帝语群臣曰：“自古以蜀为锦城，今日观之，真锦城也。”于是，成都也留下了“芙蓉城”的美名，至今仍然简称“蓉”，至少成都人真该感谢这位亡国之君的。
自古红颜多薄命。花蕊夫人的结局也非常不幸。后蜀降宋，孟昶被毒死，花蕊夫人为宋太祖所宠幸。相传不久，当时的晋王，也就是后来的宋太宗，怕他哥迷恋花蕊夫人误事，把她一箭射杀了。
在文学作品上也有一位芙蓉仙子，就是金陵十二钗又副册之首晴雯。晴雯长得风流灵巧，眉眼儿有点像林黛玉，口齿伶俐，深得宝玉之心。她死后，贾宝玉在《芙蓉女儿诔》中极为痛心地写道：“忆女儿曩生之昔，其为质则金玉不足喻其贵，其为性则冰雪不足喻其洁，其为神则星日不足喻其精，其为貌则花月不足喻其色。”遍观大观园众丫鬟，也只有晴雯的美丽和冰清玉洁，与出污泥而不染的荷花，何其乃尔相似。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王夫人觉得她会带坏宝玉，在她病得“四五日水米不曾沾牙”的情况下，从炕上拉下来，硬给撵了出去。不久，即告悲惨死去。
我一直认为，荷花不是凡花数，应是“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池月下逢”的仙子，一不小心跌入人间，成为了水的女儿。佛祖释迦牟尼莲眼低垂，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都是端坐在莲花之上。为何，为何到了人间，总是一副凄婉忧伤的模样呢？
晚唐李商隐的爱情诗好得不得了，一首悼念恋人的绝句《暮秋独游曲江》也写得深情绵邈：“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相传李商隐曾有一个恋人，小名叫“荷花”，天生丽质，清秀可人。二人情投意合，幸福得像花儿一样。遗憾的是，“荷花”在李商隐进京赶考之际，突染重病，早早凋零，给他带来沉重的打击。此后，李大诗人每遇荷花，顿起惆怅，连绵不绝，就像那流不尽的江水声。
相比之下，大明湖畔的夏雨荷遭际似乎要好得多，毕竟与风流天子乾隆有过一段美好姻缘，还有自己的孩子夏紫薇。济南素有“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美誉，大明湖是名闻遐迩的赏荷佳处。南丰祠院内南侧濒临湖岸处有一厅，唤作“雨荷厅”。 乾隆南巡，在大明湖畔认识了温婉如玉的夏雨荷，再也迈不开了脚步。正是荷花怒放的日子，有一天忽然风雨大作，二人避到雨荷厅内，听雨打荷叶如珍珠落玉盘。面对此情此景，夏雨荷拿出荷花茶——以鲜荷花瓣、嫩荷叶和莲子、冰糖等制成——亲手泡制了奉于情郎。可是，乾隆毕竟不是普通的情郎，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夏雨荷苦等了十八年，抑郁以终。临死，她留下一段让人唏嘘不已的话：“等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怨了一辈子，想了一辈子，可依然感激上苍，让我有这个可等、可恨、可怨、可想的人，否则，生命将会是一口枯井，了无生趣。”
爱，总是让人神魂颠倒。情，总是可以穿越时空。多少年之后，“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不可阻挠地成为一句红到不行不行了的网络流行语，满满的都是怀旧气息。
说了一堆断肠话，最喜人间六月天。六月又名荷月，是荷花独享的季节。无论如何，倘若没了荷花，无论河湖池塘，纵使水面千般清冽万般浩渺，总是寂寞的，那才真真正正是人间的悲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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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7-20 1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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