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走进音乐茶座的男人

房子

　　　　　　　　　　走进音乐茶座的男人

　　男人要进眼前的这家音乐茶座。临近了他却有点迟疑。他甚至在那个巨型广告牌下站了十几秒钟。他的心跳慢慢恢复了平静。粉红色的灯光从门里溢出来，还夹杂了女人嗓子眼挤出的歌声。这时候，一张轮廓模糊的女人脸闪了出来。

　　先生，进来坐坐吧。

　　他的脚步被招呼声提了进来，一进大厅浓重的音乐瞬间爆炸似的包围了他。镭射灯光刺眼而又夺目。这时候音乐的响声突然轻了下来，男人觉得自己有点掉进陷井的味道。他到靠边的连椅坐了下来。

　　一个年轻的女人向他走过来。

　　先生，要聊聊天吗？

　　女人见他没表示拒绝就在他的身旁坐下了。他仍然感到一些拘谨，他想，真不如和那几个哥们找地方打打牌。“先生？”女人又轻轻叫了他。他这才看了她一眼。

　　这个女人比他刚才感觉到的年轻，看上去还象个娃娃脸，眼睛大而有神。

　　先生是做什么的？

　　你看呢？男人的心思好象在别处。

　　女人狡猾地对他闪闪眼睛，做出猜测的样子。

　　你一定是做生意的。

　　也对吧。男人无可无不可地说。

　　先生是本地人吗？

　　他想了想说是的。

　　真的吗？

　　你以为呢？
　　你不是本地人，有点象X省X市的南部人。

　　他有点惊奇地看了她的脸，他有点迷惑。他想，这么多年来混迹在这个大都市还没有哪个人能一下子指出他是哪里人。

　　先生，看你这个样子挺疲惫的。不如到那边的沙发上坐坐去吧。

　　他顺着女人的目光看到了一个关着门的房间。如果你想唱歌听歌那儿有卡拉OK，有茶水。

　　男人心里立即想到一个问题。伏在女人耳边费用多少？

　　女人伸出两指头。

　　怎么样，看你心事重重的，放松放松嘛。

　　到这儿就不要想不愉快的事，你不想找到快乐吗？

　　女人起身去开那扇门了。

　　她贴身的短袖衫勾勒出优美的弧线，曲线从肩部一直到小腿。

　　男人只得站起身来。柔美的音乐不知何时又高了许多。男人心里说，即来之则安之。

　　他坐在沙发里，头仰着，几乎将自己埋了进去。

　　他到现在也不明白，妻子为什么要那样甚至在有了儿子之后，他一直以为他的家庭是幸福的。他自认为自己还算一个合格的男人。他爱他们，有时候胜过爱自己。每天早上他为他们做好早饭。等他们起来洗脸刷牙。每天中午他都，亲自抄好两个菜，等崐妻子下班顺路接回上了二年级的儿子。

　　妻子是个性格活泼的女人。喜欢热闹喜欢和朋友们交往甚至旅游。他也高兴陪妻子到处走走。妻子大致上对他比较不错。

　　如果不是两年前一个妻子单位男士送喝醉了酒的妻子回家，如果那天他不是因为误了出差的班车又回来。似乎一切都风平浪静。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似的。

　　他看到妻子那个样子非常生气。他克制着自己。

　　你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妻子说对不起，我也不想。喝着喝着就管不住自己了。

　　他说，我警告你，别做也对不起我的事。

　　妻子说，我累了，我想睡觉。

　　…… ……他被推门的声音吓了一跳。女人手里端着两杯冒着热气的茶水进来了。女人把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又回身关上了门。

　　他看到门没有闩。

　　这样方便吗，是不是谁想来就进来啦。

　　女人说不会的。

　　女人靠近他身边坐下来。她的衣服有些柔软地蹭着他裸出的肩膀上。他有点不太习惯似的。女人又拿过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手里。

　　这时候他甚至想起了初恋了的那个女人，他好象忘了她很久了。她不是单身的女人。他和她在一间小屋里过了两年的夫妻生活。女人有一天对她说：我们不能总这样下去，你带我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只要我们能在一起生活。他说，这样不很好吗？女人说，你认为这样好？终有一天人们会发现的。到时候我怎么见人，怎么给家里交待。说我不想和那个富有的男人结婚了。以后谁来养我，我以后靠什么养活自己。

　　男人这时候就低下头来。他身子甚至有些痉挛。他说，我不知该怎么办。

　　女人说，算了。只要你不恨我就行。

　　女人说，我知道一开始就是我错了。可我…… ……我恨那个男人。我不想嫁给你……也好。嫁给除那个男人之外的谁，我都觉得会对不起他。我有想报复那个男人的想法。…… ……。为什么一个失了贞的女孩，别人都不想要她。…… ……

　　他坐在那儿有点无所适从。心里有一条锋利的刃划着似的。他不知所以地说着。我不是那种人呀，不是呀。但他也听到他心崐里的另一种声音：谁为我负责。为什么你不是一个纯洁的女人。

　　为什么？谁剥夺了我的权利。

　　…… ……

　　──女人拿巴掌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

　　想什么你？

　　女人把自己白皙而柔软的手放到他的胸口。

　　你这儿挺乱的。

　　他又吓了一跳，他心说这女人真不简单呢。

　　女人黑乎乎的眼睛正看着他。深色而整齐的睫毛闪动着。

　　男人似乎是挣扎着坐直了。

　　你说人为什么活着。他问完之后又觉得这话很愚蠢。摇头笑了笑。

　　女人说：人为快乐活着呗。

　　那你和我在一起快乐吗？

　　有什么不快乐的。能和你聊天替你分担点忧愁本身也很快乐嘛。

　　真是这样吗？男人多少还活在自己的心绪里。

　　女人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到这儿来？ 你结婚了？有孩子了？你和她感情不好？

　　男人下意识地点着头。

　　女人又是狡猾地笑了笑。

　　你这危险啊。

　　是吗？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到这儿来？

　　女人摇摇头，转而说道： 你知道女人的弱点吗？女人有三大弱点。

　　他笑笑，不置可否的样子。

　　首先你要会笼──…… ……

　　女人抓住他的手：呀，你的手这么柔软，真象女人的手。女人说着抬头看了看他的脸。

　　男人说：其实人活着很多时候是给别人看的。我不开心时就努力地想别的。到朋友处喝茶聊天。

　　女人说：我很快就会忘了它们。你知道吗，生气是拿别人的缺点惩罚自己。

　　男人想到了什么，感觉心口有轻微的疼痛，一只手从衣袋里摸出一根香烟，可以吗？

　　女人点点头： 你在这儿干几年了？

　　一年多吧。

　　你家里人知道吗？

　　我只告诉家里在餐厅做服务员。

　　你为什么不说在音乐茶座。

　　这不明显吗，好说不好听呀。我们老家那儿还是很封建的。将来回去了怎么找对象？

　　男人头仰在沙发的后背上，不言不语。

　　看你不象爱聊天的人。

　　女人坐直了些身子，一只手从他纂紧的手里抽了出来。

　　男人咳嗽着掐掉剩下的烟屁股。

　　你看上去象很累的，要不我给你放松放松。喏，你就这样躺在沙发上。

　　女人的两只手轻轻地拂过他的脸，将他前额的头发往后拢了拢，然后两指拇指从中间开始往两侧轻缓地揉搓额头，接着拇指又按住他的太阳穴轻揉。女人几乎给他身上所有的部位都做了放松。

　　最后女人的手又轻轻地掐到他大腿的内侧部。她的用力似乎是不经意地碰到了他的那个东西。他好象一下子醒了过来似的。

　　女人似乎意识到什么，很快撤出了自己的双手。

　　男人坐了起来，他一只手慢慢地揽着女人的腰，女人很长的头发扫到他的脸上。一股好闻的气味迅速覆盖了他的身体。

　　他的嘴贴在她的脸上。他转动着想去吻她。女人这时候却挣扎着躲开了。甚至他刚刚触摸到女人前胸的手也被推开了。

　　别这样。

　　怎么回事！男人觉得自己象掉进了陷井。

　　你不做这样的事不好吗？

　　男人说：不好。

　　你真想做吗？如果你真想做，我给你找个来。…… ……我不做，我直的不做。

　　女人说着就起身离去了。

　　男人这才发现室内的电视还开着。我完了，男人悲哀地叹息着，声音很小。有一个女人在搔手弄姿地唱歌。一个镜头拉近。他看清楚了。是他熟悉的那个歌星。过去每当电视画面出现这个女人时。他总要指着她给儿子说：宝贝，你看她象谁。儿子这时候就笑啦，还能象谁，象妈妈呗。

　　男人想到妻子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妻子自从有了那次之后，她心里就有了一快抹不去的阴云。他告诉妻子：以后那样的应酬你少参加。如果非参加不可，事前给我说一声。后来他甚至从妻子口中听到那么一个男人对她有好感。经常借故用摩托车带她出去办事。但是妻子说，那些时候纯粹是工作上的事。她并没有对男人有好感。

　　男人说，你要小心。

　　女人不以为然地笑笑。

　　后来妻子就很少谈到那样的事。不过也偶尔因她听说的工作晚回家甚至喝了点酒。男人这时候只是提醒她。男人想，如果真有那样的事发生，他防能防得了吗。如果有一天他真发现了，弄到大家面前，最后也就会家破人亡。一想到这个他就害怕。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男人忐忑不安的过了一年。但是事情就是这样，有一天儿子发烧他来不及打电话。就直接带着儿子去医院，路上路过妻子的单位。他看到妻子的那间办公室没人，就敲相邻的那间。敲了三分钟，门才打开。他看到了一脸潮红的妻子，和那个男人。

　　他眼前一片漆黑，东倒西歪地回到家之后，他痛哭流涕，一边好几天对妻子不闻不问。

　　妻子看他那样似乎无可奈何。

　　妻子说，你再找个好的吧。我们分手。

　　男人说，为什么会这样，你知道这么多年来，我是怎么待你的。

　　妻子说，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也不想毁了这个家。那个男人…… ……他是我的上司。

　　我很讨厌他。都怨我。我们还是离婚吧。

　　男人说随便你吧，他觉头顶上的那一角天空就这样蹋了下来了。

　　…… ……

　　另一个女人不知何时进来的，眼睛迷惑地看着低着头的他。女人的衣裙几乎是透明的。

　　她动一下就有点飘动的样子。

　　先生，里面有浴室要冲洗吗？

　　男人坐在那儿沉默了好久。他的嗓子非常难受。有没有饮料，要XX牌的。

　　女人拿来了他说的那种牌的饮料，走近他，胳膊搭在他的臂膀上。

　　男人突然被一种曾经熟悉地感觉强烈地剌激了一下。瞬间就认出了这个女人。他哆嗦了一下。

　　你冷吗？

　　女人似乎没有觉察他内心的反应。

　　男人镇静了下来。

　　你叫桃桃吧。

　　女人有些惊异地站起身来。她仍然没有明白眼前的这个看上去十分颓废的男人倒底是谁。她本能地反应到，我叫咪咪。

　　你叫桃桃。

　　男人的心口因刚才的剌激还在疼痛。这会儿女人也楞在那儿。

　　哦，是你？！

　　女人僵硬的脸有了一点舒展，随口嘴里释放出空洞的笑声。

　　笑什么。男人有点不自在。

　　真是想不到。

　　男人似乎有了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山不转水转嘛。

　　女人平静了许多。轻微地叹了口气，拿起茶几上的饮料喝了一口，坐在沙发上，眼睛看着男人。

　　你第几次来这儿？

　　我说你会相信吗？

　　第一次？

　　男人的手使劲地碾碎一个烟头。

　　你哪年结的婚？
、
　　和你分手的第二年。

　　你们之间有问题？

　　开始没有，后来才有的。

　　和当初的我们不一样。我们一开始就有问题。到后来出现问题，理所当然。

　　你和那个富有的男人不是因为感情分得手吧。

　　当然不是，如果是那就有点可笑。嫁给他就根本没考虑。是为了生活。

　　那现在？

　　现在也为了生活。

　　婚姻不过是合同和契约，他不遵守就不能说我不遵守。我不能看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无动于衷。最后离开时他给了我一笔钱。但之后我很快就花光了。

　　女人注视着男人的脸。男人似乎不再象当初那么英俊。他甚至佝偻着曾经挺真的腰板。

　　女人说，你变了许多？

　　我的样子？

　　我从没想过你是这个样子。

　　想象不到的事真是太多了。我好象死过多少回了。

　　你有点老了。

　　脸上的皱纹象树皮。

　　有这么老吗？

　　是的，有这么老。

　　我没想起过这个问题。

　　你有白头发吗？

　　好象有。

　　你能看清楚？

　　光线太暗。

　　女人的一只手摸着他的脸，你的胡子也该刮刮了。刮了胡子看上去会年轻的。象小青年。

　　象小青年？男人从鼻子发两声笑。现在看上去就象四十多岁似的。
　　你还是这么细心，体贴。

　　女人的手伸到男人的头发里。男人感到了舒适和温暖。男人对自己依恋感觉内心滋生了轻贱的嘲笑。

　　当初如果私奔，我们今天是不是…… ……男人想开个玩笑。

　　说不定早完蛋了…… ……

　　女人为自己的粗话笑了起来。

　　女人揽着男人的腰坐正了姿态。他们的脸都面向了电视。这时候出现了一对男女的裸体。他们在选择不同的姿势做爱。

　　女人紧紧地搂抱了他一下。

　　男人为自己顺从这种需要，感觉自己坠入地狱。他似乎彻底地毁灭了自己。

　　男人说：谁放的这个画面。

　　老板在另一间屋子里。

　　女人接着说，你今天是我的客人，你拿钱买了我。

　　男人说，我掏钱把自己卖了。

　　女人幽幽地叹了口气。

　　我也不是我自己了。

　　你是个让人心疼的女人。你会长久做下去吗？

　　目前，还没有别的想法。

　　如果有其它的工作，你肯去干吗？

　　男人为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感到不可思议。

　　他觉得自己老是在说言不由衷的话。

　　女人说，你不觉得我很脏吗？

　　男人越来越觉得自己象个爱浙裂开的石头，向着一种深不见底的井下坠。但他还能触摸到女人的语言。似乎他只能那么说。

　　你这样下去不是永远脏下去吗？

　　女人的一只手伸到衣服里的肌肤。男人说还来吗？

　　女人吃吃地笑笑。

　　不，要来也不再这儿来。

　　男人脸上也挤出一点笑容。

　　那个夜晚，女人随男人到了男人的房间。他们做了一宿的爱。中午醒来的时候。女人发现桌子上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身边的男人却不知去向。女人有点担心。这个给了她异样感觉的男人会到哪儿去呢。他不至于死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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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nqisen

呵呵，夜猫子呀，姐姐。

房子

我小心到不想伤害他们，但他们已经被许多东西伤害完了，事实上一切都是这样的，仿佛无可更改。我关爱他们，但我为命运感到无能为力。
    很多时候生活就是这样的让人怀着美好的疼痛。

房子

最初由 尘鸢筱梦 发表
文中加上了许多框框是做什么用的？

感觉很好，放得上杂志的那种，这个评价够了吧？我想我的文学老师了。

      斑竹说的框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久没听到斑竹的声音，有点想念。我没有这方面的老师，但我非常想找一个（：


回爪哇岛：说的有道理，应该还有另外一些东西，我想我比较冷静和客观，作者不能和小说人物迷乱，小心的透视……

月桂树

最初由 房子 发表
我小心到不想伤害他们，但他们已经被许多东西伤害完了，事实上一切都是这样的，仿佛无可更改。我关爱他们，但我为命运感到无能为力。
    很多时候生活就是这样的让人怀着美好的疼痛。

     说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