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

曹国魂

  

                 素材


    老张一直梦想赶在退位前写一篇能留给子孙作为精神财富的巨作来，哪怕是一篇短篇也行。以示他不枉在文化部门干了近乎半辈子。


    老张每每提起笔来总觉得无处下笔，脑子里愣是不来东西。


    老张就在同事面前喟叹说，想写没合适素材啊。


   一次老伴给他洗衣服时把口袋里的东西都掏出来放在桌子上，上大学的儿子正好拿起桌子上的一张稿纸来看。儿子一边看一边嘿嘿地笑起来，老爸行啊，老了还怪风流的啊！老妈子腾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咋，你爸年轻时说在爬格子，老了就开始爬女人了。说完眼睛里湿漉漉的。


    儿子哈哈地笑起来，妈，是我说着玩的，哄你，看把你吓的。其实儿子心里明白，明明就是老爸的“老胶窝子”写来的，肉麻嘛的。信上说要老爸把他写了一辈子的日记带个给她看看。俗话说，剩饭姓张越热越香哩。老张的老伴不识字，人也丑。老张年轻时弟兄姐妹多，能有个热炕头的女人就行了，没得选。当时，老张因社会招工，老张比生产队长都多识一斗字，就从生产队的牛尾巴上捋下来被安排在县上的文化部门一干就是半辈子，没挪过位。


   老张没社会关系啊！


   老张唯一的社会关系就算是从生产对返城的女知识青年贾淑珍了。这也是他一辈子从心底里爱着的女人。


   那年冬天，从公社派来一批知识青年安插在各个生产队支援社会主义生产，贾淑珍就是安插在老张生产队的一个唯一的城里来的丫头。城里人长得白净，白萝卜的胳膊葱盈盈得手，疼人呐。老张的父亲是生产队的队长，我家丫头多就把贾淑珍安排在我家睡吧，老张的父亲说。


   老张的父亲每天都给贾淑珍安排最轻的伙计，比如喂个猪食割个埂草。


   那时老张也刚从中学毕业回来，家里睡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丫头，起初总不自在，每每老张碰到贾淑珍的目光，心里乱乱的跳，脸就红了起来。


   时间在河西大地飞驰而逝。第三年春，知识青年要求返城的文件下来了。生产队里来的五个青年除了贾淑珍要求不返城外，其余的就像出牢的犯人，见到了阳光。


   贾淑珍呜呜地哭了一个下午，老张和贾淑珍的事早就灌满的村子里所有人的耳朵，说不上风风雨雨，至少是村子里的树叶动了一下。他们到底咋样谁知道。


   这事只有老张和贾淑珍说得清。


   说不清的还算是贾淑珍的父母。贾淑珍的父母在省城机关上班，工作忙，一直没过问女儿的事，直到看到邻居家的儿子返城回来才托人叫女儿回去。


   贾淑珍不愿父母把人脸丢在这地方，再则父母也岁数大了，在文革期间也受了好大的侮辱和欺凌，身心经不起再折腾了。


   无奈，贾淑珍还是走了，也揪走了老张的心。


   第二年春天老张成了亲，秋天接到招工的名额后老张也走了。但老张只是刚刚步子迈出了农门，离省城还差孙猴子的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


   老张彻底死了心，因为第二年冬天老张家就添丁了。


   这一段人生销魂的岁月都被老张写进日记里，装在老张结婚时岳父陪给老伴的那口大木箱里，整整一箱，贼实实的，老张的老伴不识字，没人动过。


   老张喜欢平时写写画画，老了也没见一个字变成铅子。老张爱画女人，水墨的女人。那女人就是从老张心里走到纸上的，老伴见他画的画，总觉得眼熟。


   老张的儿子如今在本市的一所学院上中文，平时也像老张一样写写画画，在校任校刊《春柳》主编。豆腐块的作品屡见报端，在老张的单位很能给老张撑面子。


   老张的儿子每周回来一次，每次回来都神神秘秘地瞎翻腾。一次，老张发现大木箱有人动过，问老伴，老伴没声没气地甩了他一句就干自己分内的事去了。


   事情过了几个月，一天中午，儿子从学校回来兴冲冲得对老张说，老爸，我的中篇处女作发表了，赠你一本。老张高兴，接过一本就地看了起来。


   晚饭做好了，老伴叫老张去吃饭，喊了半天不见老张出来。聋了你，回来就把那烧纸子拿上，这一辈子不吃饱咋。老张头也没抬，老板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抽了口冷气。老伴前去摸了一下老张的头，老张没好气地说，你先吃去。倒把老伴吓了一跳。


   饭后，老张问儿子，你啥时偷看我箱子里的东西来，没大没小的胡看啥，你妈我都没叫动过。


   儿子嘿嘿一笑，爸，那是一箱好素材，不见人世你都把它浪费了。


   素材？那是素材。老张喃喃的背着手出了门。






       2008.12.7.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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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曹国魂 于 2008-12-7 15:09 编辑 ]

西夏楼兰

有意思的素材。老张的社会关系终于派了一回用场。

曹国魂

谢谢西夏文友的第一回帖！

田瞳

诗人写的小说，竟是如此抓人！小说十分精炼，语言明快，短短的篇幅却涵盖了漫长的岁月。这个题材甚是有趣，结局出乎意料。精华支持！

曹国魂

谢谢田版主，班门弄斧见笑了！

曹国魂

学生不才，多谢田老师批阅！

邱天

欣赏了。

柯英

这个小说有意思。构思精巧，语言干净，写出了一种耐人寻味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