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宝系列小说：《秘密》

四夕

    大年三十，二宝吃完老娘烧的猪头肉，一揩嘴巴拢着双手就出去了。在乡下，大年三十吃完团年饭，人们总会提着酒肉上祠堂向死去的亲人上香的，意思是让故人在阴间感受一下大年的热闹劲！

    这天，跟往年一样，村子里的人吃完团年饭，就挎着竹篮子上祠堂了。二宝蹲在村口流着清涕，看见村子里的人往祠堂里赶，可能也是觉得北风吹得冽，他缩着脖子，弓着腰随手把屁股下那张硬纸壳夹在腑下，跟着别人也去了祠堂。

    祠堂里燃起的冥纸还有跳跃着的香烛腾起淡蓝色的烟雾，把整个祠堂笼罩着，炸碎的鞭炮蹭在人们脚下。二宝挑了个避风的角落，嘴巴也不知道咕嘟什么，把腑下那皱巴巴的硬纸壳垫在地上，然后一屁股就坐在上面。右手从左手袖里抽出来，若无其事地望着那些满脸虔诚在供桌摆鸡、鱼、酒的人们。二宝那冻得红肿的食指塞在鼻子里捣拾着，偶尔还把食指伸到眼前看看，可能是掏出一块鼻屎了吧！

    祠堂里的人越聚越多，人们供完香纸后，三三两两围着一块谈笑着，相互恭贺新春，彼此敬根香烟，点着眯缝着眼说笑着。没有人注意二宝，就是人们看到了也当作没有他似的。可能是祠堂里的烟雾太浓的原因吧，二宝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还拉了个长长的尾音“唉呦”，这一声响把正哈腰朝供桌前那尊菩萨作揖的村长吓得抖了一下胯子，翕动的鼻子让左鼻尖那块黑斑颤动着。他抿了抿嘴，朝二宝啐出一口痰，你这个二百五缩在那里做么事呢，跟老子滚远一点。村长瞪着眼拿手指着二宝，那副模样狞狠得跟头狼一样。

    二宝挪了挪屁股，嘴巴嚅动了好几下，像是要说什么，可能是怕村长就没胆说出来，避过村长的眼光，二宝拿手袖揩了揩鼻涕。村长看二宝不耳他的话，这气不打一处来，他跑来二宝跟前，拿脚踢二宝，跟老子滚远一点，这是你呆的地么？滚、快点！你再不走老子给你一巴掌！

    那围在一边抽烟闲聊的人看见村长来真的了，也跟着围了过来。有几个年长的过来拍拍二宝，让他回家去歇着。有人也劝村长，一个傻子你别跟他较劲，大过年的大伙图个乐吧！

    去，去。一个二百五呆在祠堂里做么事呢，这也是你头蠢猪歇的地么！王会计不知道什么时候挤了进来，他一弯腰就把二宝拽了起来，拖着二宝往外拉。二宝倒倔得跟头牛一样，他拼命甩开王会计的手，哈腰拣起那皱巴巴的硬纸壳。满不在乎地说了一句，这儿一点也不好玩，就只在桌子前跪地作揖，又不钻桌子，还放什么鞭炮，今日谁不钻桌子全家死光光，今日谁不钻桌子全家死光光……


    二宝是念着最后一句从人们当中走过去的。谁都听见了，谁都没吭声。村长这会儿气得胡子也颤动了，他狠地吐了一口浓痰，作孽啊，这是我们村子晦气呀！

    最先钻桌子是狗子他父，他说大年三十了，图个吉祥钻钻桌子没什么，图个全家平安吧！狗子他父钻完还没等他站起来，又有人趴了进去，一个接着一个…….最后，只落下村长和王会计没钻了。他们彼此望着，吐着烟，朝那些钻过供桌的人训道，你们呀，一群糊涂虫，什么不钻桌子死光光呀，你们在胡闹，一个傻子的话也相信？他们摆摆头对那些钻桌子的发出冷笑，脸上也露出蔑视的表情来。


    晚上，王会计临上床的时候跟老婆说了中午祠堂那事，还挖苦那帮钻桌子的人，大年三十钻桌子，没大没小的，跟二百五没什么两样！老婆一听就急了，你昨没钻呢，要是今年家里有什么事我跟你没完，钻个桌子么的？你那身子骨是钢筋还硬呀，钢筋也能弯呢！儿子今年考中学，要是……


    王会计握着手电筒不跟打着，怕别人晓得他晚上到祠堂，他是摸着黑拐进去的。还没到供桌边上，就隐约看见一个黑影在桌子下面爬动着，他吓得一哆嗦，忙打开手电筒朝供桌底下一照，谁，你是谁？王会计朝那黑影问了句。

    别、别喊，是我！王会计顺着手电筒的光亮看见一张惊慌的脸，左鼻尖那块黑斑在手电光亮中晃动着。

------------------------------------------------（完）-------------------------------------------
注：不耳你（老家的话），不睬你的意思。



[ 本帖最后由 四夕 于 2009-2-28 20:37 编辑 ]

田瞳

描写生动，且颇有意味。

四夕

原帖由 田瞳 于 2009-3-1 09:31 发表
描写生动，且颇有意味。

谢谢田老师批阅！

四夕

原帖由 霍名夏 于 2009-3-1 09:56 发表
　　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二宝，在这篇小小说中被勾勒得活灵活现。作者很注意细节的刻画，遣词用字也跟得上去，一个好的细节往往鲜活了全篇，而人物个性与整个故事走向，也都在这有选择的真实细节中得到真实连接与确立 ...

名夏兄辛苦了，谢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