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义之邦与“意思意思”

江湖小李

一

    说中国是“礼义之邦”，你也许会不以为然，但就“礼”而论，我以为不但是“礼之邦”、简直就是“礼之最邦”。翻开中国这本破旧的史书，几千年间无不浸淫着一个“礼”字，差不多就是一部“礼节史”。单就见面之礼，就有很多讲究：在电视电影里，我们看过，两手一甩、单膝跪下、大袖长垂，叫一起“喳”，这是大清朝的礼；双手抱拳，一辑到地，口称“久仰”，这是早先年间的礼；和尚见人，打个问讯，口颂“阿弥陀佛”是僧家礼；道士的礼好象也是稽首称“无量寿佛”；而今流行的却是见面伸手，或紧或松，或摇或搂，嘴里照例说“你好”、“久违”之类。

    词典上这样写：礼是一个民族历史形成的仪式。——只是汉民族在历史形成过程中，这种礼节形成得更丰富吧？你看，以前中央集权分六部，就有一个部叫“礼部”，与国防等同样位置，照例设尚书、侍郎、员外郎之类，大文豪苏东坡就曾任过大宋的礼部尚书。

   《水浒》中描写宋江等朝见皇帝时是这样写的：“宋江等二十七人，来到正阳门下，齐齐下马入朝。侍御史引至丹墀玉阶之下，宋江、卢俊义为首，上前八拜，退後八拜，进中八拜，三八二十四拜，扬尘舞蹈，山呼万岁。君臣礼足。”你看，要等君臣礼足，须得二十四拜，同时要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口之喊之。罢朝之后，皇帝身边的殿头官还要例行公事地喊一声：“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你看，早奏须出班，退朝要卷帘。

    史上有个皇帝叫刘帮，先前本是个最不讲礼的流氓，也是很厌礼的，别人要煮了他父亲，他还说要分一杯汤喝呢！可见是个十足的无赖子。但是当他位登九五的时候，却要派人专门演习朝见之礼，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以前是跟爷们打天下，不讲礼没关系，现在是轮到爷们坐江山，不讲礼能行吗？你们都不讲礼了，我这个皇帝还怎么当。可见礼之于皇帝是多么的重要。好象同样的事情，一千多年后也曾发生在朱皇帝身上。
礼演到共和，可谓集大成了，连在画像前也要漠然顶礼，也须口之颂之，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舞谓忠字舞，颂为语录颂，万岁须三呼，这些连刘皇帝、朱皇帝也自愧弗如了，怪不得是“礼之最邦”。

    同时礼还充斥在整个国人的生活之中，起坐谈笑无不得讲究个“礼”，请客入席得分个上下左右；逢年过节，少不得礼尚往来；最热闹的要算婚、丧、嫁、娶，从开始到结束，简直就是一部缩写的礼史，其间由大礼套着小礼，一丝不苟，由不得半点错差，坐次的安排、出菜顺序、出进门先后、讲话的套数，都是约定俗成，不能越雷池半步，不然就要出大瘘子，不然就会收不了场。轻者不欢而散，重者兴问罪之师。我亲睹过因坐次而雷霆震怒的。凡此种种，可见礼之于国人是多么的根深蒂固。广告说得好：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脑白金。

二

    现在三叩九拜的礼虽然不见了，打拱作揖也改革掉了，但有另一种礼却变本加厉，愈演愈烈，这种三叩九拜、打拱作揖的礼比起来只能算俗礼。雅之礼如何呢？雅之礼没有形式、没有另外名目，统称为“意思意思”。据懂礼的人说：近来做了一笔生意，得四千元，然从经理、科长到办事人员“意思意思”就花了两千多元。“这还不算！”言下之意，这“意思”还不够“意思”。

    懂礼的人告诉我，礼之内容也多与时俱进，其规律也耐人寻味。先前礼是“研究研究”，求人办事，别人总得研究一番吧？去得多了，听“研究研究”听多了，就听成“烟酒烟酒”了。所以大凡办事是非研究研究不可的。其中就“研”而“研”之，以前不外乎云贵川等地方省份，现在好象一律就“大中华”了，“究”而“究”之，也先只是高粱一种粮食到五谷杂粮（五粮之液），先是大曲而到茅台之属了；先是单车电视收录机，而后有矫车房子。就礼而言，此非上雅，因为“有形有迹”，上雅要做到如香象渡河无迹可寻，故而“红包”就顺礼成章地取代了上面诸般“意思”。就“红包”而言，也有大小高下之分，其间豪侠之士，出手就是绝招，论以千万计，有的上不封顶，动则达天文之数以千万或亿计，可谓有“礼”！据最新动向，现在不时髦“红包”了，而是时髦卡，票、色了。不知以后会变成什么，还得与时俱进。

    所谓投桃报李，桃之多少有数，李之轻重有别，或名或利或官或途，不一而足，投桃之先必考李之重。
但也有很多无礼的人，比如说空手登门，比如说，拒礼于门外，这种多会被人嘲为不懂味。

三

    为“礼”所苦的人们，突然发现“礼”之害，弊病丛生，久视美眉，会叫非礼。甚至说握手也会传染疾病，于是大声疾呼，非革礼之命不可。官家也三令五申：去非礼还正礼。比如菜之四味，汤许一份，餐必分食等等。

    国人革了跪拜之礼，却多了“意思意思”，不知道革了“意思意思”又会出现什么样的“小意思啦”。人们觉得古礼虽繁，其弊不大于今礼，今礼虽暗，而害实过于古礼，怪不得连孔圣人也主张“克己复礼”，实有高见！礼之前景如何，我辈不必抱谨慎的乐观！诸位“意思”如何：是该抱拳拱手还是该意思意思？（1989年6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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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江湖小李 于 2009-3-5 11:36 编辑 ]

跃农

全面纲性的分析

程学武

文章写的很厚实而有深度。
问好，请多来赐大作。

江湖小李

谢谢鼓励！

lqm407

现在，真是“礼不下庶人”，礼都让当官的收去了，成了腐败现象了。
文章写得很扎实耐读。
请注意排版要求，每段空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