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无边

周生发

            沙漠无边
    沙漠无边，木子感觉有点累了，就坐在了沙丘上。

深秋的西北已经有了丝丝凉意，风从西边吹过来，少了阳光的味道，几朵云漫无目的地飘在空中，走走停停，一副散淡的样子。

    眼前是浩瀚的大漠，一个沙丘连着一个沙丘，望不到边，沙漠是没有边际的。

    木子是进沙漠来号沙丘的。所谓号，就是在沙丘上长的黄毛菜子或者沙米草上做自家的记号，这个沙丘上的一切就是自家的了。在沙河村，谁家有谁家号沙丘的记号，有的是将一棵黄毛菜子和沙米草纨在一起，有的是在它们的顶部打个结，反正谁家有谁家的记号。木子家的记号是在黄毛菜子或者沙米草的根部纨个结，别人一看就知道那是木子家号的沙丘，也就不再号了，只能去别处号。沙漠是无边的，但沙河村人有自己的规矩，谁家先占就是谁家的，不抢不夺也不含糊。

    俗话说靠啥吃啥，沙河村紧靠腾格里大漠，沙漠就是他们无尽的依靠。别看沙漠是荒凉的，但荒凉的沙漠有少有的好东西，黄毛菜子、沙米粉、沙葱，就是沙河村人独有的珍品。黄毛菜子是一种比小米还小的黑色的椭圆形野菜子，和面时把它放进面里，面就又劲又硬，做再长的面也不断，吃起来很有味道。沙米粉更是一种沙漠少有的珍品。沙河村的人一到深秋季节，农活少了，就开始进沙漠去号沙丘，然后等到霜一杀，就开始打黄毛菜籽和沙米粉了。这些沙漠特产在外面能卖出好价钱，更是沙河村人待客的佳品。如果家里来了亲戚，一顿黄毛菜籽长面，或者一碗沙米粉，就是沙河村人最高规格的款待，主人脸上光彩，客人也觉得荣耀，走时还给客人带上点，沙河村人的热情就像盛夏的沙漠，从里到外都能热到底。

    天虽有点凉，但木子身上却是热的。木子已经跑了十几个沙丘了，有的被人号了，有的还没有人来过。木子在没记号的沙丘上熟练地做着自家的记号。在一片长满野苇子的沙丘上，木子一眼就认出了隔壁狗二家的记号，一大一小两个结。狗二是个见啥爱啥的人，做事也与众不同，拿沙河村人的话说叫另有个卧法。狗二的记号像是刚做的，打了结的沙米草上还渗着汁液。木子估计狗二刚刚从这里经过。
    狗日的。木子在心里狠狠地骂着狗二。

    看着那一大一小的结，木子禁不住就狠踢了一脚，打结的沙米草唰一下就飞远了。木子的心里仿佛畅快了许多，好像那沙米草就是狗二，让他出了一口恶气。看着那棵沙米草孤零零地被风一点点吹远，木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跑过去，把它拾起来，插回原来的地方。
    狗日的杂种。木子又骂了一句。

    木子一想起狗二，心里的怒气就直冲脑门。去年，木子帮姐夫家盖房，顾不上进沙漠，木子就让女人来号沙丘。在沙河村，女人和男人一样在沙漠里进进出出，沙河村的女人对沙漠熟悉的就像自家的男人，一点事情也没有。可唯独木子的女人偏偏出了事。更让木子恼火的是，他很久才知道女人出了事，就像沙漠里的脚印，但他想看个究竟时，已经被风吹的没了一点印迹。但那印迹却像沙漠里长出来的一根草，时时撩拨着他的心，烧不掉拔不走，顽强地长在了木子的心里。

    木子的女人是在号沙丘时和狗二相遇的。用木子女人的话说，她压根想不到狗二是个畜牲，平时也看起来人模人样，谁知道他一肚子坏蛆。狗二在得知木子女人一个人进沙漠后，就提议和木子女人一起合作，一个沙丘号一家，这样效率也高。在沙漠里有个说话的人干活也轻松些，木子的女人就同意了。两个人开始一起号沙丘，先木子家的，再狗二家的，不知不觉两个人就走远了。在走到一个沙旋窝时，狗二说嫂子歇歇吧，木子的女人也真的累了，两个人就坐下来。木子的女人拿出自己带的水给狗二喝，狗二喝了一口，说，嫂子，你的水真甜。木子的女人就笑了，说一条河里的水，我的怎么就甜呢。狗二的脸就裂开了花，说嫂子你漂亮啊，水也就甜。木子的女人第一次听人说自己漂亮，脸就有点红，说狗二，我们接着号吧。狗二说不急，我们躺躺再说吧。说着狗二就顺势躺下了。木子的女人说她是第一次坐在一个躺下的男人身边，当时很不自在。就像浑身沾满了沙子一样难受。狗二说嫂子，你也累了吧，也躺会吧。木子的女人说我不累，其实那时她很累了，累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要不狗二那畜牲不会得逞的。木子大吼一声，说，好了，杂种。木子的女人就不敢再说了，嘤嘤地哭个不停。

    木子的女人告诉木子这些时，事情已经过去半年了。一天，狗二和几个男人喝酒，喝高了的狗二就来了兴致，炫耀似地说他睡过木子的女人。别人不信，狗二就讲故事一样说给他们听。这话后来不知怎么就刮进了木子的耳朵，木子问女人，女人哇的一声就哭了。木子的脑袋哗一下大了，女人一边哭一边说，木子恨不得立刻就扭断狗二的脖子。

    木子去找狗二算账，狗二哪里认账，两个人公鸡一样打了一架，也就不了了之了。

    狗杂种的。木子又在心里骂了狗二一句。木子就立刻起身向远处的沙丘走去。他觉得让狗二那杂种少号点沙丘，也能给自己出出恶气。
木子开始加快了速度，一个一个的沙丘被木子占领了。木子回头看看，就有一种胜利者的自豪感，感觉就像已经打败了狗二。
    木子发现情况不妙时，已经来不及往回走了。

    就在木子准备抽支烟时，他一直身，就看到西面的天空黑压压一片沙尘滚滚而来，它们接天连地，整个西面已经看不到一丝亮光，轰隆隆地动山摇，也就几分钟的功夫，木子已经感到脸上有沙粒呼呼吹打，像针一样扎的生疼。

    沙尘暴来了。木子一惊，差点就跌倒。

    沙尘暴木子见过不少，但深秋的沙尘暴木子还是第一次看到。
    木子下意识地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但来不及了，木子只感到一股巨浪一下打向自己，他像一株小草一下飞了起来，耳边是呼呼的响声，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感觉不到。

    在沙漠，沙尘暴就像一头发怒的狮子，来得快也取得快，也就一支烟的功夫，风渐渐小了，只是漫天满地还是一片漆黑，一步之遥什么也看不清。

    木子慢慢醒过来，知道自己还活着，但浑身像散了架一样，一动就揪心的疼。木子大口地喘着气，嘴里鼻孔里眼睛里塞满了沙粒，他艰难地用手擦了一下，眼睛的沙粒少了点，但他什么也看不清，他爬在那里，让狂跳的心慢慢静下来。他知道，在这样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冷静，只有冷静，他才能辨清方向，找到出路。

    他不知道自己离当初那地方有多远了，如果不是太远，他就能循着在黄毛菜籽或者沙米草上打的记号走出去。

    木子摸了摸背在身上的水壶，还好，水壶还在。他慢慢从身上取下来，喝了一口，满嘴都是沙子，无法下咽，他就趁势漱了一下口，吐了。水已经不多，他不敢再漱口，木子知道水在沙漠的重要性，尤其是现在这个时侯。

    缓了缓，木子感觉自己有点力气了，才慢慢爬起来，想找找有没有做了记号的沙米草。风比先前小了许多，但黄沙仍然弥漫在空中，他看不清沙米草上有没有记号，就用手摸了摸，没有，什么没有。他又摸了几株，仍然没有。木子的心里就更加紧张，明白自己已经远离了出沙漠的路。

    木子想感觉一下风向，转了一圈，仍然辨不清方向。脸被风沙打麻木了，已经感觉不出来了。木子就摸了一株沙米草，举起来，然后用手去摸，这回他搞清楚了，出沙漠的路在他左面。木子决定出沙漠，他不敢丢了手中的草，他用手中的草利用风力随时辨别方向。

    也不知走了多久，木子感觉一丝风也没有了，他不敢向前走了，就停下来。木子一抬头，就看到了几个星星，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黑了，弥漫的尘土也少了许多，此时的木子才感觉身上有点冷，人一冷，肚子也就饿了，木子喝了口水，似乎能听见水流进肚子哗哗的声音。

木子不敢继续走了。他怕自己走错方向，在沙漠走错方向，就等于走向死亡。常进沙漠的人都知道这一点，木子也懂。

    木子决定过了今晚再说。木子摸摸口袋里，打火机还在，有了火，木子就放心多了。

    木子点起了一堆火。沙漠里的植被易燃，尽管都不是干的，但一燃起来，就像泼了油一样，呼呼烧的很旺。

    木子坐下来，坐得离火很近，感觉暖和多了。

    火在噼噼啪啪地烧着，木子的心一点点松了。想想刚经历的那一幕，木子就庆幸自己还活着，要是今天进沙漠的是自己的女人，一定完了。想起女人，木子才想到了家，不知他们现在是如何的焦急呢。女人一定哭了，木子了解自己的女人，一丁点大的事女人都放不下，心小的只能放个针尖，这样的女人也没啥不好，知道心疼男人，牵挂家人。木子就想，这次出去，一定原谅女人，错不在女人，是那狗二杂种可恶。
就在木子想心事时，突然听见身后有沙沙的声音，木子急忙回头，就看见沙丘上爬来一个黑影。木子抓起一根燃烧的胡杨枝站了起来。他知道狐狼都怕火，现在他也只有一根胡杨枝能用了。

    木子把燃烧的胡杨举起来，但那黑影仍然朝前爬。木子就大吼了一声，那黑影停住了，并抬起了头。

    木子这才看清楚，不是狐狼，是个人。

    只见那人披头散发，但看不清脸面。

    木子问了一句，谁。是我。一个女人声音。

    木子急忙前走几步，把手中的火把凑过去。

    是你。木子认出来了，是狗二女人金莲。

    金莲也认出了木子，说是木子啊。她说的有点吃力。

    木子说你受伤了？腿摔断了。木子的女人喘着气。

    木子扔了火把，走过去扶起金莲。金莲站不住，木子把她靠在自己肩上，慢慢扶到了火堆边。

    太可怕了。木子的女人似乎还没有从恐惧中回过神来。

    木子说是啊，这个季节还有这样的沙尘暴。

    今晚是出不去了。女人说。

    木子说天亮再走吧，夜里容易迷路。

    家里人一定急死了。金莲的语气里带着哭腔。

    木子这才想起问金莲和谁一起进来的。金莲说就我一个人，狗二那败家子进城逛去了。

    木子一听金莲提起狗二，心里就来了气，说你男人是个杂种。

    金莲就不说话。狗二睡木子女人的事全村人都知道，金莲为此还和狗二闹过，狗二嘴硬的像快铁板，说那是醉话，木子信你也信啊。木子对狗二都没治，金莲就更没治了。金莲就不让狗二碰她，一沾身就又咬又掐。

    从那以后，金莲见了木子就心虚，好像是她做了对不起木子的事，一见木子家的人，金莲就避开了走，头也不敢抬。

    听见木子的骂声，金莲就再不敢说话了。

    两个人就沉默着。木子望着呼呼燃烧的火，心里那把怒火又烧了起来，脸上立刻就溢出了怒气。

    女人望一眼木子，心就被木子的怒气吓得抽紧了。女人的衣服已经被风吹得破烂不堪，前面的纽扣全不见了。女人慌忙用手把敞开的衣服拉在一起，手紧紧地抱在胸前。

    木子望了一眼女人，女人就打哆嗦了。

    你饿了吧。木子说。

    不饿。女人的声音小的连她自己也听不见。

    喝口水吧。木子把自己的水壶递给女人。

    女人望了一眼木子，慢慢接了。我的水壶丢了。女人喝了一小口。
    再喝口吧。木子不看女人，用一根胡杨枝把火挑旺了。

    女人把水壶递给木子，说你也喝点吧。我不渴。

    木子也喝了一小口。两个人又无话了。

    火在噼噼啪啪燃着，沙漠的夜晚很静，偶尔有什么声音从远处传来，只几声，立刻就没有了。

    也许是因为太紧张了，女人此刻有点困倦难耐，头不住地掉下又抬起来。木子说你困了就睡一会吧，我照看火。

    女人望望木子，说不困。

    木子在心里就笑，这女人，把我当狗二那杂种看呢。

    你放心睡吧。木子对女人笑了笑。

    女人犹豫了一下，才慢慢躺下。


    只一会功夫，女人就睡熟了。女人甚至打起了鼾声。木子望着女人，尽管女人满脸沙土，但仍遮不住女人的俊俏。在沙河村，狗二的女人金莲是个美人儿，这是大家公认的，也是狗二常常在沙河村男人们面 前炫耀的资本。木子在心里就骂，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望着狗二的女人，木子的心突然就狂跳不止。他不敢再望了，低了头一个劲把弄火。

    木子还是忍不住又看了看，也许冷，女人卷缩在了一起。木子站起来，在女人的后面有放了堆火，这样女人的前后就都有热气了。
木子看了看，这样很好，就坐下来，不停地给两堆火添材。

    在浩渺的沙漠里，在寂静的夜晚，两堆熊熊大火一直燃到了天亮。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周生发 于 2009-3-21 20:12 编辑 ]

一楠

小说不错，只是并非【首发】，以后注意。问好！！！

天下为公

学习，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