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风暖,不知远在异乡的父又亲还好吗?想起父亲,就想起和他一起走过的艰辛岁月,想起那些日子,就想起父亲的那把二胡来。
父亲一生执教,清贫如洗,说不上有什么像样的家当,惟一值得一提的便是那把 被父亲用的油光锃亮,早已现出原木纹路的二胡来。
那是父亲的宝贝,那是父亲的乐趣,也是父亲一生的缩影。
父亲自幼失怙,家境贫寒。从小学到中学都是靠借阅别人的书本来完成学业的。他是那种读苦书,苦读书的人。上高中时候,家里已无力供给了,让他辍学回家种田,父亲泪流满面,倔犟地坚持读下去。为了解决每日三餐的问题,父亲不得不每天天不亮就去街上给人家挑水,每一挑水可挣到两分钱,够买一碗稀饭喝。就这样,父亲坚持读完高中,却不料遇到非常岁月,被迫回到乡下务农,接受再教育。十年后,他同许许多多当年的老三届一起,又重新拿起笔参加了久违的高考,重圆了大学梦,走进了迟到的大学殿堂。
父亲的那把二胡便是他的大学毕业的纪念品,父亲拉着那把二胡 ,走过了他的青年、中年,直到如今退休,那把二胡从未离开过他。
我见到那把二胡是在跟着父亲读书的时候。那年我在乡下念完小学,父亲就把我带到他从教的师范学校就读附中。那时,父亲的工资很低,每月除去我俩的伙食开销以外,还要往家里寄钱,时常弄得父亲连烟酒钱都没了。有时候实在熬不过去了,只得去副食店里赊帐,时间久了,人家的脸色就不好看,父亲便好一段时间不能抽烟、喝酒。
那时间父亲正值壮年,教学工作的劳累,人际关系的复杂,以及生活的拮据,常常搞得父亲焦头乱额、疲惫不堪。苦闷之时,父亲便关起门来拉二胡,拉刘天华的《病中吟》,拉瞎子阿丙的《二泉映月》,有时也拉《光明行》,拉得昏天黑地,不知饥饱。幸好我们租住在学校的偏僻角落,周围的邻居都是和父亲一样的老三届,大家彼此都能理解。
在那深沉的夜里,在那飘雪的黄昏,那哀婉的曲调从破旧的屋舍里缓缓流泻出来,溶进夜色里,游荡在雪野中。我站在父亲的身后,望着寒风中,父亲微微飘曳的白发和缓缓拉动弓弦 的手臂,年少的我从那琴弦上流出的如泣如诉的曲声中,渐渐读懂了世事的艰难和父亲的苦愁、愤懑。
父亲为人耿直,爱打抱不平,为此常常得罪当官的,也累及到他的前途。但他从未有怨言。
有一次,父亲正在上课,班上有个女学生因拒接与某官员的儿子谈朋友,而得罪了那个官员。那官员带着几打手闯进课堂,要强行带走那个女生,父亲不畏强权,不惧强暴,路见不平,挺身而出,保护着自己的学生,硬是将这帮强人赶出教室,从而得罪了那个地方官员。
80年代初,父亲调到三线工厂教书,从此我们一家就来到了鄂西北山里。来这里后,生活条件好些了,父亲的性格却没改变,一样“路见不平一声吼”,为不给单位头头的夫人开后门,开罪了单位的头头,我们也跟着沾了许多“光”。父亲的性格就像那把二胡,宁折不弯,即使时间再久,一样可以奏出动人的音符。
[ 本帖最后由 胡杨木 于 2009-3-21 11:00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