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老许

旗王

　　　　　　　　　　　　　　　老许


　　有一个人，他几乎没有上过一天班，也没为单位做过任何贡献，而这个单位却养了他一辈子，你相信吗？

　　老许是我们局的正式编制人员，花名册上赫然有他的大名，可我到局里好几年也没见着他的面。听老同志说，他没上过一天班，一年到头都在外疗养、住院，要不就在北京租房子住着，一个人活得有滋有味优哉游哉的，工资、奖金也没少拿。说这话的人心理上有些不平衡，很是忿忿不平的样子，可不是吗，大伙儿都在努力工作，有人却在享清福，怎么说也看不惯啊。

　　又过了两年，在春节前我终于第一次见到了这位久闻其名却未见其人的老许。他是到局财务处来报销医疗费的，厚厚的一大沓住院费单据，把会计忙得不亦乐乎，老许则在一旁自嘲地说，他不准备再去北京住院疗养了，要回单位住了。我看了看老许，是个五十出头的老头，不过保养得挺好，细皮嫩肉的象个女人，说话也是细声慢语的象个女人，再仔细瞧瞧，原来是个小儿麻痹后遗症患者，一条腿有点跛，跑不起来也走不快，其它的倒没什么，精神也挺好，乍看也不象是个不能上班的人。老许本不是我们单位的人，五十年代末他从一所干校学习结业后，被分到乡下的一所小学教书，他以身有残疾不便为由拒绝了，是我们单位那会儿不知是那位领导起了怜悯之心，将他接受了下来，这就接下了一个怎么也甩不掉的大包袱。

　　老许住到了我们的宿舍院里，单位给他分了两间平房，一间给他做卧室，一间做厨房兼会客室，考虑到他岁数大了又有残疾，单位又给他找了一位专在白天给他烧饭洗衣的保姆，按理说老许应该满足了，他还是不乐意，找头儿喋喋不休地要求分套房，可单位有明文规定，只有已婚人士才可分得套房。老许虽说岁数不小了，但毕竟还是位未婚男子，再说单位确实房源紧张，别的事都可照顾他，唯独这事头儿是铁了心断断没有答应他。老许为此牢骚满腹，以往他的要求得不到满足，老许必然会使出他的杀手锏——写信上诉，诉说自己在文化大革命中如何受到迫害致残，现在单位却弃之不问云云，洋洋洒洒能写上好多，上面有类似经历的老领导读了信同情心油然而生，必定复函查问，这么一来头儿为了息事宁人少麻烦，也就尽量满足他的要求。知情的人都笑说，文化大革命那几年他在哪儿？他在北京住院疗养呢，他连一次学习会都没有参加，谁会去迫害他啊？可这次老许的杀手锏不灵了，新来的头儿根本不买他的帐，于是老许又开始向上写信，不料一封封也是如石沉大海，老许为此长吁短叹，却也无可奈何，只说世道变了，人心难测呵。

　　老许最喜欢有客人来访，遗憾的是极少有人登门拜访。有人来访乃是老许最幸福之事，他会拉着客人查看自己那两箱子藏书，尽管那两箱书有不少是书店里卖的对折特价书。他还会告诉客人自己如何写了好多引人入深的小说啊文章啊什么的发表在某某杂志上，又被多家报刊转载的故事，客人提出要拜读他的大作时，老许则一脸的无奈告诉人家称都在北京住院时丢失了，不过他又会称自己和许多北京的名作家有联系，并且拿出北京某作家给他的作品的复印件，上面还有鼓励老许这位身残志不残的文学青年的几句话，老许到这会儿就会开心得象个孩子般的笑起来，又向客人大谈特谈自己的写作经历来。

　　老许在分给他的宿舍住了不到一年就又回北京住院去了，老许说是他的保姆让他生气得了病，老许说那保姆一直在克扣他的菜金钱，还打他的主意想和他结婚以分得他的财产。不过据老许的邻居反映，老许对他的保姆怀有很强的戒备心理，每次老许的保姆买菜回来，老许都要仔细盘问半天。老许平常虽是足不出户，对菜场的行情却是心中有数一目了然，说人家保姆揩他的油简真是无稽之谈。老许过了多年的单身汉生活，有点钱这不假，但说人家想和他结婚打他财产的主意，却是子无虚有的事，看来老许的一面之词是万万不能信的。其实老许本可以象普通人一样结婚生子成家立业的，只是他择偶的条件太高，高不成低不就，这就耽搁了下来。以前有好多人都曾热心地给他介绍过对象，他都看不上，后来他长期在外住院疗养，大家也就把他淡忘了，忘了单位里还有这么一位老处男呢。

　　老许又去北京住院疗养去了，平常老许有个感冒什么的都要在医院住上半个多月，医院住院部的负责人最欢迎这位老客户了。这会儿老许给气出个心病来，不知又要在北京住上多久。单位这两年的医药费很是吃紧，老许一人抵得上百十号人的医药费开支，单位头儿有点急了，特地派人去北京看望他，希望能劝他回来住院疗养，结果是可想而知的，老许在北京的医院里是乐不思蜀呢。据探望他的人回来说，老许在医院里爱上了一个漂亮的小护士，也不管人家接受不接受，每天一封情书成了老许每天的必修课。嘿嘿，老许还真是人老心不老，身残志不残，热情如火呢。

　　就这样过了一年多，去年底老许自己突然回来了。原来老许是听说单位今年要实行医疗保险，住院自己得掏出一部分钱来，老许有点心疼自己的钞票，觉得也没必要住院了，就赶紧回来了。再见到老许时，发现他老了许多，怕是被那无望的爱情折磨得憔悴不堪。没几老许又恢复了自己以前在单位宿舍的生活，每天在他的“寒舍”里热切地盼望着有客人的来访。而还有半年，老许就该到了退休的年龄，看来到他退休为止，老许是不会上一天班的。

　　以前单位常开会学习，谈到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就有人笑日：这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全体现在老许的身上了，应该让老许以自己的亲身体会作巡回演讲，肯定是最感人也是最具有说服力的。于是大伙儿便是一阵哄堂大笑，笑毕却又是让人沉思了许久。

　　象老许这样的人或许很少很少，不过我想没有这样的人才是最好。做一个人，应该是做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无论他对这个社会的贡献是大还是小，至少他还是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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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显辉

我相信，因此我难过！

旗王

我写东西，不论是小说还是散文，都是有一定的生活原形，这样写来的东东读来才有真实感和可信度，我想这是写作的基础，胡编乱造的东西只能是练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