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牵紧我的神经
午夜时分,整幢宿舍楼都被静谧笼罩着，白日的喧闹与嬉戏终于归于沉寂，月光柔和，肆虐了一个白日的风终于收敛起狰狞的面孔。在这样一个难得的夜晚，我却没有一丝的睡意。影片《刺杀希特勒》中一句台词让我一度飘飞的思绪慢慢沉淀：“在瞎子的王国里，独眼的是国王！”在战场上一只眼睛被敌机炸伤的上校面对伤心欲绝的妻子，镇定自若的向她说出这段话，这或许是他给爱妻的最好安慰。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一句话竟深深感染了与他异国的我。它像一把匕首直逼我压在心底的那份抑郁。坐在屏幕前的我不仅生出几丝安慰，同时也甚感愧疚。
有时侯想，要是在那次测试中，我能大声对老师说：“我的左眼看不清字母！”或许情形会有所转机，我会及时得到治疗，最起码，我会在医生和父母亲的监督下少看书，更不会走在路上看书，我会认真地坚持做眼保健操，并且定期做针灸治疗和观察。这样，我就不会在上初一时就戴上眼镜，不会白白损坏两只原本多么美丽纯净的大眼睛，更不会在不小心撞到东西听别人不知情的埋怨而自己只能把委屈的泪水往回咽……这一切的好转，将会让我多么幸福。在这样的幸福中，我怎能凭空有了深深的自卑感，脸上怎会过早消失了本该有的阳光？
四年级，学校要组织我们进行一次体测，其中有一项就是测视力。我跟往常一样和同学们站在队伍里谈笑着消磨时光。记忆中，那似乎是唯一的一次，我在有视力测试的活动中没有因紧张而失魂落魄过。轮到我了，我蒙上左眼，右眼很轻松的过关了，再蒙上右眼，忽然眼前一片漆黑，挺奇怪为什么这一次什么也没看到。这时身旁的同学提醒我老师所指的字母，当然我顺利过关了。我如释重负走出来，平日里要好的伙伴早在一旁等我，跟他们一路欢笑而去，早把刚才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只是淡淡地想，大概所有的人都这样吧，反正我测试过关了。
为自己酿造的苦酒是会发酵的。六年级毕业，我老嚷着看不清远一些的东西，而且我慢慢发觉，我的左眼好像没有余光，我能感觉处在我右后方的东西，却感觉不到左后方的物体。在爸爸妈妈的陪伴下，我到医院去检查。当医生告诉我是左眼因视神经萎缩而失明导致右眼视力骤降，并质问我们为什么不及早发现时，我们惊呆了，好长一段时间，我像在做一场噩梦。左眼，失明？视神经？萎缩？说的是我吗？我有一只眼睛看不见了！我……我害怕得大哭起来。父亲强压感情断断续续询问医生有没有办法可以治好，医生惋惜地告诉我们，太迟了，要早些发现，或许还能保住左眼的余光，而右眼也会及时得到保护和控制，左眼余光是后天慢慢消失的，而右眼是因担负过多，视力正在衰减……
我不清楚后来是如何回家的，只是隐约听到父母亲在隔壁房间失声恸哭，父亲摔碎了好多好多东西。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多么可怕的一席话，为什么不及早发现？猛然，两年前的那一幕闪过脑际。我绝望地闭上双眼。我好恨啊！
我戴上了眼镜，也从那时开始，我变得郁郁寡欢，原来的调皮和放任早已成过眼云烟。我不敢对着镜子像以前那样满意地欣赏那双美丽的“双眼皮”我知道,总有一天,它会变形,扭曲.。我不敢对视那些视力健康的面孔，更不敢跟他们谈论这些话题，甚至心生憎恨，为什么我就这么不幸！这样的精神负担时常让我喘不过气来，我想我这辈子完了，失去了心灵的窗户，我还能获取充足的阳光吗？
我的镜片逐渐加厚，自信心也日益消减。成长中，每每听到别人对自己眼睛的指责真恨不得从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虽然我在尽力做好。但这毕竟是缺陷不是缺点，并不是我努力就能改变的，就像我在冬日里祈祷百花齐放。我内心脆弱得不堪一击，动不动就神经质的对别人和自己发起不可理喻的攻击。歆羡别人的日子里，自然觉得低人一等。当明白这样残酷的现实无法改变时，我唯有拼命埋头于书本，有时甚至不惜一次次伤害唯一的右眼，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变成第二个奥斯特洛夫斯基。与其屈从于别人的冷嘲中，羡慕别人，不如竭尽全力读书，沉浸在书的世界里，至少可以减缓我心底的伤痛。再说除了读书，做个书呆子，我还能干什么？
现在，定格在眼前的这句话却让我愧疚万分。我这算什么？至少我还有一只眼睛；至少我从单眼中可以感受到阳光的明媚，春天的百花争妍，蝶飞凤舞，云卷云舒；至少我可以触摸四季华丽的外衣，目睹花的海洋；至少我可以和健康的孩子坐在一起上课，教他们考大学……
我回忆着，我能成为爸爸妈妈眼中的“乖乖女”，老师眼中安分守己的学生，朋友眼中最值得信赖的人。而且我还能写出美丽的诗篇，吹起心爱的葫芦丝在清风中放歌，经受考验一次性考上大学……我做到了一个健康人能做到的，甚至超过了他们。同学们说我朴实真诚，勤劳善良，这不是我所想要的吗？
为什么我要为这些而无谓的伤心绝望？和双目失明的人相比，我不已经很幸运了吗？我有着很健康的灵魂，正常的智力，不就已经在人生的道路上成功了一半吗？
我想我真正领悟到这句话“在瞎子的王国里，独眼的是国王”的真正含义。我记得最好的朋友说过：“命运是公平的，它在夺走你一些东西的同时，又用另一种方式把更好的东西赐予你。”
或许我还不能把这句话付诸实践，不过，我在耐心等待，等待上帝给我的更好的东西，我意想不到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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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10 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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