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风寨

尤世民

麻风寨

　　中国远征军第一次远征缅甸失败后，为有效实施史迪威“人猿泰山计划，”国军在滇西大规模征兵。某天早晨，几个身穿灰布军装的军人来到怒江东岸的摩嗦寨，五天后，寨里最优秀的四十名小伙子离开了家乡，经过短暂训练后被编入何绍周第八军，纳入反攻怒江战斗序列，届时将主攻松山。

　　送走情郎左文林，梅香的心情很不好，她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成天望着西边发呆，她阿妈看着姑娘消瘦的脸，心疼得要命，不时相劝，没想到姑娘没有劝过来，自己先流泪了，族长梅松果看见姑娘伤心，在心里概叹了几声，把她领到摩嗦山上，用手指着怒江西岸说：“你知道江那面是什么地方吗？龙陵和腾冲，早年我到那两个地方赶过街买过东西，可如今被日本人占领了，日本人在那里杀人放火，我们的弟兄姐妹正在经历着苦难呢，不把日本人赶出中国，我们都没有好日子过，谁愿意当亡国奴呢！”

　　梅香说：“阿爸耶，你说的在理，我也认得理儿，可是我想着阿林，为他担着心事，打仗的事情，谁晓得？”

　　梅松果说：“彝家人的酒最醉人，彝家人的情最长久，吉人自有天相，枪子儿撇开走，文林肯定会凯旋归来的，到时候我给你们举行盛大的婚礼。”

　　经过父亲再三劝慰，梅香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吃得下饭睡得着觉了，过了不久，她恢复了往日的容颜：芙蓉为面，杨柳为腰，艳若春花，美如秋月，活脱脱山里一枝花，水灵灵充满朝气。此时，日本人控制着怒江西岸，宋希濂部控制着怒江东岸，日本人没有力量打过来，宋希濂也没有力量打过去，两军隔江对峙，江面上不时落进几发炮弹，腾起巨大的水柱，漂浮着大量的死鱼。

　　百密中有疏漏，波涛下有暗礁，谁也没有想到在国军的控制区内，会演绎出一个悲壮的故事，摩嗦寨被战争推上了历史舞台——太阳滴血，山河落泪，滇西人民因为无端的战争，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梅香的情郎走了两个月后，某天中午时分，摩嗦寨上空出现了一架飞机，摩嗦寨人听到飞机的轰鸣声，赶忙端起饭碗走出房子，直到飞机从视线中彻底消失，他们才恋恋不舍地回到屋子里，议论飞机光临上空的意图。过了几天，寨子上空又出现了几架飞机，这些低飞盘旋的飞机如下饺子般地下了许多降落伞，那些从天而降的日本军人迅速控制了寨子，占据了寨后的一个天然溶洞，把溶洞当作囤积军用器材的仓库，洞口架着两挺机枪，闪烁着凛冽的寒光。日本人强迫寨民把空投下来的军用器材搬运到摩嗦山巅，在山巅修建了飞机导航台。在那以后的一段时间里，日本飞机在摩嗦等地飞机导航台的指引下，从缅甸密支那等机场起飞，阴险地袭击着美国飞机，迫使美国人开辟了驼峰航线，据美国战后公布数字称，美国空军在这条航线上共损失飞机468架，平均每月13架，牺牲失踪飞行员和机组人员共计1579人。

　　天然旱洞内，一名日本军官狞笑着扑向梅香。

　　“不要啊！我不要啊！”

　　梅香挣扎着，大叫着，她的叫声和另外几个女人的叫声混和着，在旱洞里引起了巨大的回声。在野兽面前，梅香的抗争显得十分乏力，她昏了过去。过了许久，梅香从昏晕中醒了过来，下身撕裂般的疼痛使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油然萌生的恨意仿佛刀子猛然插进她的胸腔里，在她的胸腔里反复搅动。梅香想我现在成了这样子，没有脸面活下去了，她朝四周望了望，望见洞壁上有根突出来的石柱，石柱尖尖的，像一根倒挂的竹笋。梅香站了起来，正想朝石柱奔过去时，她的眼前出现了情郎左文林，正用深情的目光看着她，示意她勇敢地活下去。

　　梅松果提着烟筒走到屋前的杏树下，杏树的果实很多，下沉的枝条与大地不合适宜地亲吻着。梅松果在树下吸着烟，烟筒里咕噜咕噜地响着。就在几天前，他亲眼看到自己心爱的姑娘被日本人抓走，他知道姑娘被抓走意味着什么，但是他作为族长和父亲却没有能力阻止日本人的兽行，他沉沉地叹了口气，望着远方，黑森森的夜空划过了几道闪电，跟着响了几声闷雷。

　　“老爹。”左文林的弟弟左文正向他走来，说“老爹，我联合了寨里二十几个人，请你下令揍日本人！”

　　梅松果说：“用刀？还是用枪？愚蠢！”

　　左文正说：“老爹，我们还以为你很有骨气呢！没想到你是个怕死鬼，白屄拉拉做我们的族长，害羞！”

　　左文正骂了几句，用力朝地下吐了一口痰，走了。梅松果坐在杏树下，冷冷地望着左文正离去的身影，用力地吸着烟筒，烟筒里咕噜咕噜地响着。

　　第二天，梅松果挨家挨户去收缴刀枪，说是奉日本人的命令，没来由受了许多白眼，遭遇了许多辱骂。

　　梅香睁开眼睛朝四周望了望，四周很模糊。梅香说：“我这是在哪儿啊？我这是在哪儿啊？”

　　“你在美丽的地方。”一位大娘说：“这里有美丽的大山，有甘甜的清泉，这里一定会医治你心灵的创伤。”

　　梅香软进了大娘的怀里，把自己的苦难告诉了人们，当她再次昏迷后，日本人把她丢弃在摩嗦河边，从河边经过的麻风寨人发现了她，把她救回了寨里。

　　梅松果挨家挨户收枪。

　　左文正说：“梅老爹，你真个要替日本人做事啊！”

　　寨民说：“狗有人性，你没人性，梅老倌，你不如狗呢！”

　　梅松果懒得理会他们，收缴着刀枪。入夜，他坐在圈楼上，擦拭过鸟铳，往枪里填上火药和钢砂后，他笑了，含着眼泪笑了。

　　过了一段时间，梅香回来了，她的身后跟着十个女人：鼓鼓的胸脯，妖冶的打扮，粉擦得很厚，浑身充满了邪恶的诱惑。梅香在寨里开起了妓院，关在旱洞里的女人被释放出来，她们或者依偎在阿妈身边，或者在男人身下扭动着，嘴里骂着梅香，骂她是个十足的骚货！

　　梅香和父亲狗一样地活着。

　　过了半年，日本人的肩上出现了紫红色对称的斑痕，麻痒不止，他们意识到了灾难的降临，立即请示上面派来军医，经军医确诊患了麻风病，梅松果得知日本人患了麻风病，赶忙把左文正叫到家里，叫他出寨向三十六师汇报寨里的情况，他向寨民秘密发放着收缴来的刀枪，已经侦知到控制区内有敌方飞机导航台的三十六师接到左文正的报告后，立刻派出两个营，随左文正来到摩嗦寨外，把寨子紧紧地包围起来。

　　梅香大笑，骂道：“狗日的，你们得了麻风病，等着被火烧，等着被活埋吧！”

　　梅香大笑着扑向开枪的日本军官，一口咬住了他的喉咙，与此同时，梅松果带着族人，拿着刀枪、锄头甚至石头，勇敢地朝日本人冲去，丧失了斗志的日本人向寨外退去，被三十六师两个营彻底歼灭。

　　当天晚上，摩嗦寨人摧毁了飞机导航台，在摩嗦山巅为梅香举行了隆重的葬礼。抗战胜利后，左文林拖着一条残腿，带着五名或者缺了眼睛，或者缺了胳膊的小伙伴回到了寨里，其余三十四名伙伴全部战死在松山，左文林听过梅香的故事后，爬到摩嗦山巅，在山巅哭了两天两夜，从山巅跳了下去。

　　如何处理那十名麻风女？梅松果主持召开了族人大会，有人主张把她们烧死，有人主张把他们活埋。梅松果力排众议收容了她们，叫寨里人娶她们做老婆，过了几年，摩嗦寨成了麻风寨，外人说起麻风寨，没有不竖大拇指的。



[ 本帖最后由 尤世民 于 2009-5-2 10:31 编辑 ]

霍名夏

　　这篇小说《麻风寨》，作者以中国远征军远征缅甸这一史实为背景，虚构了这样一篇描写彝家山寨的故事。应该说，整个立意不错，构思较为严谨，人物与故事内容在这一框架内描写刻画得颇为鲜活，展示了特定时期曾经发生在特定地域彝家人利用特殊手段抗击日寇残暴罪行的民族骨气，其中尤以贯穿全篇的梅香和父亲忍辱负重这一情节最为感人肺腑，人物写得较为真实，形象由此立得起来。这篇小说让我想起老友窦应泰同样题材的一篇小说。
　　精华小说！

尤世民

非常感激霍老师，您的支持是我写作的动力，我曾经是个军人，比较喜欢战争方面的题材，在采风时听百姓说了这个故事，就写了下来。

[ 本帖最后由 尤世民 于 2009-5-4 09:15 编辑 ]

杨友泉

又见世民力作！小说荡气回肠，也看出作者军人的影子！
支持精华！

一楠

小说史实般的记述了一个村寨的不屈精神，人物生动，运笔有骨风！支持精华！

天下为公

铁骨铮铮，悲壮，震撼，好作品！

杨友泉

佳作提读！

蒙正和

佳作提读。这一篇很好！

尤世民

原帖由 杨友泉 于 2009-5-4 09:12 发表
又见世民力作！小说荡气回肠，也看出作者军人的影子！
支持精华！

感谢杨老师鼓励

尤世民

原帖由 一楠 于 2009-5-4 22:23 发表
小说史实般的记述了一个村寨的不屈精神，人物生动，运笔有骨风！支持精华！

感谢一楠老师支持于鼓励

尤世民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09-5-4 22:38 发表
铁骨铮铮，悲壮，震撼，好作品！

谢谢关注了

尤世民

原帖由 蒙正和 于 2009-5-5 09:24 发表
佳作提读。这一篇很好！

谢谢蒙老师，刚回来。

芳香碧丝草

可歌可泣的父女！一帮值得尊重的女性同胞！感人的文字，有力的文笔！学习！支持精华！

尤世民

原帖由 芳香碧丝草 于 2009-5-5 14:08 发表
可歌可泣的父女！一帮值得尊重的女性同胞！感人的文字，有力的文笔！学习！支持精华！

感谢您的支持与鼓励

杨友泉

佳作提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