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回从前

暖玉

找不回从前

                                    
                                      文 暖玉

    明天停暖。中午，齐敏给太阳能热水器注水，等了好长时间，通知水满的蜂鸣器也没响，倒是楼后贴墙的排水管在汩汩冒水，一定是注水管冻裂了。齐敏记得去年冬天临供暖时，是放空了热水器的。可记得归记得，冻裂却只能归咎于没放水。没有男人的家，要记住得的东西太多，齐敏的脑子却一天臭似一天，别说是几个月以前的事，就是想想昨天中午吃的什么，也得煞有介事地寻思一大会儿。

    早几年的齐敏可不是这样。那时齐敏的爱人还在，家里的大事小情爱人挂心的多，齐敏的心里装的大多是愿意装的，不多，不杂，从心里掏时自然用不着拉扯，如探囊取物，一想即得。齐敏颇以自己能在爱人面前有问必有答，有置皆知位而沾沾自喜。每每此时，爱人也小有夸奖，齐敏更觉得自己是真的记性好。可当爱人在一个月光白得出奇的夜晚突发脑溢血，把一个一百五十平米的家撇给她和女儿时，齐敏才知，自己的记性变得有多糟。

    其实，哪里是变糟，是原本就糟。以前，齐敏所能记住的，爱人也都记住了，爱人的问，是没话找话，爱人的夸，是没乐找乐，真正实质性的需要特别记住的，爱人从来没问过她。而今，要记的东西如野草，记住一件来一件，记住一茬儿长一茬儿，记来记去就成了“熊瞎子掰苞米”，记住了这件忘那件，记住了一茬儿忘一拨儿。齐敏和唯一的知心朋友萧玉亭说起时，玉亭说，都是让他给你惯的。

    被惯着时没觉得有多好。不被惯着时才觉得有多不好。女人渴望被惯，被惯的齐敏尤甚。然而，被惯的施予者已走远，成了凝固的回忆，要么发酵，把家填满，以后的日子便靠着吃老本以度荒年；要么一任霉烂，再开缘眼，让后来者居上，剧情重演。齐敏试过第一方案，但忍饥挨饿的日夜仅凭立意不能饱暖。于是， 第二方案便如春天终会来，春雨终会下般，在雪花漫天的冬天张开了渴盼的眼。

    第二套方案要想实施，于齐敏应是不难。虽说已近不惑，但较之年轻时，齐敏在美丽上又添了韵致，成熟的美招致的不是大街上陌生人的回头率，而是搏动着熟人心跳的频率。

    同事，同室，每天相处一日的三分之一，但很少成为知己。可以谈天说地，可以张家长李家短。说者说过既忘。听者听过当没听。说着不关彼此的话，含水量就低。一旦涉及周遭，含金量就低。即便如此，仍有心有灵犀者，也有臭味相投者。齐敏和付明属于前者，始于齐敏的家还没有现在这么空时。

    人说，齐敏不像老师，齐敏喜欢听，因为老师在很多人的眼里容易跟小气磨叽只会卖嘴挂上钩，不像老师的齐敏便觉得自己大气爽气正气。后来，又听人说，付明也不像老师，齐敏也喜欢听。不仅如此，人们对付明的一切当面背后议论，齐敏都喜欢听。关注源于好感。如果关注再加上“礼尚往来”，好感的指数便会有所攀升。

    付明对齐敏的关注是隐形的。同室的同事动手动脚、打情骂俏，往往没有深层次的内容，越是相敬如宾，越可能暗地里有小溪潺潺流动。没有什么体贴式的嘘寒问暖，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左帮右助。黯然神伤时偶尔抬头，有时会和付明还来不及收回目光相逢。雪天路滑，付明会对所有的女同事说，都早点回去吧，齐敏却知道他的特指是自己。旅游登山时，付明提议男同事帮女同事拎包，虽然齐敏的包并没到付明手，但齐敏就是觉得付明是为她着想……

    齐敏有时会想，人应该会发射一种波，如果两个人的波长相等，波与波就容易交汇，心灵就会有感应。尤其男女相处，波会不为意志所控地探寻那个与自己等长的波。也许只是一个眼神，双方便心领神会。齐敏确信自己不是一厢情愿。

    波与波可以在无形中握手，人与人却只能隔着世俗的墙做做相同的梦。情是火，暗火灼心，明火烧身。身是立足于世的碑，只要碑不倒，就不会任人在碑上刻文，以供过往的人品头品足，说长道短，甚至贬损耻笑。情在齐敏的心中执着着落伍的神圣，怕一时的没深没浅误入情的火坑。

    情虽半掀，但三思后还是如旗帜般飘扬在日落黄昏后，幻成梦里的粉蝶悠悠，雨意浓浓，如此第二天上班时，一憋见付明的眼，齐敏便双颊飞红，而付明也真如赴了约般，在齐敏眼波的一扫中，游离不定。

    有了丝丝柔柔的牵牵恋恋，于齐敏，只是日子过得有些发鲜，笑多了，衣亮了，上班的车轮转得快了，如此而已。

    真的能只是如此而已吗？天赐的，人造的机会都是机会，因不同，果同。

    齐敏的电脑彻底瘫了，借来光盘重装，连光驱都不认了。修。找学校专修电脑的老师，去省城培训。付明说，我去看看吧。

    下班后，齐敏带付明进家。日未落，但对于齐敏的家，某些时候可以让白天近似黑夜。
装机吧。认了光驱。等吧。没话找话。前言不搭后语。无聊。那就沉默吧。四只眼盯着荧屏。两个傻瓜。还得说话。还是少盐寡味。那就吃东西吧。齐每端来葡萄、桃。吃着桃，渐觉正常，话入了轨，神归了位，电脑也知趣地变成了顺毛驴。

    我走了，付明说。走吧，齐敏说。

    我真走了，付明又说。

    走就走呗，脚长在你自己脚上。说这话时，齐敏脸红了，觉出了自己的话有些负气。女人的负气在男人是某种心理神会的信号。

    付明果然从门边走回来，定定地站在齐敏面前。付明高出齐敏有一个头，低着头的齐敏看不见付明的眼。

    时间真长，似翻了一座山，付明如钳的双臂才把齐敏悬在了他的怀中。

    床是从前床。枕是从前枕。人却不是从前的人。

    别样。别扭。相同的布置无法上演相同的剧情。

    真走了。没有告别。防盗门的重关震出了齐敏一大堆泪。

    日子的双脚又踏回了原路，只是原路的风景却全然陌生。齐敏茫然地左顾右盼，寻找着旧时颜。朝来暮去，暮去朝来，怎奈，就是找不回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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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暖玉 于 2009-5-13 16:26 编辑 ]

蒙正和

今天真好。又一次当了第一读者。暖玉这一篇作品写得很好嘛，读后回味无穷。问好文友！

一楠

提一下晚上读！问好！

炬焰炯炯

张爱玲曾说过，我们回不到过去了。是的，一切都不会回到过去了，向前走吧，还有什么，一定还有什么在前方等着我们的，问好，握手！

尤世民

读起来很舒服，不过总觉得前半部分更有散文的味道，大约作者是散文写作的高手吧，不好意思，刚开始评人家文章

邱天

欣赏了。
来自生活的细节，真实、感人，不错！

柯英

这个写得真不错!语言\氛围都很到位.

杨友泉

人物真实可信。描写细腻，不错的语言！

天下为公

语言很有风格，小说味浓。问好！

敬一兵

我是第一 次读作者的小说，感觉很不错，向你学习，容我慢慢品来~~

一楠

一种生活的低诉，来自心灵的孤独和对情感的迷惘……如霍版和尤兄所言，作品最后一段才算是小说正题！如果把这个“正题”拉长了，让它贯穿在作品的上下，应该是篇好小说！问好暖玉！

摇曳风铃

也是第一次拜读暖玉的小说。
是的，很多东西看似熟悉，但感觉总会不同。
问好暖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