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

梁星钧

等

梁星钧

　　今天，阳光满天。喜鹊一早在枝头喳喳（姐姐）叫，吵得宁心烦意乱。他的睡意顿然全消，就索性起床了，捞水洗了把脸，碰门，下楼，走出大门，在公路上小跑起来。清晨跑步，是宁多年的习惯了。不过今天，意义非同寻常。但他明白，晔不会这么早就赶来。她的习惯，总是慢吞吞睁眼，一望天空，嘿，红脸的太阳出来了！然后再伸一个懒腰，斯斯文文起床，优优雅雅梳洗，进进出出收拾，至于要穿哪条裙子，背哪个包，都是她精心考虑和选择的。然后，她悠悠然然地迈着细步，在车站看哪趟车可以坐，如有空闲，则就近吃点早饭。等晔到了乡上，差不多近晌午了。

　　宁想到此处，已经跑了很远，来到了一个熟悉的桠口。那次晔来看他，包里带着中药，说晚上厂里值夜班感冒了。宁很殷勤地给她熬药，晚饭之后他们去户外走，经林荫夹道的黄柏路，两个人有说有笑地来到这桠口，他们停下，眼睛里洋溢着离别后的关切和亲切。

　　呃，你胡子拉渣的，也不刮刮。在桠口的山包上，他们身子挨得很近。

　　我，哦，宁笑笑。近段忙，我还没想到哩，忘了。

　　忙得连胡子都顾不上刮吗，不就是一个自考，你总没科学家忙吧。晔反击他。我看你是习惯。

　　是的，习惯。你说的对。我的确没有科学家忙，但要早知今天你来，我不但要刮胡子，还－－晔抢白道，还干什么？

　　还，还要磨光我的利器，“器”字还没脱口，晔忽然明白过来，胀红着脸，起身劈头盖脸朝他凑来。宁两支手招架不住，跑出老远，被晔追了个满山钻。

　　他们平躺在一块草地的时候，天上的云彩一丝不见，山下的汽车渐渐稀疏，鸟群飞来飞去，给自己找窝子。

　　晔，宁轻轻呼唤说，我们啥时才像那一对鸟儿啊，你看它们多自由，多美好，多亲密！

　　早呢！晔脸红了，应和了天边绚烂的霞光，整个天宇连在一起，成了美妙的和谐体。略顿，她又矛盾地说，不过也要快了，你得学那些鸟那样勤快才行啊！

　　早饭后宁两只手托着腮，坐在窗前，等候一个惊心动魄的场面出现。这个场面里先有一一辆漂亮的客车嘎然刹住，开门之后，翩然走下一个亭亭女子，她略朝窗口张望一下，轻轻走来，咵咵的皮鞋声，踩着木楼，声音越来越大，朝自己的房门走过来……宁心跳加速，下去迎接她，帮她提过行李，或者就在屋里等她，咚咚敲门，然后进来之后给她一个热吻，嘿，你才来呀！他们不约而同扭头窗外，迅速散开，停放东西。　

　　这个场面迟迟没有出现。

　　宁耐心地凝视着。这是一条车辆络绎不绝的路，它是正经的县车道，连通着南充重庆，过往车辆数也数不清楚，多如牛毛。他现在关心的是看哪趟车子会停下来，然后走出他久久盼待的女子晔。她会成为自己的妻子吗？凭感觉是没错的。回想他们热恋那阵，仿佛整个心儿都在沸腾，激情一直都在燃烧。那阵他渴望认识优秀漂亮的晔很久了，他眼里扑闪着渴望的热切目光。晔既羞涩温柔，又很勤劳朴实。那在她的家乡，宁多想找机会和她搭讪。可是机会少得可怜，往往阴差阳错。后来还是经人给撮合了。来的那天，晔像被赶着猴，由她的两个亲戚引来。他们没多说话，只匆匆见一面，吃了点瓜子花生糖类的东西，外加两瓶啤酒，东拉西扯摆了一阵，最后就各自忙去了。那天晔穿着一条草绿色裤子，笔直颀长的腿，上身是黄军服，胸脯微挺，衬得飒爽英姿。短短的几十分钟，留下了难忘的深刻印象，垫定了他们今后一生的重要基础。走前一刻，宁亲呢地把晔送上车，由于上车人挤，他硬把晔塞进去。

　　周末。宁落寞地调走了。来到一个小乡，当天，他正清点搬的东西，不料门被小心推开，进来了两位年轻女子。啊，原来是你们！宁喜出望外，顿时心明眼亮，整个屋子洒满阳光。他们三人忙碌起来，堆放东西，铺床迭被，打扫屋子。一切忙好收拾停当，宁去伙房打饭，他进进出出跑了三趟，把饭菜摆满了一桌子。翌日清晨，宁早起给她们打热水，放在她们床前，又从食堂端来两碗稀饭和咸菜放在桌上，然后呼她们起床了，她们半睁开眼，瞅瞅外面阳光明媚，才懒懒地起来洗漱吃饭，饭后她们一同给宁拆洗缝好被子。

　　之后晔很久没有来。也没音讯。

　　说来世间瞬夕万变。晔生活在城市里，传闻她早有了男友，是城里的一家建筑公司职工，至今他俩藕断丝连。这是宁的最大心患。从人条件讲，宁的单位比建筑工人好，但是人家地处城市，如今女子们看重城市，房子和户口，往往是爱情的重要法码。宁不知晔是怎样看待他俩爱情的天平的，两人男人孰轻孰重，难免最后都要浮出水面。可是，在这期间，他可以作什么呢？他可以作什么让爱情天平的这一头加重份量，朝他有利的方向倾斜呢？他不得而知，一筹莫展。今天，如果晔来，他有机会，可以拈拈他在她的心中的轻重份量。可是，她还没有来。

　　车子一趟接一趟地开过来，走下三三两两的人，然后关门开走，却

　　没有晔。宁继续憧憬见面后的情景——

　　宁无法现在就得到她。尽管他一直渴望着，也多次难以自控，他要等到那个神圣的时刻。他知道始乱终弃的普遍现象和罪恶根源。他要的是心灵的真正彻底共鸣，到了那时，一切自然才是水到渠成，花好月圆，这虽然比“激进”的他们“落后”了，但他获得了另一种神圣和美好，得到了他们不可有的永恒，得到了一种世间少有的旷世真情!他对此无怨无悔，他常常充盈着这样的浪漫和豪迈……

　　时间过了午后，宁有些焦躁。他想不清猜不透，百思不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单位只有一部电话，摇把式的，一摇邮局就问找谁，一听找人就搁下了。他每打一次电话就等于受一回气，他多次扬言要拒付邮局一切话费!这样还不如不打电话省心！

　　这个地方条件极差，谁都不愿在此久留，可是谁都不敢担保一生不来这里。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宁当时来这里，不是受贬，不是锻炼，而是工作需要，他说好的只干一年看来也遥遥无期了。晔原来在农村，现在进城进厂做工。不久由她侄姐介绍了并不喜欢的男友，可是晔一直没忘记宁。宁认为自己虽然身居乡野，却很能干，超凡脱俗，也毫不逊色许多的城里人。可是，晔还会是他想像的那样独具慧眼和初衷不改吗？宁疑心自己的预测了。这真是急煞人！却也不便随意请假进城里去。晔不是说好今天一定要来的吗？他想爱情总要升温，应该用一条看不见的“红丝线”牵系着，他却还没有找到这样的红丝线。

　　她仍没来。车子还在一辆接一辆地慢慢开过，扬起的尘土令他有些眼疼。可这大多是回城的车。出城的车越来越少了。公路上的行人和下车的人也极少，现在只剩下最后两趟车。他估计晔肯定是最后一趟车来，宁有些疲惫和困倦了。

　　“咚，咚。”轻快而急促的敲门声！

　　宁心里“澎澎”直跳！地异常惊喜激动！急忙上前开门，羞羞的她进来了，满眼歉意柔情，满脸羞红。她轻车熟路地随他走到窗前，目光随他眺向窗外。满眼阳光下的青山，苍翠欲滴。

　　“你还在等？”她半晌才开口。

　　宁没回答。也没有面对她。宁的心里不是滋味。屋子里静静的。窗对面挨门是一张床，床上是铺的新床单，上面迭放着新被子，枕巾上的提花绿叶衬红花，还有一对倚枝喜鹊。

　　宁的心里升腾起一种强烈欲望。这种欲望是希望，是焦急，是失望，是冲动形成的复杂的矛盾体，混合体。霎时，宁呼吸急促，去轻轻拉她妩媚的手。他们紧张喘气，一道拉过窗帘，把风景挡在窗外，隔了阳光。没人看见他们，也不会有人来敲门。仿佛没有任何前奏，他解开她，带子太紧，他使劲解……宁煞住了，在一刹那，仿佛世上的一切都凝固了，不管你信不信－－哪怕世上的人都不信，虽然宁还是人生第一次这么胆大妄为，面对一个弱小女子，但是当雪白的肌肤全裸现时，明晃晃的，照得他眼睛睁不开时，他想三下五去二，几分几秒钟就完全拥有一个女人时，他突然胆怯和惧怕了，心在颤抖，手在哆嗦，脑在昏迷：他分明看见成熟的她怎么竟没有毛茸茸呢，真是千奇百怪，幸福在眼前仿佛变成了祸根，美神在眼前一跃成了恶魔，他重新打量眼前这个女子，经常光顾他的女子，羞涩胆怯里透出几分大胆，几分野趣野性，可是，他不需要这样的女子，他要的是清清白白的圣洁人，是羞涩和浪漫的天外来客。仿佛晔进来了，捉住了他们，哼，你们这一对狗男女，然后夺门怒目而去……

　　他像着电，猛然针刺般地松手，逃回窗前，微闭双眼，喘着粗气。她略整衣襟，也跟着过来了，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尽，眸里溢满盈盈的泪。

　　这一切都仿佛发生在一刹那。一个意念之间。

　　“她今天还来吗？”她的声音很低，几乎是压着嗓子说的。她的泪光很委屈。

　　这时最后一辆客车飞驰而过，消失在宁的视线里，消没在一片尘土中，隐匿在黄昏中……

　　今天，宁等待了一整天，什么也没等到。窗外树梢的麻雀在咯咯（哥哥）地争窝了。他暴怒地咆哮道：

　　“你滚！你给我出去！”　


　　　　　　　

梁星钧

　　
　　聊发拙作1篇，一来支持明夏等人工作，二来练练小说（因我以前先写小说后才有散文的，只是后来侧重于后者了）。望各位行家和同仁猛批，不胜感激！

[ 本帖最后由 梁星钧 于 2009-5-22 17:35 编辑 ]

尤世民

全文3360字，写一个在城外工作的人，在垭口苦苦等候女友的情景，小说运用了大量的心理描写，用几次幻觉交代了故事的背景，甚至有把幻景变成现实的写意，但是到底回到了现实：没有等到女友。
    一篇值得深读的小说。

季大相

小说情节不错.

杨友泉

语言描写细腻。情景设置到位，不过感觉意犹未竟，表达得不够充分。

一楠

生活在循序渐进，爱情也在循序渐进。小说应在新意上提升一层！问好！

炬焰炯炯

一种矛盾的心理在上下翻腾，这种动感带来动荡，欣赏，学习，握手！

梁星钧

原帖由 尤世民 于 2009-5-22 13:12 发表
全文3360字，写一个在城外工作的人，在垭口苦苦等候女友的情景，小说运用了大量的心理描写，用几次幻觉交代了故事的背景，甚至有把幻景变成现实的写意，但是到底回到了现实：没有等到女友。
    一篇值得深读的小说 ...

    你读得细。评得也好。谢谢鼓励！

梁星钧

原帖由 季大相 于 2009-5-22 14:38 发表
小说情节不错.

　　谢谢阅评鼓励！

梁星钧

原帖由 杨友泉 于 2009-5-22 14:53 发表
语言描写细腻。情景设置到位，不过感觉意犹未竟，表达得不够充分。

　　谢谢杨版鼓励。意犹未尽是肯定的，含蓄悬念过头也是明显的。感谢提示！

梁星钧

原帖由 一楠 于 2009-5-22 15:23 发表
生活在循序渐进，爱情也在循序渐进。小说应在新意上提升一层！问好！

　

　　一版的提示好！很准确。这篇是以前写的以前的事（当然首发是肯定的），观念上需更新有道理。不过主人公是传统的也是实际。感谢评论！

梁星钧

原帖由 炬焰炯炯 于 2009-5-22 16:09 发表
一种矛盾的心理在上下翻腾，这种动感带来动荡，欣赏，学习，握手！

　　评得好！
　　矛盾的说法我欣赏。小说是什么？矛盾啊，对立冲突啊，粗见。
　　谢谢这样的鼓励性评！

焦庆福

“你滚！你给我出去！”　

宁的心理此刻得到了完整的体现！

芳香碧丝草

很客观很现实的一篇，令人深思。心里描写细腻，把内心的那种期盼、挣扎描写的很到位。欣赏！问好梁老师！

梁星钧

原帖由 焦庆福 于 2009-5-23 09:21 发表
“你滚！你给我出去！”　

宁的心理此刻得到了完整的体现！

　　谢谢你体味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