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山梦自飞

沃野云空

一

    据预报报道近几天将会是北方进入夏季的第一次大面积强势降雨。看去天空积蓄的云层渐渐压低，似乎饱和了所有水颗粒，蠢蠢欲动的样子。尚禹坐在舢板上，看着眼前的平江，水天交接处有些雾霭弥漫并在东边的桥沿和两岸的葱郁间，慢慢挥发或者蒸腾。尚禹嘴里衔了根烟，一只手拄着船板，伸直了腿坐在那儿，向远处望去，心里想到，幸好弄完了，不然赶上欲来的这场雨滋味就不见的好受了。

    尚禹脱下潜水衣喊了哥们们收工，打算吃完饭后就回去。今天是最后一天，皖尓的水下管道疏通已经完成，明天收拾家什，后天就打道回上梁的总部了。

    大家都累，连续四天从早晨五点一直到下午六点多泡在水下，搁谁身上谁也受不了，今天这晚饭吃的无声无息，尚禹也累，吃了两口就想回去睡，走出小饭馆，他光了膀子，肩头上搭了自己的衣服，没有月色，皖尓这个偏僻的小镇没有霓虹灯也没有万家灯火，暗夜中草叶上尚未退却的雨珠打湿了尚禹的裤脚，矮丛间传来虫的低鸣，本来应该疏散的筋骨，却感觉锁了些许沉重。

     百叶窗还没来得及关上，噼噼啪啪的雨水就被风没头没脑的卷了进来，尚禹一只手推过去，把电闪雷鸣风呼雨啸挡在了窗外。屋里顿时安静了很多，尚禹坐在床头，黑暗中按着打火机，叭叭的声音后是燃开的一次次小撮的星火，微弱的闪烁中，笼了一层幽蓝，徐徐地跳动着。



二


        说尚孤平涉及贪污，即日便立案审理，在这之前他已经被隔离审查，尚孤平心里很平静，他没有吸烟的习惯，在隔离室每天吃完饭后只是从窗口向外望去，隔离室的楼层比较高，虽然窗外弄了层铁丝网，但洛城的一切到可以一览无余。这是一个刚刚起步的新兴城市，尚孤平可以很准确的辨认出，广角大厦，滨海度假村，纪念碑广场。而眼前一座座楼群，有些云蒸雾罩，很有点海市蜃楼的虚无和飘渺。

    隔离审查是不允许探视的，柳红是很想知道尚孤平的情况，自从尚孤平中年丧偶，柳红便不自觉的一直跟在他的身边。柳红是一个小公务员，以前在落成二中只是一个中学老师，因为写了一篇《发展中的洛城》被省市报纸相续转为头条刊登，柳红便被市长尚孤平调了档案点了将，来到他的旗下，做了一名文秘。在柳红的眼里，尚孤平是有些难以捉摸的。他在外边从来不与人喝酒，但回到家，会一杯接着一杯。柳红早在二中就已经离了婚，来到市政府大楼后，她除了对尚孤平有些敬畏之外，更多的是产生了好奇。不过她一直小心翼翼，就跟林黛玉进了贾府似的，处处留心，谨言慎行，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之外，其他她从来不去涉及。尚孤平忙得很，除了有事交代，柳红几乎见不着他。来市政府半年之后，一天傍晚，大家都下班回去，柳红再赶尚孤平下周用的稿子，晚走了一步，没想到却受到了尚孤平的约请。尚孤平来到她的办公室，在门上敲了敲，柳红倒吓了一跳，忙站起来让坐，尚孤平走过来直接说：“我请你吃饭怎么样小柳？自从你过来，我们还没有正式认识一下。你可不要见怪。”柳红忙说：“市长说的什么话，您整天忙里忙外，可以说是日理万机，您点了我的将，我只有尽心做好自己的事就成了。”“呵呵，其它的别说了，今天我正好有空，走，带你吃好吃的去。”柳红讪笑着，拿了包，到洗手间去补了一下妆，便随着尚孤平出去了。尚孤平幽默风趣，涵养颇深，一顿饭让柳红觉得彼此亲近了不少。在他们吃过数次饭之后，柳红才知道，那天是尚孤平四十五岁生日，这让柳红心里存了不少温暖。以后的日子，尚孤平常带柳红出席一些场合，让柳红打理他的一切。

    柳红做的比较顺手，日子过得风轻云净，时间长了，尚孤平和她之间便生出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就如水底互相缠绕忽而黏合忽而游离的两颗水藻，暗暗地牵连了一些情愫。

    这次尚孤平出事，似乎不是空穴来风，在尚孤平晚上频频喝酒的举动，柳红就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知道他被纪检隔离。柳红也没闹清事情就里。

三


         六年前，尚禹还是一个大一的学生，虽然不是什么高级的学府，在尚禹看来这也是一个清静之地，自从妈妈去世后，尚禹厌恶留在爸爸尚孤平的身边，在尚禹的记忆里，他的爸爸很少回家，就算回家也很少在他脸上找到一点亲切的感觉，只要尚孤平在家，尚禹就会钻进自己的屋里不到吃饭从不出来。后来妈妈去世了，尚孤平找个阿姨照顾他，自己还是不闻不问，所以高考后，尚禹虽然不太理想，但他还是收拾了行囊，在尚孤平忧郁的眼神中逃也似的离开了。

    自从出生尚禹还是第一次引起爸爸的忧虑，那是在大二，尚禹在一次口角中，用水果刀挑了一位室友的手筋，他被警察以故意伤人暂时拘留，尚孤平闻讯赶来，在尚禹的面前连续抽了十几根烟，竟未发一语，当时尚禹心里倒有些痛快，用眼光直视眼前有些苍老的爸爸，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与爸爸对视。他竟然真的在爸爸的眼里找到了歉疚和不安。

    最后尚禹被学校除了名，尚孤平进行了一次与儿子之间第一次长谈，虽然尚禹看上去有很多的不乐意，但尚禹还是按捺着把尚孤平的话听完。最后尚禹表态，不再去上学，自己出去找工作，以后不会再惹事。走之前，尚孤平第一次给儿子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尚禹也第一次知道爸爸还会做饭，而且做得很好。要离开这座城市尚禹心里还是有些酸涩，心里刚刚找到了爸爸身上的一些温暖，他自己就要离开了。他自己的离开在这里会不会有一份期许和牵挂呢？他觉得爸爸心里还是有自己的。所以他温暖了不少。第二天带着一份无可名状只身去了上梁。



三

    尚孤平的案子紧锣密鼓，大张声势，市政府的门口常常见到一些记者，市纪委书记似乎忙的不亦乐乎，在柳红眼里，这个矮小的纪检委觉得自己捞到了一条大鱼，把市政府所有办公人员都折腾了个遍，还要下县去彻查。柳红干着急却帮不上什么忙。连见尚孤平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几天后案子终于开庭审理，令柳红觉得好笑的是，竟然是那张十万元的欠条，柳红清楚的记得，牛县县长，为了确保银行按时还贷开玩笑的给尚孤平打了一张欠条，当时柳红在场，而奇怪的是事先竟没有一个人提起过这张欠条，柳红出去找了尚孤平的律师，律师闪烁其词。这让柳红感到，有一张很大网，在无形中把尚孤平装进去，想到这，柳红不寒而栗，尚孤平并没有什么略迹，至少柳红跟他的这两年，他没有，不过就是性情有些古板而已。柳红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就想到了尚禹，这几年尚禹在上梁混得不错，不仅成立了上梁水下有限公司，而且公司已经步入正轨，盈利颇丰，告诉他也许可以帮尚孤平找一个好点的律师 ，从新调查此案。

    本来尚孤平不让柳红告诉尚禹，不过柳红还是拨通了尚禹的电话，“喂，是尚禹吗？我是你柳红阿姨。”“哦，柳阿姨啊，找我有什么事吗？”电话那头传来尚禹淡淡的话语。柳红直入主题“尚禹，你爸出事了，被起诉涉及贪污，今天正在开庭审理，我刚知道原来是一张空头支票。看来有人要给你爸爸下套。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尚禹一听就火了：“你怎么才说啊，都开庭了才告诉我。”“你爸不让说，我也没办法，本以为你爸心底无私天地宽，没想到如果有人想整蛊，什么都可以成为莫须有。你赶紧想想办法吧。”“好我这就回去。”尚禹挂了电话，在总部安排了一切事宜，便朝洛城赶。

                       四


         尚孤平的案子，由于没有查出现金下落，所以暂时休庭延后审理。

    尚禹回到洛城，柳红把事情的原尾告诉尚禹，尚禹听了之后，觉得老爸真是窝囊，官场这么多年，竟然因为一张空头支票被人推下水，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于是尚禹着手找人自己秘密展开调查，摸清事情原委。加上柳红这个目击证人，就有了几成把握。

    五天后再次审理，案子以尚孤平让儿子成立公司转移赃款为由，其贪污罪名成立，贪污金额是20十万元。这二十万元的物证就是一张十万元欠条还有一些赤字账目。看上去似乎证据确凿。不过尚禹启动了上诉，他委托了一家侦探公司加上三个人的律师团，开始对这件事顺藤摸瓜，最后搞清楚是市里尚孤平身边的副市长而为。渐渐的他查清了真个事情的脉络。

     最后上诉，尚禹拿出了自己建立公司所有账目，还有自己所有银行卡取帐入账的时间 ，金额，还有对方户头。再加上律师的巧舌如簧，最后证明尚孤平跟尚禹成立公司没有任何关系。所以那二十万元款项还是没有下落。仅凭几张欠条并不能定罪。但必须缴纳罚款，才能释放。所以尚禹缴纳了十万元罚款。而后尚孤平又得到了党内处分，革除公职。从此尚孤平无官一身轻。

                  五

    尚孤平看着眼前的五指峰，空山飞鸟间，只有柳红的手感觉最真实。半世浮生其实就是一场梦。

    经过这场事故，尚禹似乎明白了爸爸这许多年来，没有快乐的人生。他给爸爸和柳红举行了盛大的婚礼，成就了一段夕阳红。而后自己关闭了公司，背了旅行袋，在很多地方留下了足迹。

    现在的尚禹熟读四书五经，深谙上下五千年经史，每年回家，与尚孤平促膝长叹，俨然一位学者。让尚孤平感叹不已。

    三十六岁的尚禹并未谈婚论嫁，尚孤平也从不问起，对于尚禹想遁入空门，父子对视中，表示了默许。

    西山上涌起了一片灿灿的云海，照耀着五指峰上的法华寺，日落西山之际，尚禹登上了顶峰，呆看了半晌落霞与孤鹜齐飞的景致，最后向苍松翠柏中的寺门走去……





[ 本帖最后由 沃野云空 于 2009-6-20 13:10 编辑 ]

杨友泉

欲望是与生俱来的，膨胀之后遁入空门好像是唯一归宿。其实淡薄名利，那一只脚已入了空门。

沃野云空

原帖由 杨友泉 于 2009-6-20 14:28 发表
欲望是与生俱来的，膨胀之后遁入空门好像是唯一归宿。其实淡薄名利，那一只脚已入了空门。

名和利除了能带来感官的刺激，对人的身心并没有益处，所以淡泊名利，宁静致远，修身之道。

天下为公

作品情节以一种跳跃式进行发展，张弛有度。
细节描写生动传神。
主题令人深思。
学习问好！

沃野云空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09-6-20 15:01 发表
作品情节以一种跳跃式进行发展，张弛有度。
细节描写生动传神。
主题令人深思。
学习问好！

问好天下老师，谢谢天下老师的点评。

焦庆福

支持朋友新作！！！！！！！！！！！！！！！

沃野云空

谢谢朋友关注

漾濞核桃

这是一偏很好的小说，学了

沃野云空

原帖由 霍名夏 于 2009-6-20 20:49 发表
　　浮在表面，没有进去，平了，空了些。抓住一个点，缜密构思，铺展开去，会好。

谢谢霍版指正，霍版说的很对，有空我会修改。

沃野云空

原帖由 漾濞核桃 于 2009-6-20 20:54 发表
这是一偏很好的小说，学了

谢谢朋友关注。

蒙正和

佳作提读，问好文友！

沃野云空

原帖由 蒙正和 于 2009-6-21 08:27 发表
佳作提读，问好文友！

谢谢朋友关注，问好朋友。

季大相

文字描写很平实\耐读,喜欢!问好

沃野云空

谢谢朋友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