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出门

碧祠

<br /><br />不要误会，此出门非彼“出门”，老家的村子里有姑娘嫁人称出门的风俗。奶奶出门，意思是奶奶离家办事，通常不隔夜，也就半晌的功夫。
      上世纪八十年代，物质总体上不甚丰厚。奶奶家距离县城虽不是太远，却也难得有几次上城的机会。出去就要花钱，没钱买物什也就不出门了。不上城去的奶奶偶尔会去趟其他村里的亲戚那里，稍稍走动一下。
      家里虽然穷，奶奶出门却是大有讲究的：她每每要换下自己平时做家务时穿的褂子，穿上一件白底小碎花的确良布衫；从柜子底翻出那条压出褶子的黑裤子；嗯，对了，还有一双半新的松紧口鞋。这些都完备之后，她还要细细地梳头发，她那时用的梳子她称之为“箅子”。后来家里的堂哥告诉我，那个“箅子”因为齿缝十分细密，还能刮掉他头发上的虱子呢！但我敢肯定，奶奶的头发上定然是没有虱子的。她那时是一头齐头发，梳好后还用个黑发卡牢牢箍上，纹丝不乱。有时头发不服帖了，她还用那“箅子”蘸着水梳，直到那片小镜子里出现她满意的效果。
      记忆里，奶奶每次出门都是如此这般地摆置一通，我心想，奶奶还怪爱美呢！
      待我上了中学，跟着父母一块儿到了县城，便离开奶奶了。寒暑假时偶尔回老家看看奶奶，但那时奶奶似乎已经很少出门了，总是在家陪着我。我给奶奶抓痒，她也给我抓痒。那时怕妈妈，抓痒时奶奶总问我有没有跟妈妈这么抓过，我总说害怕她，妈妈会嚷我。仿佛只有奶奶，从未说过我半句不是，我在她面前也就最放得开，嘻嘻哈哈没个正行。年级越来越高的时候学习也紧张起来，回家看望奶奶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有次放学回家，走到门外听到家里乐呵呵地都在说笑。进屋竟然看见了奶奶，奶奶剪短了头发，依然是干净利落的样子，穿着妈妈织的一身漂亮的毛线衣，容光焕发的样子。裤子也是时下里相当流行的款，奶奶个子不大，那时已不再时兴以前的宽腿裤了。奶奶说想我了，就来看看。
      那个秋季过后，奶奶在我印象中彻底地改变了，我爱美的奶奶啊，追着时尚的潮流呢！
      参加工作以后，少时的记忆便渐渐淡去，跟家里也仅限于一周一个电话。奶奶那里，只有春节时去看看，但奶奶依然是高兴的不行，抚着我的手，啧啧赞着孙女又长俊了。短暂的相聚过后我就又奔回了省城，忙忙碌碌地开始工作了，空留下奶奶长长的相思……
      恋爱后，急忙地带他回家见父母。看见家门口的老年代步车很是疑惑，心想我爸妈年级还尚轻啊，怎么崇尚起着玩意儿来了。正琢磨着竟然看见奶奶了，后面还有爷爷！原来老两口知道我要带男友回家，他们也跟我俩一块儿大清早就做准备赶到县上看我们来了。我仔细看看，啊，发现奶奶不仅没老，竟然越来越潮了。她烫了卷发，还打理上了些许的颜色，脖子里带着一串衣链，脚上竟然穿上了皮鞋！奶奶原就不胖，做工精细的衣服更是穿出了腰身。我开玩笑，这分明一“地主婆”到我家收租来了，引得大家开怀大笑。
      回城后，男友万分感慨，说老年人的生活真是越来越好了啊！是啊，奶奶出门一直在变的行头，真真唱响了那句可爱的抒情诗：啊，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祖国六十年的变迁太大，我奶奶不懂，但是她却是一步一步踩踏着这个演变史过来的。一滴水，能折射出整个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