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刺青里的青春

海昆

刺青里的青春
   
    1
    　　成长的过程，谁不曾蹒跚，谁又能一路坦然。

    　　初二的时候，我如同一头倔强的小牛，叛逆得可以。不喜上课不交作业上课讲话睡觉甚至于和老师吵架……班上只有一个女孩子可以和我媲美，那就是阿一。用别人的话来说，如果我们俩一个是女流氓，那另一个就是古惑妹。

    　　但是我们从不靠近，彼此总是保持一定的距离，用一种敌意的眼神远远地观望。就像两只争夺地盘的小狮子。其实我们知道，在我们所谓坏女孩的表面之下，隐藏的是同一颗善良敏感的心。

    　　三月里的清晨阳光明媚，凶巴巴的语文老师因为我们屡次不交作业,一再触犯她至高无上的权利，最终将我和阿一轰出了教室，并教训曰：女孩子尚如此，知不知羞？

   　　 我和阿一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不约而同地大声回答：这有什么好羞的。就在那一刻，阿一向我递来一个微笑，光晕里的她如同一个小小的天使，好美的一个小人儿，让我不自由主地放下了戒心，谁会对天使怀有戒心呢，别人在教室里听着无聊的之呼者也，我和阿一却在学校背后的玫瑰园里，偷取别人的玫瑰。

  　　  我们惊奇地发现，原来彼此间竟然有那么多共同的地方，我们一样地迷恋金庸书里的大侠，路见其它男孩子被欺负的时候会不顾淑女风范大打出手；一样喜欢录相古惑仔里黎姿扮演的小结巴，学着她穿黑色的超短裙任两条仍未发育细材似的瘦腿露在外面，也学着她抽烟的姿势，每吸一口会被呛得咳上半天泪水横流……

   　　 一个月高风黑的夜晚，我们爬上了高高的天台，两个人模仿着电影里的结义。虔诚地跪在一起，牵着手向着东方拜了三拜，血性地说：从今以后，我们便是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担。然后拿出绣花针和墨水，在彼此的手臂上纹了一只一模一样蝴蝶，丑丑的。

   　　 成长是要付出代价的，当母亲发现了手臂上的刺青，硬是用细长的毛线针狠狠地修理了我一顿，那一夜，我们紧紧地抱在一起，在天台上哭得真诚。
   
    2
    　　快乐的日子总是有终点的，人，总是在长大，就像一杯浑浊的水，最终还是会沉淀下来。当我和阿一沉淀下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远在两年之后了。
　　
　　   在阳光下无所谓地疯跑了两年，那些不切实际的千秋大梦，在收到一所二流高中的录取通知书的瞬间被击得支离破碎。那一天，我们就这样坐在暖暖的阳光里，心灵却冰凉如水。阿一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说：暖暖，我们不哭，我们从头来过。

  　　  坐在一间和学校的名气一样破败的教室里，终日与书为伍，偶尔从课本里抬起迷惘的双眼，我们相视而笑。

    　　梦想近身，那些浮躁的空气都远远地离去了。阿一告诉我，她想要做一名舞蹈演员，和她妈妈一样。因此，一到晚上阿一便到文化宫里练舞，下了自习，我便跑去接她，然后一起骑着飞车回家。和阿一相反的是，我没有什么雄心大志，只想随随便便地上个大学，过我随意的生活，快乐着就成。

    　　然而只有到了周末，我们手臂上的刺青才会在空气里泛着寒冷的光芒，在酒吧在迪吧里寻找回真实的自我。我们旋转着光和影里的醉生梦死，尽情地释放骨子里不安份的灵魂，阿一笑着说：暖暖，这叫偶尔放纵。

    　　有好一阵子，阿一突然一改往日喜新厌旧的作风，疯狂地迷恋上了一家小小的酒吧，其实，我知道，她是迷恋上了那一个酒吧里的那一个不知名的长发歌手，喜欢他沧桑而冷漠的面庞，听他嘶哑但却浑厚的叫嚣让整个小酒吧都弥漫着一种重金属的质感。

    　　不久之后，阿一开始改变，她不再大大咧咧，不再叨着一支烟天马行空地乱处乱跑，也不再素面朝天，她甚至学会了打扮自己，一头栗色的长发让阿一如同一只温柔的小猫，这个时候，我才发现，阿一原来可以如此地美丽。

    　　一个下着暴雨的夜晚，阿一如同一只落汤鸡一般敲开了我的家门，她兴奋地抱着我说：暖暖，他吻了我。我知道，阿一在一场叫做爱情的游戏里，输了自己。

   　　 第二天，我便敲开了这个长发歌手的家门，凶巴巴地对他说：你要好好地对待阿一，敢让她受半点委屈的话，我会打断你的腿。他虔诚地点头，如小鸡啄米。

    　　阿一不在的日子，我感到孤独，并存有十二分的妒忌：他凭什么抢走了我的阿一。
   
    3
    　　高考之后，离别就提到了额前，就连空气也写满了分离的感伤。我填报了一所离家千里的大学，想到很远的地方寻找一片自己的天地。阿一却一脸地小幸福，为了爱情，她要留守江南。阿一说：她不能离他太远，那样的话，她会想他。

    　　异乡的白天，空气中总是铺满了漫天漫地的黄沙，我写信告诉阿一，我喜欢这里，因为，我从来都是一棵胡杨，在最为艰苦的环境下求得生存。阿一很快回信了，她的话让我抢口失笑，阿一说，暖暖，你这般强悍，以后到底是你保护他，还是他保护你？我回信告诉阿一，不知道他人在何方！

   　　 每个夜深人静的晚上，我总会摸着手上永不褪去的刺青，想念阿一，想念我们的从前，我仍然在学校里骑飞车，叨着烟走过大街小巷，也会把头发染得五颜六色，在酒吧里大口地喝酒和男生猜拳，这些已经不再是年少轻狂的叛逆了，相反，是一种怀旧，一种活着的随意。只是身边少了阿一，一切都显得不太习惯。

    　　当我在宿舍里吐得一踏糊涂的时候，阿一一定乖巧地偎依在那一个长发歌手的身旁，听他讲着绵绵的情话，幸福得一脸鬼样。

    　　阿一，阿一，你留守江南，也就留守了爱情，不变的，只是手上的刺青，和沉甸甸的想念。

    　　大一的下学期，我恋爱了，男朋友杰是一个烟酒不沾的好孩子。我给男朋友看手上的刺青，告诉她我是怎样的一个坏女孩，可他却蛮不在乎，静静地拥着我。正如阿一所说，我再坚强，仍然脱不了女孩子，需要有人疼着，宠着，那样，我们会幸福着。

    　　我和阿一约定，二十五岁的时候，我们就结婚，三十岁的时候，就把老公蹬掉，两个女孩子的幸福，顺着一根长途的青藤，声声不息！
   
    4
    　　好不容易盼到了寒假，提着简单的行里直奔故里，车未进站，我便看到阿一抱着肩膀在昏黄的灯光下等我。她赢弱的身躯的瑟瑟地发抖，让人有种想要保护的冲动，阿一便是这样的一个小女孩呵！

    　　不知道什么时候，忧郁爬上了阿一的面庞，她已经不再天真如前眼里只有小小的幸福，地球爆炸了都不会在乎。我握着阿一的手，她的指尖冰凉。我问：阿一，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默默地带我回去了从前的酒吧，我们在小小的酒吧里醉得一踏糊涂，阿一抽烟的姿势，让我联想到了幽雅张曼玉。我们不说话，只默默体会着别后的重逢。

   　　 霍然间，我看到一个浓妆艳抹的半老徐娘，挽着那一个长发歌手的身腰从我们旁边走过。我终于明白，阿一眼中为什么总会缠绕着一丝丝落寞的感伤。

   　　 我站起来，想要揪住那一个长发歌手，狠狠地揍他一顿，阿一却宽容地拉住了我：由他去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他也在追求更好的生活。

    　　我感到阿一长大了，在一场爱情的战争中软弱下去，硝烟散尽之后，又坚强起来。

    　　整个假期，我们都在重温着儿时的时光，晚上睡同一张大床，骑飞车，泡酒吧，高兴的时候我们喝酒，悲伤的时候同样喝酒。生活竟然分不清白天黑夜了，不谈爱情的时光，才是最最快乐的时光，我和阿一，坐在岁月的指间，细数着生活的花开花落。
   
    5
    　　回到学校后，我又开始没日没夜地想念阿一，我对我的BF杰说，如果你爱上了别人，一定要先来告诉我，我给你自由。他笑我傻，其实，我是害怕我们的爱情也走阿一的老路。

    　　学生时代的爱情，不外乎两样：背叛与被背叛。

    　　2000年的冬天，爸爸打电话过来，告诉我阿一从舞台上摔了下来，摔断了尾骨。我拨通阿一的电话，还未说话，就哭了出来。阿一安慰我说：暖暖，没事的，我还能再站起来，我不能没有舞台！

   　　 我揩了揩眼泪说阿一，我明天就来看你。从学校到家的火车票都要六百块钱，好贵，我会背上一大袋方便面，顺着铁路走回去看你。

   　　 阿一被我调笑了：暖暖，你神经呀！

   　　 第二天，我便变卖了手机和CD机，凑足了一机南下的机票，火急火燎地赶回了家乡。当我站在阿一的病床前面，阿一含着泪水不说话，只捋起袖子，露出了手臂上那只丑丑的刺青蝴蝶，两只蝴蝶合在一起，竟展翅欲飞了。

   　　 阿一说，五百年前，我们一定是两只相亲相爱的蝴蝶，今生才会走在一起。

   　　 回到学校，我整整白吃白喝了杰两个月，才收到了妈妈寄来的救济金。我对他：如果以后阿一一辈子跳不了舞了，你会和我一起照顾她吗？一辈子？

    　　杰望着我，真诚的点了点头，我就偎进他的怀里，杰说：暖暖，如果以后阿一站不起来了，我们便把她接到澳洲，照顾她一辈子。

    　　天空霍然开朗起来，爱情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对于这个烟酒不沾的大男孩，我深信不疑。
   
    6
   　　　 相书上说，二十四岁，是人的本命年。多灾，多难，多动荡。成长已经把我们历炼得宠辱不惊了。

  　　  我和阿一都已经毕业了，阿一分在市里的文工团里，逢有节庆就上山下乡为群众演出，而我则缩在阿一的小屋里骗吃骗喝准备考托福。杰已经先我一年去了澳洲，正在那边等我过去。

    　　我总对阿一说：亲爱的，找个男孩子来恋爱吧！阿一摇摇头笑笑，说没时间。我在阿一的眼睛里看到了谎言，她眼里的硬伤出卖了她的心灵，原来，那一场几年前的爱情，将阿一伤得太深！

   　　 托福的成绩下来以后，我告诉阿一，春节之后，我便远在异国他乡了。阿一一边做菜一边蛮不在乎地说，走吧走吧，老是赖在我的家里白吃白喝，有家不回，老早就想把你给赶走了。

   　　 就在阿一回过头过的瞬间，我看到她抬起手来，在眼睛前涂抹了一下。还是有一滴漏网的泪水落进了油锅里，炸起一阵不小的吱吱声。

   　　 走的那天，阿一正远在百里之外的农村里演出，我提了一个大大包迈向机场，就在我走进候机厅的那一刻，我看见阿一浅笑盈盈地站在远处，一脸的阳光灿烂。我捋起了袖子，向她扬了扬手臂，她也一样，袖子高高地挽着。这个世界什么都在变，永远不变的只有手上的刺青，和这份淡若白水的友谊。

   　　 去到澳洲的第一年，年三十的时候打电话回来给阿一，阿一凶巴巴地对杰嚷嚷：你要好好地照顾我的姐妹，真敢让她受半点委屈，小心我就跑到澳洲去打断你的腿。我站在一旁，听着笑着。

    　　这个世界什么都在改变，不变的，唯有我们剌青里永恒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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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

和《三个片段》差不多，继续努力。

左显辉

明快的风格，但总觉略欠含蓄，该说的都让你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