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草舍煮字 于 2017-10-5 08:50 编辑
善良如山 文/草舍煮字
（一）
初夏。清晨一场雨后街景如洗。尽管仍是薄阴，走在湿漉漉人行道上的肖霄心里阳光明媚，上班的时间尚早，她脸上洋溢着微笑，脚步轻捷欢快，毫不理会街边小吃摊上纷纷投来惊艳的目光，径直走进公司。
是啊，她恋爱了。或许还在单恋阶段，但前些天的暗示今天应该有结果了吧。好事多磨，她不在意多等几天。
她暗恋的对象是公司的网管梁如山。小梁长相不算出众，但身材挺拔健壮。虽然来自农村，平时不苟言笑，气质却很儒雅。除了读书，他还爱好书法篆刻。公司年会时，他上台拉二胡吹笛子。公司里的网管工资不高，算是个闲职。业余时间，他还给一个文学网站做网页维护。
肖霄来公司上班不久，就喜欢上了这个安静的小伙子，想办法接近他。但梁如山不卑不亢，即使是两人在公司里一起谈文学，也是礼貌有加，不理会肖霄的亲昵暗示。工余时间他直接回宿舍，从不和肖霄一同出去。不过，也从来没见有女朋友和他交往。公司员工几乎都对他的身世不详。
认识梁如山这近一年来，肖霄写了一部爱情主题的长篇小说，缠绵悱恻，生动感人，发在梁如山业余维护的那个文学网站上，她希望梁如山读后能心有所动，这是对他最明显的暗示了。但过去十几天了，梁如山连个回帖都没有。
（二）
今天一进办公室，肖霄马上打开电脑，惊讶的发现那部小说的每一章都添加了油画效果的插图，署名正是梁如山的网名。肖霄一边欣赏一边泪如泉涌。画作连封面一共十三幅画，或直观、或含蓄地表现了小说的关键情节，惟肖惟妙。梁如山一定是仔细阅读理解了小说的精髓，虽然没有回复评论，但欣赏赞许之情都从画中表现出来了。
恰在这时，一个身穿名牌西服的小伙子走过门口，看见哭得梨棠带雨的肖霄，心头一颤——我怎么从来也没注意到，公司里居然有一个这么俊俏的姑娘！
他拿出纸巾递给肖霄，肖霄见有人进来，好像自己的秘密被发现了似的，脸颊绯红，赶紧掩饰，接过纸巾擦眼泪。
她认得进来的是金守成，公司总经理的儿子，年轻轻的就有机会当上了业务一部经理。当然，他的业务能力也不错，业务一部现在是效益支柱部门。
“你……是工作遇到困难了？还是……”金守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关切地问，听起来像是打官腔。
“呃，不好意思啊金经理，我是读网络小说感动的。”她编了个谎。
“哦？网络小说都浅薄，拿手的就是煽情。”金守成语气里带着些微不屑。
“嗯，我的泪点低了。”她又擦眼泪，心想，你的意思就是我浅薄呗！
“小资情调，虚头巴脑的。来点实惠的，下班有空吗？赏光我请你吃个饭。”他都还不知道姑娘的名字，就请人家吃饭。
这种结交女孩的小伎俩，肖霄在大学里见得多了。她说晚上没空，金守成看看表说那就改日，匆匆往外走，到门口还不舍地回头，对她友好地笑笑。
肖霄今晚还真是有事。今天是她的生日，又是周末，她打算借这个由头拉梁如山一起吃个饭，谈谈自己的小说，谢谢他的辛苦画作。酒酣耳热时，她还打算不失时机地挑明对他的情意。若是不成，也可以推说那是醉话，不能当真。
貌似安排得天衣无缝，计划的第一步就夭折了——梁如山下班后要赶长途车回老家。
（三）
街上行人车辆熙熙攘攘，公司前院只有门卫室里的保安了。肖霄一只手指勾着西点房送来的生日蛋糕，噘着嘴孤独地站在办公楼前。看看夕阳把自己的身影拉得老长，泡在荷花池边的泥水里，她一声叹息。
“唉——！”
这时，公司的后勤管理老舒从后院转出来，打趣她说：“丫头，如果有什么事能让阳光少年烦恼？那就是恋爱啦！哈哈。”
老舒这人亲和力很强，公司里所有人都不和他见外。去年肖霄毕业应聘来公司，下了火车不知道该怎么走，天又快下雨了，六神无主地给公司打电话，正好老舒接的。他开了一辆拉货的小面包车出来，连办事带接肖霄。
“好漂亮的丫头！”老舒第一眼见到肖霄，由衷夸赞，弄得她脸烧耳热，不知道该不该上他的车。
看看老舒，四十出头的年纪，神情亲切自然，三七开的分头梳得一丝不苟，身上旧工装洗得很干净，旧皮鞋虽然不是锃亮，却像是刚用抹布擦过了一样。这样的貌相才让肖霄放下心来……
“舒叔，您这么晚才走？”肖霄把蛋糕换了一只手说。
“呵呵，干我这摊的，每天下班后都要巡查一番才能放心走。你这是……我猜不是等我吧？哈哈。”老舒看见她手里花里胡哨的蛋糕盒，又打趣她。
“为什么不是等您？”肖霄赌气说，“陪我过个生日，不占您太多时间。”
“好啊好啊！”老舒喜出望外，“时间你不用考虑，我九点才去医院接你婶子下晚班。嗯……你看这晚霞斑斓，晚风如熏的，荷花池中间的亭子是个好地方。你先去，我到对面麦当劳买晚餐和饮料。咱就不喝酒了，完了我开车送你回宿舍。”
几句颇具文采的话，让肖霄的心情舒缓了些。
小梁和老舒在同一个部门，两人有共同的读书爱好。老舒也写文章，经常收到纸媒的约稿信。
两人边吃边聊，老舒总有活泼欢快的话题。从他的嘴里，肖霄这才了解到小梁的身世。
梁如山家在山区，那里的人结婚得早。他考上大学的那个暑假，就和同岁的对象余占香举行了婚礼，刚上大二就成了一对双胞胎女儿的爸爸。毕业后他就一直在这里做网管，工资虽不高但他知足肯干，工作范围扩大到集团的其他企业，他都毫无怨言，从不争待遇。
他是家里的独子，尽管没有生下儿子，但余占香体质很差，他就一直顶着家里的压力，不再要孩子。家里逼急了，他就交首付在城里买了一套小面积的商品房。今天他就是回去把老婆孩子接出来，躲开亲友村民的眼光和唾沫星子……
（四）
稀里糊涂的就被失恋了！肖霄十分恼恨，回到宿舍还是买了几瓶啤酒把自己灌醉，坐在床上涕泪横飞，恶狠狠地向宿友宣布：“我就是要追梁如山。他那个没文化的乡下媳妇，除了认识他比我早，其他方面哪能配得上他？！人生苦短，他们知道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幸福吗……”
爱情保卫战，最后还是以肖霄败阵而告终。
她趁小梁接送孩子时去发动温柔攻势，两个孩子回家跟妈妈学，余占香果然是没文化的乡下媳妇，跑到公司里来闹。关键是小梁不站在肖霄这边，虽然他和媳妇到现在都还没有领结婚证。
余占香还闹来了意外收获，公司这才想起他们还有一个兢兢业业的网管，干了这些年工资没有达到集团制定的标准，赶紧给他每月提高五百多元，算是给他媳妇的一个抚慰，和给孩子上学的补贴。
后来，金守成趁虚而入，死缠烂打将近一年，终于俘获了肖霄的感情。
“小金这个人，虽然是富二代，也有些铺张挥霍，但不娇气懒散，算是个工作狂，也没什么绯闻。只是……他这个人恐怕不太懂得浪漫。”这是肖霄那天过生日时，老舒聊到的。
“既然找不到相爱的，那就找一个爱你的。”肖霄认同小姐妹的这话，答应了金守成的苦苦追求。不过两人志趣有差异，时有龃龉。
为了躲开梁如山，肖霄通过金守成的关系，调离公司，到集团去做了人力资源助理。
（五）
一天，金守成正在家里电脑上做预算，瞥见肖霄进来，拿着一串手工编织的手机坠向他炫耀。他手里不停，撇撇嘴说：“不值什么钱。”
“这是纯手工的，每一根彩绳都是满满的情谊。舒叔送我的。”肖霄没理会他的不屑，想气气他，继续摆弄那五彩挂坠。
“我当然知道是他编的。全公司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喜欢和他凑趣，都有他送的各种玩意儿，他是大众情人儿。你只得到了一个，是他小气了。”金守成不吃醋，还揶揄老舒。
“哎，说正经的，听说公司每次开高层会都破格让舒叔列席，业务能力这么强，又那么有威信，怎么只是个普通职工？”肖霄喜欢打听各种消息，她倒不会传闲话，最后都成了小说素材。
“唉，说来话长。咱公司是集团派舒叔和我爸爸一起创办的。盈利稳定以后，舒叔因为夫妻不和离婚了，后来娶了一个小他十岁的爱人。不久，集团重新修订的规章制度里出现一条，家庭关系不好的员工不得担任领导干部。他不久就被免职了。”金守成放下手里的工作，遗憾地说。看得出他十分敬重老舒。
“我怎么觉得这条是给舒叔量身定制的？应该另有原因。”肖霄愤愤不平。
“虽然没有享受领导的职权和待遇，但一些领导工作，包括集团分派的，他也不推辞。”
“他怎么不跳槽呢？”
“是对企业，对熟人重感情吧。估计他爱人也能理解他。”
“嘻嘻，那……你理解我吗？”肖霄撒娇。
“我懂！今天你生日我没忘，爸爸在西餐厅定了桌。第一次见我妈，我都怕她把你认了亲女儿，我倒成了干儿子，哈哈哈哈。”
“咯咯咯咯……给我吃开心丸，你挺会哄人的嘛！呀，不早了，我去梳洗打扮。”
“等等，先把生日礼物戴上吧！几个月前我专门去为你订做的。”金守成拿出一整套钻饰递给她。
没想到，面对这么贵重的真品钻饰，肖霄的脸却马上阴沉下来，喋喋不休地嚷起来：“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已经是全身的珠光宝气了，只是因为你喜欢我才戴这么多。上个月我都说了想要一套书，一千多块……不是钱的事，是……跟你说这些你懂吗？你懂吗？！”
“你那些尽是不着边际的梦，醒一醒吧！”金守成对肖霄第一次脾气上来了，又马上意识到了不妥，降低音量柔声说，“不是不给你买，那么穷酸的生日礼物实在不像样。你想要，给钱让公司小保安跑一趟就买来了。”
这不失温柔的话反倒把肖霄噎住了，她大感意外，一脸苦笑，气喘得说话都不连贯了：“他，他……他帮我买，能一样吗？连名字都叫不上的小保安……是我什么人？哎烦死了，烦死了！我出去走走。”
见肖霄摔门而去，金守成连忙拿了手机和钥匙，锁了门跟出去，被电梯又耽搁了一阵。
（六）
肖霄在街边林荫道上走着，内心深处曾经恋过的梁如山又一次浮现在脑海。唉，那才是志趣相投，值得相守今世的人呢！此时的心境下，她突然理解了舒叔的幸福。
感觉到金守成在后面远远跑来，她灵机一动，故意穿过马路，往右边的小学校方向拐过去。她知道现在正是梁如山去那里接孩子的时段。
梁如山涨工资以后的日子并不好过。余占香的哥哥余占田来城里打工，一直也没有做什么固定工作，却义不容辞地替妹妹每天监视妹夫的活动。老舒发现过小梁身上有伤。
肖霄往马路中间拐得突然，一辆超速而来的轿车慌忙躲她，撞开了街心隔离护栏，撞到了对面的灯杆才停下来。灯杆倒向肖霄，金守成狂喊着扑向她，无奈距离实在太远。此时她正惊魂未定地站在那里，注意力完全在那辆面目全非的车上。
说时迟那时快，临近肖霄的一个学生家长几步助跑一个鱼跃，双掌把她推开，自己被灯杆拍到后背，顿时口鼻喷血趴在街心，灯罩灯泡碎了一地。
“梁如山，梁如山啊——！”肖霄哭喊着爬起来，奋力去搬灯杆。五大三粗的余占田不知从那里奔过来帮忙……
医院里，一直在呕血的梁如山焦急地请求抢救的医生，他要和媳妇说句话。
“阿香，我怕是不行了……”他声音微弱，想握住涕泪恣肆的妻子的手，可一点力气都没有，“我爱你……爱孩子……们，我也爱她……肖……”话没说完，他头一歪，两眼还无神地睁着……
余占香哭得捶胸顿足，她哥哥站在身后对着梁如山啐了一口：“啊呸！”
（七）
金守成在那场车祸后打伤了那个司机，被判一年半监禁。但是，肇事司机无证驾驶，保险公司不予赔偿，金守成家承担了全部治疗费。梁如山命大，死里逃生，被医生抢救过来了。在身体康复期间，金家又出钱十万，以公司的名义奖励梁如山见义勇为的行为。他极力表示不要，但余占香做主收下了钱。
金守成出来后，独自约请痊愈了的梁如山一起吃个饭。
“答应肖霄两年多了，直到最近才刻好。”梁如山递给金守成一个沉甸甸的红丝绒袋子。
金守成打开，拿出一枚精致的寿山石闲章，有拳头大，刻着竹子浮雕，穿在钮上的一个复杂的中国结，一看就是老舒编的。翻转过来，闲章上是四个篆字：“善良如山”
饭后两人分手，金守成被躲在暗处的余占田拦住去路，要看看梁如山给了他什么东西。
金守成凛然地说：“和你无关。告诉你听好了，梁如山和肖霄的关系是干净的。”说完拂袖而去。
余占田鄙夷地望着他的背影，走回去对等在那里的妹妹说：“城里的娘们都是狐狸精！城里的男人都他娘的是窝囊废！”
余占香穿着城里人的时装，望着另一边丈夫的背影，摩挲着手腕上的雕花翡翠手镯，幽幽地说：“哥，你回村里去吧。把金经理赔给如山的十万带给娘和嫂子，告诉娘以后不用为俺操心了。”
【47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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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9-11 1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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