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峰前的咏叹
王九峰
将军峰雄峙田王寨的东北侧,它背倚山寨,朝东矗立,形态酷肖人面,其状甚伟岸,因毗邻军事重镇田王寨,人们便把峰名同军界阶级联系起来, 故习惯称其为“将军峰”。登临此峰,禁不着啧啧称奇,难以自已, 确确乎被造物主的不平凡所折服,再加上前人想象力之丰富,命名之贴切,着实让人叹为观止。由此,也使我对“将军峰”的来历产生出许多联想。不自觉间便重步了古人的后尘,按其逻辑思维也演绎一回,古人或因某种之需,不惜穿凿附会, 编造或引申一些似是而非的神话和名胜来昭告世人。联想于此,正因为此峰之名曰“将军”, 才使我转思到它当年或身居庙堂之高,常心忧天下,而今又身处江湖之远,不知是否还心存魏阙?想象它曾经扬鞭楼兰,牧马天山,大漠挥旌、铁蹄翻飞,一剑横空、风云色变, 征尘万里、刀光剑影、葡萄美酒、长啸当歌。故尔,这些自我意识中的铁马关河入梦来的影像一直在脑际翻卷萦绕, 挥之不去, 继而再思,,天下以山命名为“将军”者,在我极为有限的风景名胜地域的记忆里,虽非绝无仅有,似乎重复者亦不多。而桐柏山“将军峰”形立于天地间不知几世几纪?至今尚不曾彰显于世者,究诘原因,或是他畏谗于功成,远祸于朝廷,息影于林下,不求闻达也未可知?旋念至此, 顿悟眼前之“将军”者, 默然赋形于山水间,毅然豹隐深谷,执意绝跡尘肆,自甘落寞,效法留候伴赤松子游,不思再问红尘中之俗事的缘故了。
睹其峰,察其事,辨貌鉴形,換了角度,再次展开想象之翼,忽然觉出“将军峰” 有一种卓世独立,傲视天地之气慨,更有一种爱惜羽毛,洁身自好之意蕴。闪念间,骤然忆起南宋与岳飞韩世忠张浚齐名的抗金名将之一的刘锜,他在衰朽之年穷困潦倒,隐名埋姓栖居于荆南的乡村僻野,终日与三二村叟谈欢笑迸。日以豆蔬粗粝佐饥,杖头常因缺乏青蚨而无以沽佳酿,每天只能到坊间饮几杯当地名叫“茅柴”的最低廉之劣酒来浇漓自家块垒。其贫穷寒酸状,时常被同饮于酒肆间的那些市侩们所讥笑。久而久之,受辱日伙, 在无奈其何间,于心实有不甘,忍不着填了一首《鹧鸪天》词自嘲兼喻人,以此来吐纳胸中之郁结:“竹引牵牛花满街,疏篱茅舍月光筛,琉璃盏内茅柴酒,白玉盘中簇豆梅。休懊恼,且开怀,平生赢得笑颜开,三千里地无知己,十万军中挂印来”。此词一出,乡愚们方知此老乃抗金名将刘锜, 他在十万军中, 屡斩寇虏于须臾,。绍兴十年,在顺昌府(今安徽阜阳)以区区两万同仇敌忾之士卒与超出自家兵力五倍的金兵血战,在他忠义报国的正气激励下,人人抱必死之决心,个个奋勇,拼命向前,一鼓作气,大破金兵“铁浮图” 与“拐子马”。斩虏无算。创出以少胜多之著名战例。十一年,又在庐州(今合肥)东南拓皋镇大败寇虏。威名远震大河两域. 使敌酋完颜亮和敌帅金兀术闻之丧胆。孰料一代名将, 老境竟颠沛流离,落魄至此,但他以上将百战之身, 反尔又安于贫困,并不曾闻其口吐怨言,乡人转而对他钦敬有加。每当读到这段史实时,辄对此老之遭际,生发出不胜酸楚之感喟, 或许正应着了“自古名将似美人”之咏叹。设想刘锜当年,遭嫉倦游,,自觉廉颇老矣,顿生英雄迟暮之叹。在尚未了却君王天下事,便被迫归隐于僻壤野乡终老余生。那词也就成了他壮烈人生的最后绝响。有感于此,为敬仰英雄故,特不揣浅薄,亦吟四句小诗来歌哭和遥祭这位饱经沧桑的历史名将。“老卧夕阳伴蒿莱,竹篱疏影寄壮怀。莫因茅柴轻衰朽,原从十万军中来”。由是,对将军的在天之灵,也算是慰情聊胜无了。
历史总是在不厌其烦地重复着曾经在它们身上所发生过的一切,所以有人总结说“历史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胡适之先生也曾说到“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但它们总归是给人们留下的一面镜子,予后人以启示,让他们得悉历代兴替的因由之所在. 从而在做事情时有所警惕,知道如何自觉地规范其行为。这当是历史呈献给我们最丰厚的文化遗产。睹物思人,历史上无数个英雄豪杰,在有生之年壮志难酬,封候愿空,只落得个书剑飘零,弄舟江湖,他们往往寄壮怀于醇酒妇人,弹吴钩于林泉月下,抱憾终生,老于蒿莱,最终赍志而殁。这难道不是历史提示给后来者最为残酷的另一面吗?不幸的是,南宋名将刘锜和名号为“将军峰”者,以及人世间无数个碌碌庸子们的运命都无一例外地皆殊途而同归,不管他们人生是否辉煌过?最终都归于沉寂。这或许是历史老人的刻意安排。
收回想象的翅膀,再从现实中去观赏思考“将军峰”,且不论幻化者谓谁? 也不必深究赐名者是谁? 但默察所处,其与田王寨也近,,以我私心自度,大凡古人皆讲究风水地理,以现在残存之古寨墙的态势看,强敌大都来自东、北两个方向。他们为了防范敌袭,在东、北两方用力甚巨,防务也犹为森严。尽管北边山势陡峭,形态险要,有一夫当关,万敌莫开之概,守卫者们为求安全,亦不敢一日掉以轻心,若再从军事意义上看,它们确成犄角之势。屯兵峰上,一旦强敌来攻,便可与寨中遥相呼应,首尾相顾, 阻敌于崖前. 迫使他们望而却步, 由是使山寨有金汤之固.. 有鉴于斯, 无论当年是从军事防范还是从心理需求, 或是受大力者所恩赐,而把其峰冠以“将军”之名者,今天看来都是顺理成章的。一是企盼其能雄镇一方,为山寨安全之屏障,二来也好借“将军” 之威名,赋奇山以灵性,借其声威以壮之,确保山寨之长安。这正是古往今来战略家们贯
穿始终的自然与人谋、形胜与攻防相互融合于一体的军事思想体系的最贴切体现。
烟飞烟灭,花开花落,日月迢递,,山水依旧, 在这春风和煦,艳阳高帜的季节里,履此快游,眼前没有了昔日激烈战火之硝烟,多出的是“将军峰”的雄奇和肃穆,以及用无数战士鲜血浇灌出眩人眼目的杜鹃花。耳边也没有了冷兵器相撞击的金戈声,多出的是惠风之和畅,和不知忧虑的欢快鸟语。沐浴在这绮色壮丽的画卷中,望着眼前这如黛春山,思绪又如飞般地翩翩而来。我想从来名山如名人,除却它自身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外,当需有人文文化再赋予它不朽之精神,使其山因文而扬名,文因山而更佳。这样则倍增其山水文化之绝佳,此两者似乎不可或缺。
天地怀有仁慈之心,万物藏有生发之灵。天地予以造化之奇,万物随其阴阳之变,凡此种种,皆当于定数以内求之。无论是事物赋形给人以警示,或者是世人喻物寄托以怀抱,所关切者都离不开一个“情”字,大凡人见物而兴感,感而触发其性情,然后便兴之乎内、发之乎外,呼之以声、嘘之以气,吟之以诗、记之以文,喻之以神、托之以心。使物与人同其愁乐,令情与景交相辉映。勿论是啸傲山林的隐士,或者是寄情山水之名流,无不如此。故尔,人在游历中,难免触物情发,以我之凡夫俗子而言,亦难例外。在几次足履“将军峰” 后,五内触动颇深,随之又兴发于感,感而生吟。转而为文,虽皆不足观,但都是发自内心深处。由是,也合乎“夫子”的“兴而感”之教了。正因为必需遵循“圣人”之道而为之的古训,在前后几次的放踵后,也曾有打油寄怀。套句古文路,也算是有诗为证吧:“将军峰上烈烈风,呼啸英雄盖世功。一剑横空溯漠恸,万夫浴血冰河惊。赵王偏信廉颇老,汉家难为李广封。偕隐名山松云伴,绝迹红尘不扬声。”《游桐柏山将军峰感怀》这是第一次瞻仰此峰时之感慨。今年的5月2日重游时,复咏诗以记:“何年息影隐此山?静立风云知万千。燮理阴阳安邦后,世事翻覆见机先。剑光晨昏谁共舞?琴魂春秋君自欢。可笑红尘客多少,怎及啸傲天地间”。《再咏将军峰》从这两首诗中不难看出,我每次游览时的心路历程并没发生太大的变化。所不同者,是由第一首的激荡不平,到第二首的睥睨静观,其间平添了几分热嘲和冷讽。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屡屡赋予“将军峰”以形神兼备和文韬武略。
山水养性,佳景浴神。无论是“将军峰”或“田王寨”的历史文化积淀有多么深厚?还是它们的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有多么丰富?无论是它们在历史长河中经历过如何的风云变幻?以及它们在漫长的日月磨砺中如何承受?无论它们在风雨盘剥的光阴中如何呻吟?在绿肥红瘦中如何的不屑一顾,我都必将以认真求索之态度去研读,去领悟,去探究它们深邃之内涵。不如此,则难以达到人与山和,山与人谐之状态。不如此,则难以达到人因山而养性,山因人而入画之妙境。所以说,山是人境界,人是山精神。山因人而丰腴,人因山而厚重。信笔至此,想必呼之为“将军”之峰者,闻知我语,亦当作出会心之一笑罢。
2009年6月6日于百拙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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