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袁达清 于 2017-11-15 14:43 编辑
打开房间,冷风立即钻进来,袭击整个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喜雨感到整个身体如沁水 中。这哪是秋天,分明是冬天已经来临。
这一个多月来,喜雨就没有安生睡过一个好觉。只要一闭上眼,史东的音容笑貌就像在眼前。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总含着不舍,薄薄的嘴唇总是向上 翘着,似乎永远都在向她诉说着那种生离死别的怨,那种不能共白首的遗憾。
死者已矣,尽管伤疼难抑,但活着的人必须好好过下去。喜雨明白,史东留下的儿子还需要她“垂帘听政。”十多岁就已失去父亲,不能让孩子再失去母亲吧。所以,她要坚强,必须坚强。才能对得起老公对她的一片深情。
她打开窗戸,看向那风中飘零的黄叶,斜斜落在树的根部,想到自己还不如那一片黄叶,黄叶终有落脚之处,而自己现在只有娘家才是暂时的安居之所。
老公在闭眼之前,婆婆就放出狠话:
“留下两孙子,她必须搬出家门。”
婆婆强势,斯文如她,是惹不起的,何况婆婆还有女儿女婿帮忙。
喜雨不想跟婆婆争什么,想到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也疼。她只想带走两儿子,先住到娘家,把他们养大成人,以后他们的人生道路如何,就看 他们的造化。只有这样才不能辜负老公对她的 一世深情。
今天是她答应婆婆搬出去的日子。
喜雨默默收拾好衣物,包括两孩子的。然后扫尽屋里所有垃圾,关好所有的门窗,想着将永远离开这里,忘记这里,忘记史东的影子,泪就蜂涌而 至,瞬间淹没了眼前的一切。泪眼朦胧中,史东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
史东是三个月前查出患肝癌的。当华西医院的专家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告诉她,老公只有三月的时间时,她的世界轰然倒塌,泪如山洪暴发,怎么也 止不住。而史东反而笑着安慰她:
”万一医生查错了呢?“
是啊,他那么年轻,30多岁,正是大展抱负的时候,她多么希望医生重申一遍,查错了。但医生那严谨的表情不容置疑。
”要是我真没有了,你一定要找一个,今生我对不起你,来世再聚。“
“别胡说,你万一好了呢?”她安慰史东。
“好不了,半年前肝区就开始疼痛,我想把活做完再去医院检查,就没告诉你?”
“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呢?”喜雨听不下去了,抱住史东哭起来。
窗外 已有黄叶飘零,临近秋天了,叶该黄了。
想到上有老,下有小的史东,死活都不愿呆在医院里。喜雨只好依他,开了三月的药,回家疗养。
在短短的三个月里,他们像初恋情人,每天都过得很有意义。有时宅在自家的小院里,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有时去离家不远的小河边垂钓,每 当钓到一条小鱼时,史东会哀叹一声说:
“你的运气怎么那么坏呢?”
然后让喜雨帮忙放回河里,看着鱼儿摇摆着游走,才又开始下一场的垂钓。那一段时间里,她们钓到的鱼儿全放了生。有时她们也去亲戚家走走, 说说一些人生无常的话,亲戚总会安慰他,会好的。这时史东只是笑笑,脸上风清云淡。
可这些美好的日子,却是那么的短暂,如昙花一现。喜雨在背着史东的时候,泪总是静静地流下。自从在10多年前的那个初秋,和史东目光相接的 一刹那,她就想用一生时光,陪着他,安静地走完这平凡的一生。
她们对彼此的要求都不多, 只要生命中有爱,有花,有草,有风,有雨,就够了。她从不曾奢望老天赐予她太多,可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老天也 要收回,让她如今像秋天的一 片黄叶 在秋风中摇晃,甚至会飘零。
她认命吗?不,不能认,她还有使命,还有未完成的重托。
她擦干眼泪,跨出门槛,锁好门,想到儿子今天要回哥哥家,心里涌上一丝安慰。心里说:婆婆,对不起了,我会把你的两孙子送回来,但不是现在。是像那屋旁边的大树,可以自由沐浴在阳光下的时候。
秋风渐渐停了,她单薄的身子毫不费力地背起包裹,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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