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是雾霾,我已经看不到漫天的星辰。这时候的我坐在邯郸西边5公里的紫金山上,坐在郭守敬的塑像下,希望借助先生的天文仪器看到被雾霾埋没的星星。
可是,天空没有星星,只有雾霾。我学习写散文的时候,曾经迷恋过雾,不过是白色的雾,不是现在带着金属臭气的灰色的雾霾。雾霾很厉害,就在大街上流淌,美女和帅哥们带着蓝色的口罩,希望口罩可以成为一道隔离墙,把雾霾隔离到脸蛋以外。
我在长寿村的朋友打来电话,希望我去他那里躲躲雾霾,但我的工作单位在市区,怎么能长期住在长寿村呢?只有在自己的办公室,听着同事们叽叽喳喳地说雾霾,有的说雾霾是因为烧秸秆引起的,有的说是因为汽车尾气引起的(政府已采取措施,让汽车分单双号驾驶),我庆幸自己没有买车,尽管费劲巴咧地考了一个驾照,夫人说,你只适合到没有人的地方开车。
去什么地方开车是不重要的,我的祖先成吉思汗,那个时候没有汽车,只有马匹,老人家照样骑马征服了多半个世界,如果开车去,又怎样?肯定快不了,因为汽车需要公路,公路断了,汽车的生命就断了。我知道,大地和宇宙之间不通汽车的,只有可以驾驶的船——宇宙飞船。我所心仪的古代科学家郭守敬不是成吉思汗,他是宁静的,15岁时候跟着祖父郭荣仰望星宿,喜欢和星星对话。
我也喜欢和星星对话。少年时代经常站在河坡老街的房顶上,遥望天空的星星。星星是有体温的(在我的想象中),雾霾没有体温,只有无穷的侵略,从人的鼻孔侵犯到人的内脏,制造出人现在暂时无法知道的可怕疾病。我的同学告诉我,前四十年,医院里肿瘤病房几乎空空如也,现在则火爆得很,要想住院治疗,还需要提前预约排队……这是这样的悲哀啊。
走出医院,就是满大街的车水马龙(其实是没有马的),我们用双手制造出经济奇迹,用了30年创造了很多国家一百年才能取得的经济成果;我们同时也在创造着疾病的高峰,创造着离婚率的高峰,创造着……每当郁闷的时候,就在夜晚静静地与星星对话,可是星星看不见了,被雾霾隔离开了。
人和人之间的隔离,很多时候不是物质性的,而是精神性的。如今人和人之间越来越缺乏依赖,不是人变得坚强了,而是人变得脆弱乃至麻木了。我有时候会去太行山深处的长寿村去看星星。我想,几百年前的太行山,一定比现在的翠绿,年幼的郭守敬一定像平常的孩子一样在山里游玩,会看到奇异的山岩,看到满山的野菊花,看到云彩在天空的变幻,看到了,就藏在心里了。
我在一篇散文《在天空散步》写到了可以意会到的天空的惬意,这样的惬意在大地上是难于得到的。大地具有天然的引力,但是山菊花总是努力地向着天空生长,天空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人在生活中总是有这样的那样的不如意,感到与自己的生活“理想”还相差的很远,因而想改善交通工具。从交通工具说,有了自行车,就想着摩托车;有了摩托车,又想着轿车;有了轿车以后呢?是否想着有一艘属于自己的宇宙飞船呢?
我倒是希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艘宇宙飞船,就可以摆脱许多大地上的烦恼,也可以把生活搞得诗意一些,尽管如今很多人讨厌生活的诗意化,宁愿更“务实”一些,诗意的生活依然存在,不是存在这里,就是在那里,证明着生活可以有另外一种可以称得起幸福的幸福。
明末元初的郭守敬是幸福的,他有一个好老师刘秉忠,刘秉忠长郭守敬16岁,他当时看到这个富有科学天赋的郭守敬时,欣喜不已,因为他遇到了一位天文天才。人的天赋在许多时候自己并不知道,是需要其他人来发现的……我的身边有很多为了发财而奋斗不已的朋友,他们共同的特点就是感到生活很累,他们害怕自己到了挣钱挣到很多的时候,自己却突然得病死了。我告诉他们说,要想活得长久,就要投资科学,你们为制造出许多驱逐雾霾机器而奉献吧。
他们无言,我也无言。
我们即使是制造出了可以驱逐雾霾的机器,大自然的雾霾驱倒是逐走了,人的心里的雾霾又怎样驱逐?人和人之间缺乏信任,即使是夫妻,也是互相防着;提防久了,不仅是同床异梦,而是噩梦。
我们住的那栋楼的北面是新盖起的“花园”(很多小区喜欢这个命名),好的区位,好的地段,能够买得起并且入住的大部分是有钱人,男人走路雄赳赳,女人衣着华贵,首饰闪光,可是去年仅仅一年,就跳楼自杀了两位女人,能让她们下了死的决心的,不是雾霾,而是心底的压抑。
我知道当年的郭守敬是不存在压抑的,只存在忙碌,他在邯郸的紫金山进修一年半,下山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主持治理家乡的水利工程,当时家乡的三条河,潦水、达活泉、野狐泉因为年久失修,河道决口,河水泛滥,百姓苦不堪言,当时的行政长官邀请年轻的郭守敬出山治理河流。一个人的功绩会福及后人,郭守敬水利工程成功,至今对邢台、邯郸一代的水利建设还在发挥着积极影响。
心中怀着积极意义工作的人是幸福的。我在邯郸的紫金山,在没有雾霾的日子,看着满天的星斗,想着郭守敬当年也一定在山头看过星空,星星对科学的脑袋具有无限的吸引力。郭守敬能够长时间地与天空保持那么近距离的联系,并且洞知了一些天际的秘密,这样的人是幸福的人。郭守敬科技成就有十多项遥遥领先世界水平。郭守敬以海平面为零点,比较当时首都大都与开封汴梁的高程差,最早使用了海拔概念,比德国数学家高斯提出的平均海平面概念早560年;郭守敬创制的用来测定方向的仪器是——正方案;他和同学一起主持编制的《授时历》,与现在世界通用的历法相差无几,《授时历》除我国使用外,还传播到了高丽(今朝鲜、韩国)、越南等国。
现在吸引我的“有意义的工作”是什么呢?当然是文学。文学是神奇的,当年鲁迅先生决意回国的时候,就放弃了当医生的想法,宁愿用文学去唤起几万万在沉睡中的同胞。岁月匆匆,如今的文学已经被市场经济边缘化了,但是文学依然存在,凡是有人心存在的地方,就有文学的存在。我从做了公务员后,一直选择单位最不重要的部门工作,为了就是有个人的时间来读书写作;用文学为药引子,治疗一些不能在医院的西药和中药治疗的心病。
孔夫子曰“时间如斯夫,不舍昼夜”,尽管我们没有感知,时间嗒嗒、嗒嗒、嗒嗒地每天行走。我也在走着,虽然没有时间走得快,每年也要写二三十万文字,其中相当多一部分是理论文字(尤其是散文理论),我想把自己几十年里写散文的经验告知于正在起步和走了许多路而依然感到困惑的写字者——文字虽然不能创造很多的物质财富,至少可以启迪幸福。
人知道了世界才能知道自己。人在地球上,知道了宇宙才能更深刻地理解地球,去年,我去了邢台的郭守敬纪念馆,站在郭守敬星图前,虽然无法读懂他标出的星系和星星的名称,但我是陶醉的。记着驾车从邢台郭守敬纪念馆归来,直接回到河坡老街,站在房顶上看星星,星星虽然不太明亮,毕竟是有星光的——有星光就好。星光让心情明亮,不至于一辈子处在昏冥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