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必你是铁头
王九峰
文革期间, 在我居住的村子里，“革命群众”也不例外地分成两派。他们也和城市“造反派” 一样，整天在那瞎嚷嚷着批斗“封资修”。农村最高长官，为大队支书和大队长，除了批判他们外，还有一种批斗对象是被称为“五类份子”的地富反坏右。由于“革命” 期间，人与人之间的“造反”观点不同，与被批斗对象认识有异。所以在运动中，便自然群分。有的是群众对立，有的是父子成仇，有的是兄弟参商，有的是夫妻反目。居家相对无一语，途遇相顾怒目视。他们往往因一个人或一件事便会群情激愤，终日汹汹。弄得邻里、家庭乌烟瘴气，可谓阵线分明，俨然敌国。
撇开这些大端不论，单就我们大队这两派，势单的批支书，势重的批大队长。而这两人都在农村任职多年，皆为“油子”，猾得六杆枪都打不住。平日表面上处事八面光，四面净。背地里他们都有一种绝活，善于挑起群众斗群众。话说这天势单的这一派在大队长的暗中操纵下，欲批斗支书。而支书这一派也不是省油灯。早已扎下架子，摩拳擦掌，欲与对方一决雌雄，他们都自称自己是在“誓死保卫毛主席革命路线”的正宗造反派。
那天批斗会，开始还算文明。 双方各自派能言善辩的斗士登台演讲。一方先用毛主席语录作开场白，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阶级斗争一抓就灵”。这一派也不示弱，接着说“阶级斗争要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忘记了过去，就意味着背叛”。第一派又说了：“对于农村这块阵地，无产阶级如果不去占领，资产阶级必然要去占领”。 另一派接着又说：“天下者我们的天下，国家者我们的国家，我们不说谁说，我们不干谁干”。 就这样拉锯似的你来我往，谁也说服不了谁。而被批斗者戴着高帽，挂着牌子站在台上倒成了配角，他们看着这乱哄哄的场面也暗自得意。时间一久，台下有好事者却忍耐不着了，冲着台上大叫道：“毛主席教导我们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绘画绣花，不能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行动”。 这一声狂叫不打紧，另一派也大叫“革命无罪，造反有理。我们要文攻武卫，开打呀”。刹时台上台下便硬臂如林，老拳乱挥，各自对着平日碍眼的人一顿猛击。瞬间便演出一场“全武行”。结果是被斗的人远遁了，势单的人头破了。为了求得公道，他们还算有点组织纪律观念。互相撕扯着到公社去评理。
当时的公社秘书姓邱，复转军人，忒直正。听不得斜撇子话和见不得斜撇子人。况且对当前两派斗争十分反感。当两方代表各自陈述完理由和委屈后，他心中已经完全明白。只见他慢悠悠地站起来问道：“你们谁先动的手？”势强一方人多，七嘴八舌的指责是受伤一方先动的。邱秘书眯着眼听完后又问“动手时他们手里拿东西沒有？”“拿棍子了”。“你们拿没？”“我们没拿”。“你们赤手空拳怎么没受伤，他们拿着棍子反而头被打破了?”打人的一方急忙又振振有词地说:“是他拿棍子砸到我头上后又反弹过去把他自己头砸破了”话音一落, 只见邱秘书飞也似的跑到院子里, 顺手掂个掀把, 交给受伤者说“你今再狠狠地照他头上砸一下, 如果他受伤了该他倒霉, 如果他头硬真的反弹过来又把你击伤了药费我给你掏”。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老邱这番举动惊呆了，当事人也愣在那不说话，老邱见状, 踱到强势一方说“这样做你看中不？”打人者木然、默然。有倾，老邱冲着他狠狠地说“未必你的头是铁头？”处理的结果是打人者赔被打者两块钱了事！
呜乎，世间事真有大谬不然者，岂不闻力胜理一时，理胜力万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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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3-20 0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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