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an安 于 2018-3-29 13:56 编辑
当年买房,小老太选中了顶楼。底层是车库,顶楼等于是七楼,以后到了七老八十,盘旋着的楼梯怎么爬?老汉我站在屋脚,仰望着屋角的排水管,不由深深担忧起来。小老太却说:屋顶有个大阳台,边上可以隔出一个书房,现在的家庭,没有一个书房会像样?
原来是为一个书房,才买顶楼的啊!房价这么高,划出八九个平方的面积,用来放书看书,是不是洗头脑子进了水?平民人家杂物多,到时的小房间,还是堆纸板放泡沫箱实在。想我老汉,几十年来有书无房,还不是书照看文章照写?不过长期以来,为夫不管家中事,小老太既然要“像样”,老汉我落得清闲,就由她去折腾吧。
就这样,经过砖匠、木匠、油漆匠、水电匠的手,“徐公馆”终于有了一个小书房。在小老太的指示下,老汉我把散放在抽斗里、床头旁、沙发上、屋墙角的旧书新书大书小书,收集整理后,摆放在书架上。书架为角尺形,足足占了两面墙,相比之下书少了些,木架的右上角空出了一大格。
临窗处摆上椅桌,案头摆上盆草,坐下环视书房,颇有几分书香门第的感觉。老汉供职于环卫部门,一年到头风里来雨里去,很少有闲坐看书的时候。这书房,对小老太来说,是为了提升家庭的档次,对我老汉来说,更像贾宝玉,只是装出读书的样子来罢了。
然而,世事无常人事难料,没过多少日子,书房还真派上了大用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文凭热”之风渐渐吹进了环卫行业,那些开垃圾车、拿扫帚的哥们妹们,一转眼工夫,手上就有了大学的、大专的红本蓝本烫金本,比变魔术还快。据说这函授教育,作业是向同学抄的,考试是往旁边看的,学习期满,发下来的书还是簇簇新的。眼看身边的“高级知识分子”越来越多,我老汉的虚荣心也膨胀了起来。是啊,人家能做到的伢也能做到,几年以后,履历表上学历一栏,也将由“高”变“大”!
等到开学才得知,两百多新生里面,学土木工程、财会、计算机的要多少有多少,而学习“公共管理”的,只有我老汉一人。当年,梁山伯去杭城求学,还有一个祝英台呢,如今我老汉,居然是前无人后无影,真是悲且哀到家了。
一人、一班、一专业,这就是说,整整两年半的时间内,三十多门课的作业要自力更生,考试要独立完成。报了名注了册,最主要的是缴了费,像一个上了船的旅行者,想往回走或者换乘另一条船,已经不大可能了。定了定神,老汉我阿Q附身,又兴奋了起来:年轻时做过许多乱梦,读大学是梦中之梦,年过半百梦想成真,说什么也是一件幸事啊!
做学生了,要读好多的书,孤家寡人无依无靠,只能一字一句地读着。以前看书,或在沙发上或在床头上,看过就看过了,不需要去记去背。如今不是消遣看书,而是做学问读书,得有一个良好的空间和环境。真心感谢小老太,给了老汉屋顶的书房,一个读书和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此后的周末和节假日,老汉便成了书房的主人,一手书一手笔,像脱产干部政治学习一样,该划的划该摘的摘。书房远离地面清静无噪音,空气流通光线充足,颈硬背酸了,可以直起腰转一下头,看阳台矮墙上跳跃的麻雀,看远处的青山和山腰的白云。头昏脑胀了,就拿起书架上的葫芦丝,吹一曲《凤尾竹》、奏一支《婚誓》,只是火候欠缺,楼下的老太婆听了,说是黄牛在叫。
写毕业论文的那段时间,正逢市容市貌大检查的前夕,单位领导提出了“得高分,不失分”的口号,我们职工只得“八小时内拼命干,八小时外多贡献”。检查诚可贵,可论文价更高啊,如果不按要求书写,不按时上交就要延迟毕业,麻糍已经吃到了豆沙边,只好咬着牙再努力一把了。
于是,后半夜二三点钟,老汉我就轻轻地起床,悄悄地摸进书房打开灯,站着找文献查资料,坐着拟题目定论点。当文思枯燥时,就走出书房来到阳台,靠着东墙,像一个失恋的后生,什么也不思什么也不想,就等红日爬出东山,享受第一缕阳光带来的温馨。
云卷云舒,燕去雁来。几经考场的老汉,顺利通过了各门学科的考试,屋顶的书房里,终于诞生了一名“老年大学生”。毕业证书的封面上,“航空航天”四个大字很有气派,对老汉来说,里面的那张纸“含金量”更足。书房可以作证,纸背后的每一个分数,都是付出老汗换来的。一个霞云满天的傍晚,老汉我把沉甸甸的毕业证书,放进了书架右上角的空格。同时放上的,还有老汉我所编的一本励志书。
小小书房丰富了徐家的内涵,由此看来,小老太当初的选择没有错,头发长见识也长。工人爱机器农民爱土地,老汉我重情重义,已经离不开早夕相伴的书房。人生还有一段路,携手书房一起往前走,木架的空格里,再放几本证再添几本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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