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童年】捕食者

随玉

     初冬的风多少有点萧瑟，田里的稻谷已经收割完了，稻茬儿有些立着，有些伏着，都在风里籁籁发抖。大地透出枯干的颜色，这种色儿给人平添了些绝望，好像饱满的肉体渐渐扁了下来，没有脂肪。

　　没有脂肪，就没有热量，接下来寒冷的冬天怎么过呢？

　　只能去捕食。我们把野外的活物能捕的都捕了，能吃的都吃了，不能吃的也吃了。

　　哥哥走在前面，手里拿着网和一捆干柴，还有一把干辣椒。我提着桶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他的背影透着严肃和认真，令捕食这件事变得庄严起来，也驱走了我想玩闹的兴致。我开始变得有些拘谨，在他面前有了一种没长大的自卑感，他的态度让我觉得捕食除了童趣，还有一种延续生命的神圣。

　　终于，他在一处干涸的深沟边找到了一个洞，查看了这个洞的前门和后门，去提来了一桶水。他嘱咐我，当它们跑出来的时候就用网罩住洞口。我答应着，把网盖在洞口上，两手紧紧握着柄。他看着我，说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我说。

　　他慢慢倾斜了桶，把水灌到洞里去。随着水咕嘟咕嘟冲进洞里，开始有东西往外面跑，一只又一只。是老鼠。

　　我激动得腿直打哆嗦。这么多老鼠挤在一个洞里，我还是第一次见。不过网眼太大了，这些老鼠一跑出洞口，发现自己被困住，就又拼命撑开网眼一只一只窜掉，先是大老鼠，接着是年轻一辈的老鼠，再就是少年老鼠，排着队咕碌碌滚下深沟。我追着它们的身影往沟底一看，只一瞬间它们就没了踪影。

　　哥哥心疼极了，马上停下灌水的动作把我拉到一边，说你挡着它们呀！你看，全都跑掉了！

　　哥哥的埋怨让我觉得自己越发笨拙，干脆呆滞起来。他夺过我手上的网，说你来灌水！我接过那半桶水，一大股一大股地灌下去。又有几只小老鼠窜了出来。哥哥握着网，等老鼠被罩住后提起网抡了一圈狠狠砸在地上。老鼠被甩得在网里吱吱地叫，有血从嘴鼻里流出来。哥哥为安全起见，又甩了一次，直到它们抽抽了几下，不动了。

　　可惜那几只大老鼠了！哥哥惋惜地说。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没什么大收获，偶尔有一只老鼠窝在洞里也是半大不小的个子。捕鼠的方式随着它们住所的地形而改变——洞如果太深就用灌水的方式把它们逼出来，浅的话直接用烟薰，或者挖开。塞一把干草在洞口，点上火，看烟从哪里冒出来，就把冒烟的洞口堵住，只留一个出口。如果烟薰还不行的话，就在干柴上扔几只干辣椒。洞里的老鼠受不住烟薰火燎的煎熬，拼着命地往外面跑，它们一跑出来，立刻就被等在外面的大脚或者一把锄头也有可能是一团石块直接砸在脑袋上了。

　　那天转了一大圈之后，天气越发凉了，水把裤子和鞋子打得透湿，我们也饥肠辘辘的。哥哥找了一个背风的地儿生起一堆火，把那几只老鼠架到火上，燎掉毛。老鼠被烤得膨胀起来，圆鼓鼓的，像只吹饱了的气球。我把老鼠连毛带皮剥了，再用一根削尖的竹子切开它们的肚子，掏出内脏甩在一堆枯干的荆棘丛上。收拾好的老鼠被串在竹枝上，摊开四肢，火慢慢地舔着它们的肉，开始有油滋滋冒出来，鼠肉的香味随着四处乱窜的风飘来飘去。烤熟了，哥哥撕下两只后腿给我，他自己拿着鼠肉在啃。鼠肉是精瘦的，有一种独特的香味，不不，有区别于猪肉，更没有羊肉的骚，十分有嚼劲，连皮带骨都可以嚼烂了吞下去。吃素吃得满脸菜色的我得了这一顿肉的滋养，觉得日子都充实了起来。

　　那以后，我不再跟着哥哥四处捕食了，他的严肃和认真总让人觉不自在，我找了一帮小伙伴，整日在田野里寻找猎物。我的方法从哥哥那里学来的，用水灌，用烟薰，用锄头挖，当然我没有用网，这种暴力的方式不是谁都可以学滴，我直接下手掐！等老鼠一冒头，我像猫一样弓起身子，屈起双手往上一扑，一把掐住它们的脖子。我不知道这个动作是跟猫学的还是跟狗学的，对食物的渴望让我这个技能练得无比娴熟，几乎没有老鼠能从我手底下逃生。那几年，我吃鼠肉吃得白白胖胖，在别人饿得四处乱找吃食的时候，我已经懂得自己去分辩鼠洞和蛇洞的区别了，我知道什么样的洞是空洞，什么样的洞有活物。一般来说，你只要看到洞口周围的泥是新的，前面有它们刨出来的碎土和断成一截一截的草，就说明这个洞里一定有猎物，如果你还不放心，就折一节树枝伸到洞里捅捅，再拿出来的时候看看树枝的尖儿，洞里有老鼠的话树枝尖儿上会沾着鼠毛。这个方法就跟盗墓贼探墓一样。自古作贼的门路都是相通的，他们猎的是宝物，我猎的是食物。

　　我从来没怕过这些东西，我掐着它们的脖子任这些活物在我手里挣扎，沉甸甸的，肉乎乎的，毛发泛着油光——无论人类的肚子如何干瘪，这些隐藏在洞里的贼都不会饿死。我呵呵哈哈地笑着，有点得意，有点张狂。

　　大自然可吃的东西很多，老鼠，壁虎，蚱蜢，还有树枝里的哈虫，马蜂窝里的幼虫——直接抠一只幼蜂丢到嘴里吱吱地嚼，那鲜嫩的汁液就在唇齿舌尖流窜。在那饥饿的年月，我早已把自己活成一只野兽。

　　老鼠可以吃吗？

　　你如果现在问我，我当然说不能吃，接着举出一大堆不能吃的理由，比如它们不干净，有可能传染瘟疫，它们是肮脏的，身上藏着无数的细菌……更或者为了面子，我还可以否认吃过它们——只有疯子才吃这些下流东西呢！不过在一九九几年的冬天，我却瞪着猫一样的眼睛在田野里捕食，把这些奇奇怪怪的猎物一点一点地吞下肚子。

灯芯草

看得我心惊肉跳，心里一悸一悸的。老鼠是鼠类的总称吧，玉玉吃的那种应该属于田鼠，用“田鼠”可能就会好一些吧，我是这么觉得的。

灯芯草

如果用“田鼠”，最后一段就可以不要了，与上文的调调而言有些多余，这样会觉得田鼠跟小兔子差不多，是更容易捕到的野味罢了，不像家鼠那般肮脏，不说也知道，这是那个年代迫不得已的吃食来源之一呢。

灯芯草

玉玉的描写细腻传神，把一个原本饥荒的年代写出了略带心酸的趣味，看了让人心疼又无奈，紧张又发笑。玉玉自小肯定是个机灵鬼，跟老鼠练过手一定是身手不凡的。只是有一句我突然就不厚道地笑了起来，用你哥哥网式捕捉暴力，直接上手掐显得比较温柔？哈哈，玉玉可爱。

槐安.

我小时候也手捉过老鼠耶！邻居请我家猫去逮老鼠，我抱着猫去，才放下，猫跑了。瞪了一会掉在米缸里逃不出去的老鼠，我接替了笨猫的职责，伸手进去，活捉了老鼠。。。他们都说我很勇敢，好厉害的样子，其实是不得不为之，硬着头皮上的。我家的猫太丢我脸了，捉鼠能猫的名头白叫了，在家每天逮老鼠，出去就胆怯跑路，帮它一下，我上了。我想随玉当年也有这种感觉，开始是要勇气的，后来就不怕了，再往后，捉老鼠这事不仅是技术了，还是一种经历。有些体验会促使我们变得更强，只是我这种城市狐的体验没有长辫子的天地宽广

幸福小草

随玉又来晒美食了。咋办尼？记得以前说了，不看的，免得馋人！

槐安.

幸福小草 发表于 2018-9-22 20:24
随玉又来晒美食了。咋办尼？记得以前说了，不看的，免得馋人！

赶紧看，不是请你吃香喷喷滴老鼠肉，是鲜活血淋淋滴杀老鼠:lol吓坏你不管偶滴事

幸福小草

呜哇，你丫头居然吃这个。惹得读者心里翻江倒海了。莫过这文章有点——捕蛇者说的味道。

随玉

灯芯草 发表于 2018-9-22 19:33
看得我心惊肉跳，心里一悸一悸的。老鼠是鼠类的总称吧，玉玉吃的那种应该属于田鼠，用“田鼠”可能就会好一 ...

嘿嘿，事实上家鼠也有吃。不过少一点，最常吃的还是田鼠。貌似俺把大家吓着了，罪过罪过，啊米豆腐！

随玉

灯芯草 发表于 2018-9-22 19:38
如果用“田鼠”，最后一段就可以不要了，与上文的调调而言有些多余，这样会觉得田鼠跟小兔子差不多，是更容 ...

不得不说，老鼠肉还是蛮好吃滴，至今还能想起那个味儿，只是现在环境污染太严重，老鼠也猖狂，基本没人吃了。
灯灯的建议非常好，最后一段的确有些格格不入。

随玉

灯芯草 发表于 2018-9-22 19:49
玉玉的描写细腻传神，把一个原本饥荒的年代写出了略带心酸的趣味，看了让人心疼又无奈，紧张又发笑。玉玉自 ...

本来写的还是很严肃滴，莫过灯灯这么一说，还挺有意思，我改改去。

随玉

槐安. 发表于 2018-9-22 20:00
我小时候也手捉过老鼠耶！邻居请我家猫去逮老鼠，我抱着猫去，才放下，猫跑了。瞪了一会掉在米缸里逃不出去 ...

有一种凶悍，叫别人家的老鼠，有一种好猫，叫别人家的猫！
我上辈子也不知造了什么孽，托生成这么个怪物，善哉善哉，啊米豆腐！不过，田鼠肉真好吃！

随玉

幸福小草 发表于 2018-9-22 20:24
随玉又来晒美食了。咋办尼？记得以前说了，不看的，免得馋人！

下次弄个壮族美食，草儿千万不要看！看了就会像我一样，长胖滴。

随玉

槐安. 发表于 2018-9-22 20:27
赶紧看，不是请你吃香喷喷滴老鼠肉，是鲜活血淋淋滴杀老鼠吓坏你不管偶滴事

小狐狸，你吓着我善良滴草儿了！莫过让她看到我狰狞的样子，吓跑了咋整！

随玉

幸福小草 发表于 2018-9-22 21:00
呜哇，你丫头居然吃这个。惹得读者心里翻江倒海了。莫过这文章有点——捕蛇者说的味道。

哎哎，罪过罪过，把草儿给吓着了，摸摸头！吃老鼠不算啥，生吃蜂蛹才给力，丢几只生的虫宝宝在嘴里，感受它们扭啊扭的样子，然后牙齿一咬，噗一声给咬断了，嚼两嚼。哎呀呀，呸呸呸！吓死人啦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