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别邱城

五十弦

    这是我第二次到邱城。邱城的雨季和所有城市的雨季别无二致，雨说来就来，说住也就住了。我照例在那个小店里要了一碗凉卷粉。店里生意并不是太好，这样阴晴不定的傍晚，来冷冰冰地吃凉卷粉的人真是有病，是的，我就是个病人。

    这是我第二次到邱城了。我第一次到邱城的寻访并没有结果，有时我想，没有结果有时也是一种结果。然而，我依然不甘心。我第一次到邱城就按图索骥来到了邱敏家的门前。地址是若干年前邱敏写在一本诗集上的，我至今也无法忘记她当时说话的眼神，俏皮，快乐，还夹杂了一丝期待：“假如有一天你实在忍不住要想我，就到这里来……”

    那本诗集是我若干年来不忍翻开的一本，就在邱敏写着地址的那一页，诗歌写道：“你张望什么，你迎风立在船头……”

    那时我立在门前，雕塑一样，无法抬起手来敲门。我不敢确定，门开了，等待我的会是什么。良久之后，我终于没有敲那道门，我从千里之外风尘仆仆地赶到目的地的时候，我居然犹豫了，这和许多年前的懦弱和胆怯不一样，因为许多年过去之后，我明白了爱更多的是责任，而不是索取。假如若干年前我明白这个道理，或许，我永远地住在邱城，抑或，邱敏永远地和我居住在宣城了。但这一切假设都不成立……

    我返身下了楼，又不忍离去。就是这么一家凉粉店，一个六十岁左近的妇女问道：“小伙子，吃凉卷粉吗？”“嗯，给我来一碗吧，少放点辣椒。”这是我第一次到这家小店的前因后果。

    而这是我第二次到邱城的这家小店了。我并不急于去往邱敏家门前，去敲那扇在许多年前就不曾为我开启过的房门，而在这许多年里，我学会了隐忍、放弃、沉默，甚至是假装清醒。所以，我多次质问自己，你还活着吗？你还记得承诺吗？是的，我想起来了，就在邱敏期望地说完话的那一瞬间，我吻着她的额头回答：“会的，亲爱的，我永远不会让你丢失掉……”

    老婆子把卷粉端了上来，洁白的卷粉中夹杂着五颜六色的佐料。我一下子突然明白以前的邱敏为什么爱吃凉卷粉了，只是，这一下子来得太晚。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我已经不太记得是如何与邱敏分开的，在模糊的印象中，我欠了一个地方，欠了一个人一笔无法偿还的债。这笔债一直在折磨着我，它让我十余年来羞愧自责，如坐针毡。于是我过早地显现出颓废的气质，在黎明变幻成黎明，黑夜变幻成黑夜的时光里，我无时无刻不再想念邱敏。正是这一遍又一遍重复的覆盖，我的记忆变得迟钝了，最可怕的是，我甚至已经记不得邱敏的模样。
   
    这是我第二次到邱城了。我怀揣着简单的行囊，那其实是一本破旧不堪的诗集。有的时候，它成了我灵魂的归宿。我无法肯定，就譬如这凉卷粉，是否也是邱敏灵魂的归宿，是否也成为过邱敏还念我的借口和理由。

    雨彻底住了，街道上开始有些行人。就连不远处，也亮起了一盏路灯，光线迷离得如同一尾鱼，在邱城里游荡。就在这时，一个肥大的女人走进店来，她头发凌乱地遮在面前，她甚至搔着头，似乎那不干净的头发上爬满了虱子。这强烈的反差却突然令我清醒地意识到了我此行的目的，是那娇小玲珑的邱敏，是那含情脉脉的邱敏，是那……

    沉默寡欲的老婆子开始唠叨：“唉，不是妈说你，你一天到赌赌赌，就知道赌，房子没了，老公没了，娃娃也不要，我看你还拿什么去赌！你赌也就罢了，现在你还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上班，你是不是要把老娘气死才肯甘心？”

    看在上帝的份上，尽管我不信仰上帝，我分明听见老婆子伤心地抽泣起来。我无法相信眼前这个胖女人，竟会是这般堕落的魔鬼。
   
    胖女人扔下一句话，干脆扭头出门去了：“我的事不用你管！”
尽管我依然不相信上帝，但我觉得上帝已经和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这胖女人的话让我听得浑身战栗。

    因为紧接着，我听见老婆子在门口说道：“邱敏，你回来！”
而那胖女人终于把肥胖的背影丢在邱城的夜色里，随着我的泪眼迷茫，再也寻觅不到。

    我起身准备离开邱城，并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来。

    我在张望什么呢，我迎风立在邱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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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五十弦 于 2010-5-11 10:46 编辑 ]

邱天

“我”对邱敏的印象是很好的，她的诗歌，她喜欢的凉卷粉。而“我”再次到邱城见到的邱敏，“头发凌乱地遮在面前，她甚至搔着头，似乎那不干净的头发上爬满了虱子”……“我起身准备离开邱城，并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来。”这时，“我”还能有什么抉择呢？这应该是作者留给读者的思考吧？

五十弦

谢谢邱天的点评。“我”很难抉择啊。 :

刘满园

欢迎新朋友，文字功夫不错。

芳香碧丝草

不错的小说！证明时间真的能改变一个人。问好朋友！

刘满园

提读。

刘满园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0-5-11 16:58 发表
是什么东西改变了邱敏？
作品令人深思。
笔力老练。
问好新朋友。

好作品。

邱天

读、提。

五十弦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0-5-11 11:41 发表
欢迎新朋友，文字功夫不错。

谢谢刘版的鼓励！

五十弦

原帖由 芳香碧丝草 于 2010-5-11 15:21 发表
不错的小说！证明时间真的能改变一个人。问好朋友！

问好芳香碧丝草，请多指教！

五十弦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0-5-11 16:58 发表
是什么东西改变了邱敏？
作品令人深思。
笔力老练。
问好新朋友。

谢谢天下为公的提读。请多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