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清茗 于 2018-11-26 09:48 编辑
一直以来，我认为父亲和母亲之间是没有爱情的。自打我记事起，父亲和母亲总是处于冷战之中，相互之间很少交流，有时候甚至一两个月都没有一句话，除非遇到非得两个人必须共同解决的事才会关系“破冰”，“破冰”之后可能家里有一段时间算是比较和谐的，但不知道哪一天两个人又会因为一些琐事而选择继续“冷战”。老话都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但这话放在父亲和母亲身上一点儿都不灵验。
打心眼里说实话，父亲和母亲都很爱我们姐弟三人，但他们或许是性格上的差异，夫妻关系怎么也和谐不起来。父亲和母亲都是很好强的人，父亲为人实在，从不多言多语，但也绝对不是木讷之人，无论任何事都不会耍奸脱滑，用母亲的话来讲就是：别人的事儿比自己的事儿永远都重要100倍。母亲和父亲比起来脾气要火爆得多，属于点火就着的那种，而且她嘴喳子厉害，一般的人吵架都吵不过她，再加上她又尖又细的嗓门儿，就显得有点不太“说理”。印象里，父亲和母亲一开始吵架，起初还能听见父亲的声音，但不超过五句话，就只剩下母亲的尖嗓门了。现在想想，母亲吵架都有自己的一套，能从一件事扯到很多件事，甚至能从今天扯到很多年以前，多少年，多少辈子的那些陈芝麻烂谷的那些破事儿，她都可以当成新发生的事儿来吵。所以吵到最后，父亲要么摔门出去，要么就闭口不答理。
父亲不像村子里其他那些老爷们一样整日泡在责任田里，一年到头下来也攒不下几个钱。他从18岁起就给村里的副业跑业务，30岁不到全国各地就跑了一个遍，后来，父亲就自己就开了一家家庭作坊式的小厂子，干得是纺织配件的铁活儿，有时候偶尔也干点尼龙件。再后来，随着全国纺织业的不景气，纺织配件也没了生存的余地，父亲又开始干翻砂，他头脑灵活，从画图纸，再到金属配料都是自己一点一点的摸索，当然也挣了不少钱，所以我们家从来没为了钱而发愁过。
由于父亲忙活着自己开厂子挣钱，所以家里十几亩的责任田都归母亲一个人管，不管是浇地，打药，还是施肥……，都是母亲自己一个人在干。母亲有时候累得在炕上直打滚，但她从来不让我们姐弟三个去地里干活，顶多也是就是让我们干一些诸如拨拨草，摘摘棉花等一些相对简单的活计。母亲心眼小，一分多余的钱都舍不得花，她与亲戚朋友往来，总是本着一种“公平交易”的心态，哪怕是吃亏一点点，她都会觉得对方人品不行，此后尽量避免再和此人交往。而父亲却从来不计较这些，吃亏或者占便宜，他只要让别人满意就行，自己就算吃再大的亏，也从来不往心里去。
一直以来，我们姐弟三人就在父亲的持续冷战中渐渐地长大。虽然性格上没有什么明显的缺陷，但对婚姻的态度都不太积极，害怕自己找的对象会像父亲和母亲那样。稍长大一点，我也曾经问过母亲：你和我爸这样得合不来，整天连句话都不说，为什么不离婚？母亲回答我说：谁知道再找个啥样的，万一再找一个不如他怎么办？再说你们仨怎么办？我听了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曾经有过一段时间，我特别不愿意回家，因为父亲和母亲那一次吵得很厉害，母亲一气之下回了娘家，动用了很多亲戚朋友去请，外公和外婆说什么也不让母亲回来。我和姐姐去叫母亲，母亲只知道哭，我们也跟着一块哭，但还是不回家。外婆说得一句话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这回就定死了，俺三姑娘说什么也不跟你过了，正好她城里的五妹子刚生完孩子，让她给她妹子看孩子去！
所以从那个时候，我就特别恨我的外公和外婆，心里暗暗地想：要不是他们，母亲不会不跟我们回家。直到外公和外婆去世，我在心里一直没有释怀。
现在想想，究其父亲和母亲吵架的原因，最重要的无非就是父亲爱打麻将，不管忙还是闲，他都照打不误。再就是父亲的“傻”，母亲总说父亲“傻”，总说他吃亏，让别人当“傻子”使唤。其实，母亲很疼父亲，有什么好吃的都留给父亲。记得有一年过端午节，父亲外出回不来，母亲包了为数不多的十几个粽子，我们姐弟三人一人吃两个之后，剩下的母亲就留给父亲。但那个年代没有冰箱，母亲就从井里来打来凉水把粽子泡在里头，一天要换好几遍凉水，但还是没等到父亲回来，粽子就馊掉了。为此，父亲回来还和母亲吵了一架，说为啥不给孩子们吃，非得等着他回来，他自己又不是没吃过粽子。我想当时母亲肯定心里是很委屈的吧，毕竟一翻心血还落一大堆的埋怨，搁谁心里也受不了。
在村子里，父亲人缘好得不得了，问他借钱的人也多得不得了。有的借了借会还，但有的借了钱根本就没打算还。有时候母亲会苦口婆心的劝他，让他不要随便借给外人钱，但父亲总是抹不开面子，只要人家来借，他就从来不会让人家空着手回去。有时候母亲会冲着父亲大吼：你知道不知道，家里娘们孩子连根雪糕都舍不得买，你还往外扔钱，那帮人那是借吗？那是“坑钱”！这个时候，父亲就回说：谁不让你们买了，你们买去啊，又没控制你们花钱，是你们自己不买。
母亲一直羡慕我们家邻居家的大叔，说人家啥都听老婆的，啥活儿都干，一点也不东蹿西跑的不着家，人家那日子过得才真叫老婆孩子热炕头呢！每当母亲一说这话，父亲就说：三脚踹不出个屁，孩子交20块钱的学费还得借，买2两猪肉都做不了主的男人那也能叫老爷们！
一晃几十年都过去了，父亲和母亲都老了，父亲把厂子传给了弟弟之后不再过问。而母亲也不再种地，只负责在家里烧火做饭，另外就是再做些洗洗涮涮的活儿。随着我们姐弟三人的相继离家独立过日子，父亲和母亲吵架的次数也比以往少了很多。母亲依旧整天嘟囔父亲“傻”，而父亲依旧打他的麻将，只不过是多一项硬性任务，接两个孙子上学、放学。父亲就像正常上班的人一样，到点就把两个孙子送到学校，然后就去麻将馆打麻将，到了放学的时间，再接两个孙子回家。
年前，母亲得了急性脑梗，有医院里住了半个月。而用母亲的话说：这次住院都是让父亲给气的。原来，父亲有一个多年的挚交好友从天津回到老家，来找父亲喝酒，喝到高兴劲上，父亲忽然想起还有一个他们两个共同的朋友，说是要叫那个人也来家里喝酒。一听叫那个人来喝酒，母亲当时就不高兴了，原来那人20年前借了父亲3000块钱到现在也不还，而且40年前钱还问父亲借过两口袋麦子也没还。为此，两个人当着客人的面就吵了起来，父亲觉得脸上没面子，面母亲就是不想让那个“没良心”的人的到家里来。结果，一顿大吵之后，又是很长时间的“冷战”。
母亲住院，父亲一次也不来探望。后来，我给他打电话，好说歹说就是不来。最后，在我眼泪的攻击下，父亲才勉强来了。结果倒好，母亲连正眼都没看父亲一眼，嘴里只是哼了一声。父亲落了个没面子，只好讪讪地出了病房。我把父亲接到家里，先给他做一顿对他口的饭菜，再给他倒满酒，然后用教育晚辈的语气跟他说：爸，你就当疼疼我们当子女的行不行？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别跟老娘儿们一般见识。我娘就那样，她一辈子就这样，人也不是坏人，也不是不疼人。你不就是跟她说句话吗？只要你一开口先跟她说话，哪怕不是什么好听的话，这事儿咱就过去了。
再接着劝母亲，我对她说：不是我说你，这么大岁数了，还跟三岁孩子一样。我爸都来看你了，你可倒好，连理都不理人家。哪怕你不说话，也别“哼”啊。以后回家，还不得指着我爸照顾你。猜人家怎么回答我，人家坚定地对我说：放心！我就是爬，也不用他伺候。瞧，人家这志气刚强的！
母亲治愈可以出院了，主治大夫一再叮嘱，回家要静养成，千万不能再情绪激动。我怕母亲回家不行，想让她到我家住一段日子，可她死活不同意，非说我爸整天不着家，连门儿都不锁，家里有什么东西让人偷了都不知道。
母亲出院后回家之前，我在家一晚上都没睡着，心想：回到家里可怎么办？俩人连话都不说，这日子可怎么过？但结果却出乎我们所有人的想象，父亲和母亲居然和好了，而且父亲把前半辈子没干过的活儿都干了，比如说：炒菜、做饭、喂鹅、洗衣服、半夜起来给暖气炉子添煤……
每次回家，父亲也是偷偷地跟我抱怨，说母亲管得太宽，嘴里叨叨个不停，让人听着就堵心。而母亲也同样发牢骚，说父亲总是傻得不翻个儿，让他往东，他非得往西，整天故意让她生气。
半年之后，母亲凌晨三点突发急性心梗做了一个心脏支架，大夫说幸亏送得及时，要不然命都保不住。母亲缓过来之后说：你爸这辈子总算做了件人事儿，要不是他打电话，这命就交待了。原来，母亲半夜觉得憋得难受，父亲要给我们打电话，她怕麻烦我们，非得等到天亮了再说，但父亲没听她的，直接就给我们打了电话。
后来，我跟母亲开玩笑：你不是宁愿爬也不用人家吗？怎么这回不爬了。母亲只是尴尬的嘿嘿一笑，然后说：他还不是为了你们，你以为他真心管我啊。
父亲和母亲都是大半辈子都过来的人了，要说没感情，那纯粹是没良心的瞎扯。但父亲和母亲之间有爱情吗？我现在还是会经常想这个问题，但始终想不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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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1-23 1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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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1-23 1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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