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倡读经典】在刚毅和柔丽之间

月牙

在刚毅和柔丽之间

——寇准诗歌初读印象

文/月牙

　　年少时知道寇准，在邻居家收音机的说书里，在黑白电视机放的戏曲里，后来读到《宋史》，寇准一直是端着的，“准少英迈，通《春秋》三传。年十九，举进士。” 太宗选拔人才，亲自看望询问，年纪小的人常不被录取。就有人教寇准增报年龄，寇准则回答说：“准方进取，可欺君邪？”年轻时尚方正如此，之后的件件桩桩，更见其远见卓识，施政有方，为人正直，屡进忠言，有很长一段时间为皇上所倚重，认为是魏征那样的人才，曾担任左谏议大夫等要职，后又任给事中，侍从皇上，参议政事。死后谥号忠愍，可见一斑。


　　刚毅周正，烙印一般刻在寇准的额头。


　　这回翻阅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的《宋诗鉴赏辞典》，其中录有寇准的五首诗，加之寇准侍妾蒨桃的《呈寇公二首》，还是大大地吃了一惊，倒不是因为一个政治家会写诗，且能写得好到入辞典供后人鉴赏，也不是说宋代也如今世只看门第官衔决定作品是否入选，撇开其北宋名相的身份，光从诗作本身来说，委实不差。我更惊讶的是，这些诗作让我看到了一个有别于正史记载的寇准，想一窥其心路，竟徜徉诗词间，沉醉不知归路。


　　一个“愁情不断如春水”的寇准。


　　这引句出自寇准的《江南春二首（其二）》，在其一中也有类似表达，“江南春尽离肠断，蘋满汀洲人未归”，春景中竟也断肠，那秋景添悲，该如何痛入骨髓，可想而知。


　　江南春日，黄昏日落，水波浩渺迷离，恍若千里之外。一阵风过，白蘋清香，俨然忘我境地。只见春光不见人，只有诗人在水边平地“汀洲”凝望，心潮暗涌。末句“愁情不断如春水”，情景相生，意在言外，要弄懂一个政治家的愁情，有必要了解一下那段历史，澶渊之盟后，寇准被排挤罢相，待晚年复相，又遭人忌恨去位，暮年迁谪流落，最终贬死雷州。作为一个政治上满怀抱负的人，壮志难酬，失意苦闷，需一个窗口来释放排遣一腔郁积的悲愤，诗词是其情感的真实呈现。


　　春光这般，秋景何如？


　　一个见“一半秋山带夕阳”的寇准。


　　秋日傍晚，独倚危槛，凭高极望，烟波无际，思绪绵绵。孑然独处，怎能忘怀现实，朝堂上遭群小围攻，想有所作为却遇诸多不顺，纵然克制又克制，这夕阳西下的秋山，仍让他愁情翻涌，写于被贬时候的一首《书河上亭壁四首（其三）》，隐约可见寇准情感的挣扎，用景中带情的诗句关上了愁情的闸门。


　　岸阔樯稀波渺茫，独凭危槛思何长。
　　萧萧远树疏林外，一半秋山带夕阳。


　　一个妙手偶得“野水无人渡，孤舟尽日横”的诗人。


　　这首五律《春日登楼怀归》，尤喜颔联，对仗工稳，极富清幽的意境美。广野中所见，极目远眺，田野空旷，河上一条渡船，主人呢？何来渡者？若有，又将去往何处？读者跟着诗人好奇，这一联让人想到唐诗名句“野渡无人舟自横”，各有幽趣。寇准并非简单仿写，首句“高楼聊引望”，尾联“旧业遥清渭，沉思忽自惊”，一个“聊”，一个“惊”，首尾呼应，且照应题目，并非怀归而登楼，而是登楼所见引发了怀旧之情，对故园的依恋，隐含着寇准对仕途的感慨。


　　一个好用叠词的诗人。


　　寇准的五首诗中竟有三处用到了“杳杳”一词。《江南春二首（其二）》中，“杳杳烟波隔千里”，写出了烟波之迷离艳冶之美。《春日登楼怀归》中，又见“杳杳”，“杳杳一川平”，仿佛独行广袤无际的原野。第三回，在七绝《夏日》中，“离心杳杳思迟迟”，两个叠词在一句中，罢相的寇准心情沉重，脚步迟缓，思绪悠远，忧郁惝恍。三个“杳杳”，细细品咂，还是各有滋味的。


　　《书河上亭壁四首（其三）》中，“萧萧远树疏林外”，“萧萧”一词，写秋风，耳畔仿若有风声，悠远，悲凉。寇准作于晚年的七绝《虚堂》，最为有名，首句“虚堂寂寂草虫鸣”，以动衬静，写出了空堂之静，“寂寂”，堂屋空荡荡，心中愁深深，政治家寇准，再不幸，再郁闷，也只能委婉言之。


　　寇准诗中叠词的运用，让其景中带情，情景交融，他深得留白的妙处，写得蕴藉空灵，韵味悠长。


　　没想到，寇准还是一个生活豪奢、要及时行乐的人。


　　《苕溪渔隐丛话后集》中有言，“有善歌者至庭下，公取金钟独酌，令歌数阕”，大大地奖赏，结果歌者还不满意，寇准的侍妾“蒨桃自内窥之，立为诗二章呈公”。


　　蒨桃的第一首：“一曲清歌一束绫，美人犹自意嫌轻。不知织女萤窗下，几度抛梭织得成。”用对比手法，指责社会的不合理不公平，织女不容易啊，对寇准老爷毫不足惜的赏赐颇有微词。


　　蒨桃的第二首：“风劲衣单手屡呵，幽窗轧轧度寒梭。腊天日短不盈尺，何似妖姬一曲歌。”更是替织女代言了，字里行间都是对下层劳作者的同情，一个社会地位低下的侍妾，大胆讽喻，难能可贵。


　　照我们想来，寇准大人悔恨、痛改，不不不，一首《和蒨桃》道出了寇准的心声，在一个侍妾面前何必遮遮掩掩，“将相功名终若何？不堪急景似奔梭。人间万事君休问，且向樽前听艳歌。”听听，用大白话说就是，什么功名利禄，去你的吧，就要及时行乐，就是要听歌，就是要赏赐，我愿意。


　　有关寇准的几首诗作，留下一点初读印象，看见一个不完美的人，不只是一代名相抽象的概念，不再是正史上正襟危坐的模样，在刚毅和柔丽之间，是更丰富的寇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一个文风婉曲沉郁的诗人，一个心思敏感心性复杂的文人，诗作的婉柔、人性的弱点，倒成全了一个更真实的寇准。


　　2020-10-03

洋洋洋

大赞！

喻芷楚

先记账，在外面玩！

云之飞扬

丶寇准，集官道与才情，刚与柔于一身，在古代官场上实属不多。
往往不可调和，但他做到了！

云之飞扬

在刚正不阿的谏官行列，寇准情商一流。
不像明代海瑞之类，刚且过，便难容。

云之飞扬

月牙姐将一个鲜活的寇准置在我们面前，官位显，才亦佳。
且还原一个人的属性。

云馨

月儿此篇将寇准的刚柔并济的秉性、才情写的生动鲜活，值得品读学习。赞一个！

一师

月牙的文章都高深，占位待我慢慢读。

千幻烟

读月牙老师的文章，就是涨知识。

一师

看懂了点，一个叫寇准的有刚有柔有血有肉鲜活的人。

一师

什么功名利禄，去你的吧，就是要行乐，就是要听歌，，就是要赏赐，我愿意。好！

牛老伍

不同的视角，不同的路，写出更高的精彩！

月牙

洋洋洋 发表于 2020-10-3 18:12
大赞！

感谢洋洋鼓励。问好。

月牙

喻芷楚 发表于 2020-10-3 18:23
先记账，在外面玩！

玩得开心看到沙滩上的倩影了

月牙

云之飞扬 发表于 2020-10-3 18:36
丶寇准，集官道与才情，刚与柔于一身，在古代官场上实属不多。
往往不可调和，但他做到了！

正史里的记载，太端着了。读他的诗词作品，感觉很违和。
可能合一块儿，才是真实的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