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瓜是一种南北皆植的果疏,是我偏爱的蔬菜之一。季羡林先生有一篇《丝瓜有了思想》,我不知道我的丝瓜有没有思想,但可以肯定的是,它有情感。
从暮春的两瓣芽叶开始探头示意,沿墙或岩壁,或搭好的丝瓜架,慢慢攀爬,卷须像抓手一样,逶迤而上,在初夏的晨曦里亭亭玉立,在秋后的枯藤上垂挂下硕大的种子,忠实地守候着一户户农家。从叶子开始,我就喜欢它。它不像冬瓜南瓜叶,毛剌剌的。青青的如枫般的叶子,一大朵一大朵地伸展开来,开阔而敞亮。花嫩黄柔软而不招摇,在晨风里,在午后,在暮色中,温暖明亮,就像一个小小的太阳。
一户农家,因有了丝瓜而显得格外生动。我记得以前单位外面的空地旁有一长架丝瓜,是同事的父亲种的,他每天早起挑水挑粪灌溉,丝瓜一根根地像挂面一样挂满了藤蔓。
老家的岩缘,是天然的丝瓜架,只需将卷须顺着岩壁理一理,它自己就缓缓地攀升上去了;当然,菜园地里也有很正式的丝瓜架,用竹子绕成,四方环绕,再在中间篷向而成,藤蔓爬满,就是一个家园。这些葫芦科的瓜,一条条地垂下来,总给人一种富足的样子。童年的语文书里有一篇课文,讲的是种葫芦的老人与捉虫的故事,我却被那幅垂挂着条条葫芦的图片深深吸引。
吃丝瓜要正当其时,外表鼓鼓囊囊,散发着碧亮的青,里面的肉白白嫩嫩,籽儿也刚刚长成。丝瓜煮起来很方便,轻轻削去外面的皮,露出白白的瓤,煮面的时候,把瓤划成薄片,和面一起丢进锅里,青白的丝瓜,厚实的挂面,看起来就是殷实的日子。也可以熬,丝瓜多水份,熬煮时几乎不加水,汤汁咸甜清香,我喜欢在里面加上豆腐,清白相间,比小葱拌豆腐更成风景。
一直以为丝瓜是菜中的美味,定然人人喜欢;很久以后才知道有人不喜欢吃丝瓜的,而且态度很坚决地不吃。他们说丝瓜是倒阳菜,所以不喜欢吃的多是男子。我不知道这有没有道理。可百度上介绍说,暖胃补阳,和气固胎。不知然否?就像西南人一直喜欢吃的哲耳根,又称朱碧莲,蕺菜,鱼腥草的,最近在三联上看到,它里面含有一种叫马兜铃内酰胺,是马兜铃酸在人体内的代谢产物,和马兜铃酸一样能够导致肾病和肝癌,毒性甚至比马兜铃酸还强。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也许,喜好本是从食物开始的;吃五谷生百病,痛苦也是从食物开始的。
丝瓜如果老了,瓤肉就长成粗纤维,外皮也坍塌下去。如果要速知生命的肉体衰老过程,丝瓜是最好的见证。不过,老有老的好处,因为丝瓜彻底老了,外面的皮会干枯掉落,中间的肉成了厚实中空的纤维,用它来洗碗最是沥水,比抹布强多了,我们都称它为丝瓜布,里面的籽抖出来就成为种子。
要种好丝瓜,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和很多藤蔓植物一样,丝瓜是需要掐尖,掐尖的目的是破除顶端优势,顾及全面发展。需要掐谎花的,所谓谎花,其实就是雄花,农人认为它不结果,称它为谎花。但雄花不授粉,雌花的果是结不好的;但雄花太多,又会吸收掉太多的营养,所以摘谎花也是一个不可少的步骤。除此而外,为了让主蔓长得更好,还要摘去侧蔓上的多余的雌花,实际上是摘除了多余的瓜。当然,多不多余并不绝对,有时候,可能侧蔓反倒长得更好,喧宾夺主也是有的。所以,摘花最好不要发展为摘瓜,但摘瓜之事又时有发生。章怀太子李贤有一首《摘瓜辞》: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 三摘犹自可,四摘抱蔓归。这是影射武则天的。武是帝王,剪翼怀柔,都在权衡之间;可她倒底亦是母亲,最终还政于李,未必没有恻隐使然。
这让我不禁想起有关天鹅的故事。据说,驯养天鹅有两种方法。一是把天鹅的一边翅膀修剪,使它失去平衡不能飞翔,它就会安住湖边。或者是把天鹅养在一个较小的池塘里。由于天鹅起飞,必须先在水中滑翔一段路途,才能凌空而去,若池塘太小,它滑翔的路程太短就无法起飞。
话题好像远离瓜了,可种瓜得瓜,瓜熟蒂落,本是一定的,且该是所有哺育者的初心,但愿我们都不曾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