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杂谈】 生活与驴的选择

凌啸远

　　生活与驴的选择

　　——我要什么样的活法

　　假如意大利有一个新童话，写的是一个贫穷的农夫因为生活拮据，打算将家里唯一值钱的驴子卖掉。这天清晨空气潮湿，鸟儿在树枝上咕咕地叫，农夫打上一桶井水，拿出毛刷将驴子周身洗得干干净净，然后牵到集市上卖。意大利是一个花园美丽多城堡国家，前面就有一片开阔的市场地带，周围又围有一排灰色的栅栏。一个商人站在市场看见街道边的农夫向这边走过来，立马招手。

　　商人说，你要卖驴子吗？

　　农夫回答说，是的，我要卖了它。

　　于是他们就相约靠在栅栏边，一个里面一个外面站着谈价钱，谈来谈去，相持很久不下。无非是农夫想多得一点，商人想多赚一点。一个时辰过去了，城堡上的鸽子被教堂的钟声惊乱往对面林子里飞，商人与农夫的价钱还没有谈妥。这时驴子站在栅栏边久了，稍微扭转身对着栅栏屙了一泡驴屎。商人退一步说，不买了。农夫问，我们马上就谈妥了，你为什么突然不要我的驴子了？商人说，我要的是一头干净的驴子，而不是一头胡乱屙屎的驴子，还沾到了我的裤脚。于是生意没有谈妥，农夫的驴也没有买出去，只得灰溜溜牵回家。

　　当然童话就在这里结束了，我们并不知道农夫没有卖掉驴子，明天的生活怎么过。我们也不知道商人是不是另外买了一头更便宜，不屙屎的驴子牵到屠宰场去宰杀，然后痛痛快快地卖肉，大赚一笔。我们不知道这些。但是我们知道世上有不少人喜欢谈活法，比如说活着有什么意义，活着为了什么，又或者是我要什么样的活法。谈到这些问题，还使我们接下来分析这个童话故事。

　　首先对于农夫来说，他当时最想要的活法是什么？我认为他最直接最想要的活法就是把驴子卖掉。如果不卖掉，或者卖的价钱不够，就意味着他的老婆孩子晚上要挨饿，今年三月下地的种子也没有。买掉是他最明智的想法，也是最好的活法。假如驴子卖掉，以后干活拉东西的牲口又没有了，就意味着农夫家里的成员将来要干更多，劳力更重更辛苦。问题是他们有选择吗？如果有选择，向邻居亲戚朋友家借点，村子大马路上偷盗，或者向当地政府贷款度过眼前的难关，或者向教堂里的牧师祈求一点点钱财等等都可以。他们似乎没有这种选择，如果有的话，就不会将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唯一的畜生，而且还是最重要的畜生卖掉。农夫没有选择，他的活法就是将驴子牵出去卖掉。今天没有卖，明天还可以接着卖，总归是要卖了目前才好过点，也才活得下去。如果三五周还没买，家里生计肯定支撑不住，三五天没有卖掉，也还饿不死人。只是最小的襁褓里的孩子连同五岁的女儿，他们躺在被窝里半夜又要哭醒喊饿了。农夫的妻子听见孩子的哭声，慢慢爬起来借着灯光看着自己的手面，对着丈夫轻声抱怨，你今天应该把驴子买掉。农夫点点头说，好，我明天一定把它卖掉，不论什么样的价钱。

　　农夫没有长大的孩子，他们的活法就是饿，想饭吃没饭吃，农夫妻子的活法就是不想看见两个孩子可怜巴巴地半夜肚子饿而哭醒，希望丈夫明天能够将驴子卖掉，尽量卖个好价钱，暂时补贴家用。

　　我们接下来谈一谈商人的情形。大家知道商人就是买进卖出，中间赚差价。商人不会像农夫那样拮据挨饿，因为他毕竟是商人，手中多少有点闲钱。如果他没有一点资本，他也就不是什么商人，而是一个彻底的骗子，做不成生意。问题是生意人的活法当时是什么，无非是想多赚点钱。结果谈来谈去，谈了一个多小时，还没有买下农夫的驴子。可见这个农夫真的很愚蠢，很缺钱，性格也非常执拗，有点像历史上的于谦，老是不投降。可见这个商人很小气贪财，一点利益也不愿抛让，结果这笔生意谈得很失败。更失败的是恰要谈妥的时候，驴子撅屁股在栅栏边屙了一泡驴屎，脏了他的裤脚，使得他肯定不买农夫的驴子。当然不买就不买，商人还可以到别的农夫手里买，或者等着别的农夫牵过来，他再上去开价。农夫不卖也就不卖，他也可以卖给别的商人，继续讨价还价。农夫的活法就是他还有一点点选择的余地，但是对于驴子最终卖不卖，他没有选择。

　　我们又来考虑一下，商人为什么不买农夫的驴子。是农夫的价格实在太高，还是这个商人家里呆得无聊，大街集市上转转，逗着农夫耍耍，寻开心，其实心里压根就没想过买农夫的驴子。或者因为驴子屙了一炮屎沾了他的裤脚，使得他怨恨愤怒，最终没有买农夫的驴子。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说明这个商人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人，那这样就不是他的活法。商人的活法就是要赚钱，赚大钱，越多越好，要不然大清早来到集市上闲逛干嘛。难道像中世纪一些哲学家，整体无所事事只是为了闲逛？哲学家是闲逛出了名的，他们的活法就是头脑古怪，不切实际，整天想入非非，还永远不承认。即便这样，也代替不了农夫一家人挨饿想吃饭的情景。当然商人比农夫自由，比农夫的选择要多。

　　再往下，我们又来分析一下驴子的情形。假如驴子会思考会说话，或者说驴子有得选择的话，那它压根就不会跟着主人来到集市。因为去到集市就意味着被主人抛弃，没准卖了以后就要被杀卖肉，结果活下去的余地都没有，更别提什么活法了。

　　公元前四世纪，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判了死刑，据说他有机会逃跑，但是他不逃，他很执拗很古怪也很愚蠢，而且从容赴死。我们不知道苏格拉底是向死而生，还是向生而死，反正他是不活了。他不活的情形是A和B供他选择，比如A是生，B是死，结果他选择c，意思是不玩了，拜拜啦，见他的上帝去了。这就是他当时的活法。

　　当然谈到活法，我们还可以举很多例子。比如《牡丹亭》里的杜丽娘是先死了，然后半夜托魂幽会柳梦梅，你侬我侬，情深意绵，最后还魂以生，结成秦晋之好。这是戏剧，人死不能复生，死了就是死了，谈不上活法。真谈活法，这样的戏剧活在历史舞台上几百年了，如今还不算死。那么活着人，有没有不死的呢，据我目前的了解，似乎还没有。

　　另外我们将前面的童话故事，还可以不停地延续下去。比如农夫牵着驴子往回走，他不可能始终只是一个人。他很有可能回去的路上碰见当地教堂的牧师。于是他们就站在一片稻田边，旁边有一颗桉树飘着叶子，头顶布有一张蛛网，几道明亮的光线犹如清凉的水纹洒下来。

　　牧师说，阿德里，你牵着一头驴子在大路上东转西转干嘛？

　　阿德里说，亲爱的牧师大人啊，我想把我的驴子卖掉。

　　牧师听后大吃一惊地说，你想卖驴子应该往西走，往集市方向走，而不是往东走，往悬崖那边走，那边没有上帝的，没有人讨价还价，没有人帮你。也没有上帝愿意帮你。

　　阿德里听后沮丧地说，不瞒牧师大人，西边也没有上帝，因为我半个小时前将驴子牵到集市上去卖，谈了将近一个小时，结果还是没有卖掉。

　　是我不够虔诚，还是上帝根本就不存在，压根就不管这事？阿德里转换语气，充满疑惑地看着牧师大人问。

　　肯定是你不够虔诚。上帝是永远存在的。牧师语气非常诚恳地回答道。

　　那上帝存在，我的驴子为什么没卖掉。晚上老婆孩子还要躺在床上挨饿。

　　你不够虔诚。

　　我要卖我的驴子！农夫最终赌气似的说。

　　我的天，为了卖一头驴子还要询问上帝，缠绕这么多东西，这样的上帝可要可不要，或许没有上帝，人类反而活得更好。这就好比许多活着的人，活着活着总要问，人活着有什么意义，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样的问题就是上帝的问题，然而上帝一贯抛出问题，永远不给答案，这就是上帝的高明之处。结果人又无乱冒充上帝了。好比满大街的人冒充圣人，引经据典，满口胡言乱语，冒充哲学家，还冒充算命先生或者巫婆。不论怎样的冒充，都是他们自己的臆想，总是代替不了别人的活法。

　　当然有些朋友读到这里又会说，你是一个无神论者，不信正道也不信邪，就信自己那一套说法。我想说得是驴子如果有选择的话，或者懂得选择，那它就不会选择跟着主人走向市场去等死。它会选择回到农夫的茅棚，白天拉磨汗涔涔辛苦，晚上可以站着睡个好觉。三月意大利杜鹃花开了，城市漂亮的妇人坐在井边打水洗头发，驴子没准就会跑向田野，撒蹄叫欢，撅起屁股摇尾巴，寻找另外一头雌性谈情说爱，生个小驴子。无奈驴是马的变种。驴子跟驴子做爱只能生出小驴子，不能生出马来，这就是驴子的局限。

        王小波《寻找无双》里的无双要是有选择，她就会选择油瓶倒了不扶，头发脏了不洗，衣服对襟敞开能不拉就不拉。白天骑着一匹小白马在长安街折柳枝桃枝挑逗男子，晚上与绿萍坐在灯下捉影子玩。无双最想要的选择，或许就是选择不被王仙客这个变态狂寻找。事实上没得选择，所以王仙客选择寻找无双走遍长安城大街小巷，还养了一群可恶的兔子泛滥成灾，房顶到处都是，左蹦右跳，打也打不完。

　　农夫的局限是他没有钱，他必须将家里唯一的驴子买掉，这构成了他目前以及以后所有的想法，一种最现实的活法。商人更自由一些，选择也更多。有些精明的奸商可以上午九点起床听着墙壁的闹钟响，伸手摸着金色的珐琅台灯，下午五点钟回家看着漂亮的女儿，穿着花边裙在院子里玩绿枝藤。西墙花园里小径旁美丽的花卉该修剪了，有钱人可以去修剪，但是农夫没有这样的花园，也没有这样的闲心去捣鼓这事儿，他唯一的活法就是明天把驴子彻底卖掉。

　　当然除了商人之外，还有妓女、小偷、乞丐、音乐家、骑士、贵族、《儒林外史》里的范进等等，他们唯一的活法就是在他们能够选择的范围内尽可能地折腾下去。我看世上的人，没有哪一个人能够超越上帝的眼睛活下去，都是在有限的范围尽量捣鼓自己。这又回到前面的内容，“我要什么样的活法”，事实上什么都要不了，往往就是在驴子、农夫、商人以及上帝的眼睛之间打转。有时是驴子，有时是农夫，有时是商人因为驴子屙的一泡屎沾了裤脚就显得任性，还有的时候就扮演全能的上帝，仿佛无所不知无所不晓，骗神骗鬼骗自己。归根结底有一点，驴子今天晚上还好好地活着，明天早上九点没准就要拉到集市上杀倒卖肉。这不是我们想要的活法，却又常常避免不了。

千幻烟

占个沙发，首席欣赏。

小平_gMTT8

      看了公子的文，另有感触，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活于事，听天由命倒也落个自在，也不失为一种自我解脱的办法。

潭边老桑

公子哥无人喝彩。                                                                                    

草舍煮字

意大利人不吃驴肉吧。
农夫和驴子对活法无可选择，商人所选非分。公子的意思似乎是绝大多数人都是不自由的，限制人们自由的枷锁太多了，经济，政治，文化，道德，法律，宗教，风习，家庭，个人身体和心性，寿命，运气……实在不行还有一念之差的限制，比如那个商人。
所以，谈论活法是奢侈的。

fonyuan

大师你好。请收下我的膝盖

fonyuan

认真看完，写得非常可以，也很实在。
可惜的是这个写法在这里不大过得了关。因为你跑题了。而且跑出去十万八千里了。;P
在别人把你抽得皮开肉绽之前，砖家先给你上一课。
这就好比，老师叫小学生写个命题作文《我的爸爸是好人》。结果你写完，老师一看，你写的是《我的爸爸为什么必须是个好人》。虽然都有爸爸，都有好人，但老师看完还是一头雾水，完全找不到爸爸的好人表现。于是给你一个大大地鸭蛋。老师很无语，你看到鸭蛋也很无语。;P
你看，这就是最后的结果。;P

凌啸远

千幻烟 发表于 2019-5-31 09:19
占个沙发，首席欣赏。

问好千幻烟！多提批评意见！

凌啸远

小平_gMTT8 发表于 2019-5-31 09:34
看了公子的文，另有感触，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活于事，听天由命倒也落个自在，也不失为一种自我解脱 ...

人不在江湖，也身不由己。

凌啸远

潭边老桑 发表于 2019-5-31 13:35
公子哥无人喝彩。                                                                                 ...

只要有老桑捧场，我的文就亮，这是凌某人的荣幸！

an安

综上所述：你让我请你吃什么？你没看见我兜比脸还干净吗？就不能给人留点儿面子嘛！
——送给草舍老师

凌啸远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19-5-31 14:38
意大利人不吃驴肉吧。
农夫和驴子对活法无可选择，商人所选非分。公子的意思似乎是绝大多数人都是不自由的 ...

草舍兄说丹麦人不吃驴肉，也使我想到要改成丹麦。中国人没有自由，往深处看，谈不上什么活法，更谈不上“我要怎样的活法”。不管你怎么“要”，没有什么选择，也没有什么办法。要钱要房子要小三，都可以要。如果想要这种形而上的，扯到有点接近高贵含义的那种“活法”上来，几乎就是扯淡。所以民国时的胡适他们经常说，中国人几乎没有人生。

凌啸远

fonyuan 发表于 2019-5-31 18:06
大师你好。请收下我的膝盖

芳源的膝盖太软，不收！

凌啸远

fonyuan 发表于 2019-5-31 18:32
认真看完，写得非常可以，也很实在。
可惜的是这个写法在这里不大过得了关。因为你跑题了。而且跑出去十 ...

你这家伙，两个鸭蛋一根筷子戳，也是满分。也有可能戳成糖葫芦。

草舍煮字

an安 发表于 2019-5-31 19:25
综上所述：你让我请你吃什么？你没看见我兜比脸还干净吗？就不能给人留点儿面子嘛！
——送给草舍老师

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