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题】没有雨的夏天

香薰古琴

　　没有雨的夏天

　　今年的夏天真是太日怪了！太阳就像一个精神紊乱的病人，没命地把热量往地上浇。植物的精神状态差极了，耷拉着身子一朵花也不想开。人就更不消说了。一出门，头皮晒得发麻，脚下烤得发烫。上面是烤面筋，下面是个铁板烧。


　　我们的生意从今年开春就一直没有个好颜色。到了七月份，饭店门前都少有过路人，别说进来了。常常是准备好的主菜，到中午都没有一个人。我、贾发才、服务员小丽还有厨师小刘，成了自己的客人。这种情况使我们不敢多买菜，买的越多赔得越大。我和贾发才，趴在吧台上悄悄地分析原因。小丽在靠近空调的一角坐着左手刮右手上的汗毛，也不知道把油亮的桌子再抹上一遍；厨师小刘的脑袋从送菜的小窗里探出来。左看看右看看，就不知道把菜清洗一遍。是不是厨师的手艺太烂了，是不是这个位置太偏僻了。贾发才一直认为是因为不下雨的原因。太空就好像清扫过似的，蓝得让人心烦。几个月了，下雨就像潦草得素描画，东一瞥西一捺，没个正经。你说谁还不赶紧回家在空调房里躺着去。


　　吧台前长条形的桌上已经勾了几盆菜，红烧大排、凉拌油豆腐、卤鸡蛋、还有一些猪蹄鸡爪之类的。这些菜是应对突发情况，就是万一有个客人，饭店要像个饭店的样子。我在心里双手合十祈祷着，哪怕有一桌客人，这几盘应急菜都不算白整。我斜了小丽一眼，干坐着客人就能来吗？她急忙站起来，把皮门帘挑得高高的。我听见她还算尽心尽力招呼路过的客人：先生，午饭准备好了，请进吧！


　　门口黑了一下，进来一个人。是个男胖子。他穿着蓝色的胸前带有卡通图案的T恤衫，两只脚朝外偏。是我从没有见过的最可笑的胖子。不管怎么样，只要是个人就行。小丽正要招呼他坐在正中间，显示我们饭店有客人。他却一屁股坐在正对着空调的那张桌子上。他的肥厚的手背上有几个小坑，里面能放进一个花生豆。半个屁股在板凳外面悬着，宽阔的脊背比案板还平整，大概他老婆能在上面擀面条。胖子抬起手抹了一把下巴上的汗。他的下巴基本和前胸连在一起，从前面看，我找不到他的脖子。


　　“先生，你的菜点好了吗？”胖乎乎的客人侧脸像贴着两个全麦面包，专注地看着菜谱。小丽给客人到了一杯菊花茶，站在一边。她抿着嘴巴，极力克制着自己的笑。


　　“来个红烧酱肘子，一盘手抓排骨，还有叉烧肉。对了，桌上现成的卤蛋拿三个。”小丽飞快地画着对勾，忘不了推销我们的特色菜油焖大龙虾。


　　“那就来一盘。对了，我还有一个素菜，土豆栲栳栳。还有牛肉汤。”胖子摸着耳朵边的汗，坐直了身子。


　　“先生，猪手和鸡爪弄个拼盘吧！特别入味。”他的面前很快摆上了两盘手抓排骨，和卤蛋，还有鸡爪和猪手的拼盘。这个小丽平时不大勤快，但是嘴上功夫是我比较满意的。就像今天，我根本不担心那些一早就做好的现成菜会馊掉。


　　但我还是要嘱咐小丽，先把昨天卖不掉的那个肘子热一下。


　　胖子吃饭的速度很惊人，排骨抓在手里，是那种满手去抓。他不怕油腻，桌子上很快就有了一堆骨头残骸。


　　“他可真能吃。像从灾区过来的。”小丽依着吧台，捂着半个嘴小声说，但饭店里只有一个客人。这个客人专注于眼前的食物，根本无暇听这些闲话。


　　特色菜油焖大龙虾必须由我端给客人。我从他的右侧递过去的时候，一点油汁溅在粗壮的手臂上。我恐慌极了，这种体型的人要是闹起事来，五个贾发才都不一定是对手。“先生，对不起，先给你擦一下。”


　　胖子歪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另一只手扯出一张纸巾擦了一下。咧着油乎乎的嘴，还有一些肉裹在牙齿上。他笑着说：“我吃的多，太麻烦你们了！”


　　“他要的都齐了吧？”厨师小刘的脑袋又出现在小窗口，他还系着白色的围裙，眼睛出神地看着唯一的客人，脸上露出奇怪的笑。他不像其他厨师那样脑袋大脖子粗，相反，他的身材保持很好，前些天他刚处了一个对象。


　　我、贾发才，还有小丽，厨师小刘，眼睛都朝一个方向。“真能吃，一般家里都养活不起！”


　　“你看他的肚皮，至少有七个月了。说不定里面是双胞胎。哈哈！”这种玩笑话贾发才都能开得出来，我狠狠地钉了他一眼。我的眼睛像钉子。他说的。


　　“这种人适宜去吃自助餐。有一回，有个胖子去自助餐，老板拦住他，把二十块钱塞在他手里说，你去对面吃吧！求求你！哈哈！”小丽也太过份了，说完这句话自己先笑得咳嗽不止。


　　“我可不去吃自助，我要把人家吃穷的。”胖子嘴里很明显塞满了食物，一边咀嚼一边说。原来胖子能听到我们对话，好尴尬。


　　突然，我们全傻了！


　　一直奋力咀嚼的胖子，嘴巴和整个胖脸猛地停住了。就在我们四个人一脸诧异的时候，他的胖乎乎的手伸进嘴里，掏出一个黑豆大的物件来，上面还粘着一些肉末。他凑到自己鼻尖前一看。他看见了，我们都看见了：这是一枚小螺丝，是炒锅上的螺丝。这几天小刘一直在找它。因为他翻勺的时候，烧锅晃悠，根本无法操作。


　　现在，它出现了！我的脑子飞速运转，如果胖子要免掉这顿饭，可怎么办？我就要炒掉小刘的鱿鱼！不不不，饭店再找个厨师太难了，客人少，我们漂不起一个好厨师。就小刘这二把刀，还得将就着。


　　贾发才脸都黑了，他怒气冲冲看着探出小窗的小刘的脑袋，眼珠子空前大。小刘急忙缩进去了，他可能做好了辞职的准备。


　　小丽也愣了，忍住了刚才发笑时的咳嗽，憋得脸像猪肝，也不敢说一句话。


　　胖子把黑豆一样的小螺丝，放进烟灰缸。转过头朝着吧台上的我们瓮声瓮气地说：“看看哪儿少了个螺丝。”他的额头上全是汗，有一滴顺着他的鼻梁流下来，人就像刚从桑拿房里逃出来似的。


　　“你们不要嫌麻烦。我今天刚发了奖金，自己美美的吃一顿。你们别管我，该忙啥忙啥。”桌子上只剩下半盘土豆栲栳栳，还有两个鸡爪，一些素菜。


　　“我们不麻烦，就是专门招待你的。你吃好！”我的心跳还在持续，但还是抑制着声音里的颤抖。我必须讨好这个客人。


　　“太美味了！我今天在你们店里真过瘾！剩下的吃不了了。我能打包吗？”我能看到胖子转身已经很困难，他的肚子装了我大概十天多的食物。


　　小丽急忙扯下了包装袋，把盘子里吃不完的东西分类倒进去。她笑容可掬地递给胖子说：“先生，请结一下账。一共186元。”


　　“小丽，给先生照顾一下。付160元就可以了。欢迎下次……”贾发才这句话说出来，就把我气坏了。这家伙经常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他妈的比炮弹还快。


　　“186元就已经是照顾价了，我们根本不挣你的钱。”我从吧台里走出来，因为着急，腰被吧台的椅子顶了一下，差点疼死我。可我顾不得，向前两步站在贾发才前面，意思是他说的话相当于放个屁。


　　胖子从裤子的后口袋掏出两张百元钞，小丽已经递上了准备好的零钱。当初我就看上她这一点。


　　“谢谢，谢谢你们的美味。”胖子走出饭店，我们一起冲向那个烟灰缸。

随玉

我先占个座儿，没空也刷存在感。

莹莹子期

这个没雨的夏天，遇见一个好客人，哈哈，否则就该砸锅了，写得真详实，我以为你以前真是开饭店的呢，老板娘可不太厚道啊。也请俺吃一顿呗，别说螺丝，就是钢筋俺都不怕。

李载丰

欣赏佳作！

千幻烟

拜读欣赏学习，问候斑斑。

清风剑

莹莹子期 发表于 2019-8-5 17:25
这个没雨的夏天，遇见一个好客人，哈哈，否则就该砸锅了，写得真详实，我以为你以前真是开饭店的呢，老板娘 ...

师妹，咋就把你馋那样？如果我说丢不丢人，你生气吗？

清风剑

难怪师妹馋了，我更是，一直淌着哈喇子看完的。师姐这几个菜很适合俺的口味，是不是写得俺呀？俺吃东西就这出，只是没他能吃没他胖。

清风剑

诶，没看他蘸蒜酱呢？

鴳雀

尽管没下一滴雨，尽管热得要命，我还是顾不上擦一擦急出来的汗水，一口气读完了古琴版版的叙述，真是好险哪，我一直等待着反转，然而它就是不反转，我以为古琴这次必赔本，必要出台绝杀技，我急，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然而，然而竟如此这般风平浪静把钱给赚喽！这是什么小说？阿，什么小说。古琴得说说创作用意。

一叶知心

老师的文章写得就是好，学习了！

重庆霜儿

哈哈，琴斑斑，你这样是要不得的，把个吃饭的场面写得如此得鲜活，还尽是好吃的，你让节食的吃货看了怎么想？啊……
没有雨的夏天，心情都是躁动的，小心思小算盘容易蠢蠢欲动，以小人之心度大胃之腹，心理大戏演得入骨，对比强烈。这篇，貌似在手法上有了一些改变，写得很含蓄节制，留给读者思考的空间比较多。

夏冰

场面调动是我所喜欢的风格。按着写，是一个不错的练笔手段。许多小说作者由不得就会在结尾飘起来。学习琴版好功夫。

守望天使

欣赏老师佳作，学习了！

香薰古琴

随玉 发表于 2019-8-5 17:13
我先占个座儿，没空也刷存在感。

存在感全给你，你天天来坐坐。

香薰古琴

莹莹子期 发表于 2019-8-5 17:25
这个没雨的夏天，遇见一个好客人，哈哈，否则就该砸锅了，写得真详实，我以为你以前真是开饭店的呢，老板娘 ...

昨天下午你们不理我，我就自己写了一篇好吃的，诱惑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