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长像狗一样的生存

秋也

　　　　　　　　　　　像狗一样的生存
　　　　　　　　　　　　　　　　　——读J·M·库切《耻》

　　事情如此发生：“她在我心里点起了一团火。”于是，身为开普敦大学传播学教授的戴维·卢里在一个星期五的下午开始了自己后半生的耻辱生活。这是一个雨天，他迷恋上了自己的学生，比他小三十岁的梅拉妮·艾萨克斯。“漂亮的尤物使我们欲望倍增”，在这样美妙的谈吐中，他诱奸了她。丑闻总是像风一样四处传播，被揭发后的戴维·卢里在校方举行的听证会上，拒绝悔过与道歉，最后以一种愚蠢的傲慢失去了自己令人艳羡的教授职位。所有的人都在议论纷纷，他不得不离开，前往萨莱姆镇。那里有他的女儿露茜，她独自经营一个小农场。从一个衣冠楚楚的大学教授，到一个邋遢的农夫，同时协助一个中年女人救治被遗弃的动物，他的后半生似乎已没有任何希望，剩下的只有活着，生存下去。

　　即使是乡村生活，也一样有危险与阴谋。更加令人耻辱的一幕发生了，露茜在她的农场里被三个黑人轮奸，戴维·卢里也受了重伤。种种迹象表明，幕后的指使者极有可能就是露茜所雇用的帮工佩特鲁斯。这是一出悲剧，在如此重大的打击下，父女二人唯一的选择就是生存下去。“生活就是现在这个样子，那是我们同动物共同拥有的生活。”这是露茜和他父亲争论时说出的话，这就是真实。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野心勃勃的佩特鲁斯终于露出了真正的目的，他以保护露茜为借口，让露茜做他的第三个妻子，条件是她用自己苦心经营的农场作为交换。由于不愿意离开这片土地，这个绝望的女人最终选择了接受。面对自己的耻辱，戴维·卢里可以拒不认罪，然而面对女儿蒙受的耻辱，他无能为力，只有等待命运的终结。

　　不要忘记《耻》的背景，是在南非，在“种族主义隔离制度”阴影笼罩下独立的南非。或者说，是在一个处于后殖民主义时期的南非。不过在这里，库切并未一如既往地把他的目光聚集于宗主国与殖民地之间深刻而又复杂的斗争，没有通过对南非政治形势的直接参与而呈现这里的残酷历史。《耻》所关注的，仍然是“道德/伦理”二元论主题，这正是《耻》能够成为一部杰作的关键所在。它超越了当下的现实，向着人的内心发掘，最终获得了一种永恒的力量。当露茜对自己的父亲说“在我的生活中，做决定的人只能是我”时，戴维·卢里所拥有的那个旧世界的伦理观无疑受到了冲击。他们之间的矛盾其实正是人类两性伦理观念深刻裂变的一种反映，在女儿面前，戴维·卢里只是一个男人，一个被拒绝接受的男人。那么道德呢？对于一个教授来说，一桩丑闻已经足以让他成为道德法庭上的被告。屈服于最原始的冲动，诱奸一个少女或许只是“非法越界”的表现。然而在动物福利会的地板上，与一个自己根本看不起的女人偷情，戴维·卢里的行为显然成为了人类道德堕落的典型例证。因为“耻”的产生，其实源于道德的确立。

　　“生活是一种药”。向来对动物没有丝毫爱心的戴维·卢里协助贝芙让那些被遗弃的动物“安乐死”，然后把尸体抛入焚尸炉。“他可不愿意把如此的羞辱强加于这些尸体”，耻辱无处不在，于是在他的内心发生了深刻的变化。最终，他前往梅拉妮·艾萨克斯的家，向她的父亲和家人道歉。一个从来不相信上帝的人跪下，“用前额触着地板”，他的礼拜显然意味着对于自我的一种救赎，然而来得如此艰难。“要是不行，还得做什么？”没有人知道答案。或许，只有他与露茜之间的一段对话揭示了生活的本质：“从起点开始，从一无所有开始。”“像狗一样。”“对，像狗一样。”

　　从小说的内容来看，我们很容易想到所谓的“因果报应”，但是库切的笔触如此冷峻。现代小说涉及“道德”这一主题时所常用的“反讽”手法在《耻》里面是看不到的，有的只是一连串的提问。一个作家的悲悯如此深切，因为他和他的主人公一样，只是一个被神遗弃了的人。最难以忘怀的一幕是——在戴维·卢里创作的歌剧《拜伦在意大利》中，特蕾莎站在卧室窗前唱道：“你要对这无边的静寂说什么？而我又是什么？”


（《耻》，J·M·库切著，译林出版社，2002年9月版）

哑猫阿凡

一部引人深思的作品，对于作品内含的思想挖掘和迁移可否更加“深入”一些呢？

舄兢

哪天找来看看。

戈眉

最初由 舄兢 发表
哪天找来看看。

呵呵，如果在网上找到，别忘了告诉我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