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的时候也就我年轻那会儿,我可以用五分钟下一盘围棋。是网上的一种快棋,十秒一步的。当然是游戏,不能和真正的围棋对弈相提并论,因为是玩,要的是兴趣,不求玩的质量如何,就是看谁快。
我年轻那会儿在北方某省会打工。我们楼下小区的一个角落里,常有两个人坐在那里下围棋。我偶尔从窗上看见,也到他们跟前看过,他们走得非常慢。慢到我无法想象的地步,所以后来我不再去看了。
他们都上了年纪,少说也有五十以上了,而我那时才二十多岁。
他们对围棋的爱好与我对围棋的爱好,是两回事,也就是说,同样是对围棋有爱好,但在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和二十多岁的年轻眼里,这是两种非常不同的爱好。他们那一盘棋可能要玩一下午,而我一盘棋只要五分钟。
但围棋还是那个围棋。
换个角度看这个问题,就是说,同样的乐趣,我有五分钟就满足了,而他们要用掉一个下午。
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我还是喜欢下快棋,但棋艺和二十年前相比没有任何进步。因为快棋本身就不会有进步,也因为对围棋并没有爱到骨子里,说到底,这就像抽烟,上瘾了,空了找个五分钟玩一局,仅此而已。
五分钟能干什么呢?论坛文友微风轻行说,五分钟对人生来说相当宝贵,不能浪费,最好能做些“正能量”的事。当然这是一种个人看法,对不对?不好说,只能说从某个角度看是合适的。版主草舍先生说,人到中年了,五分钟虽然不多,但贵在能静下来“思考”,“少要激烈老要稳”如果从整体人生来讲,能得到五分钟的快乐,那就再好不过。
中国人自古以来似乎对时间的概念永远是争分夺秒的,谈到整个人生,对生命的时间似乎又几近苛求似的,总要干出什么大事才算不白活,最好能惊天动地。假如最后成不了刘邦项羽,那至少也得是萧何韩信,文能定乾坤,武能安天下,一生“无憾”矣。
在如何成为《最伟大的推销员》里,有一条就是“假如今天是我生命的最后一天”,你要怎么怎么样!!!这种类似鸡汤式的激奋语句总会叫人肾上腺猛涨,然后做出些大事来。
说到底,还是奔着“无憾”去的。再说得通俗一点,就是奔着“人生的意义”或“人生的价值”而去的。多数人认为,人生一世如白驹过隙,应该珍惜,不说分秒必争,至少也不要“白活”。
这样谈的话,这个话题会越扯越远,越扯越大,最后很可能所有哲学家和科学家包括天文学家都参战进来……
可惜的是,我们一谈到“无憾的人生”甚至有意义有价值的“人生”往往是别人的人生,或我们期望成为的那种“人生”,至于自己是怎么活的就不能再谈,因为一谈就会扯到很多非常现实的问题。一扯到现实,什么“人生”都会变得苍白无力,有些人不要说“人生”了,“狗生”都没得谈,因为活得不如狗。不是贬义上的不如狗,是指人生之苦之累,简直不如狗。
你跟这样的人谈“五分钟能干什么”,我想,TA第一个反应倒不是“五分钟能干什么”,而是“你脑子进水了吗?”或者"五分钟内你从我面前消失。"
有个纪录片,讲早几年的广东某个工厂里的一帮年轻人每天工作12小时,每天上午下午分别只有10分钟的工间休息时间(当然除掉正常的午休)。工作台上的10分钟是用来干什么呢?用来休息。纪录片里这10分钟之内,多数工人就只靠椅子上或桌子上或蹲在地上眯一会……
如果这时你问他们,“五分钟你能干什么?”他们多半会说,我继续眯五分钟吧。
这五分钟对他们来说是多么宝贵的五分钟,只要能再休息五分钟,什么人生的意义,什么价值和快乐,什么正能量等等等等都会抛在脑后,我只要再休息五分钟。
可是如果你此时正在等公交车,天已经黑了,起风了,秋雨要来了,而且家里的娃娃等你等了一天了,娃娃有没有在家里玩火?有没有出意外?窗户是否关严了?……只是公交车迟迟不来,你像所有人一样伸长了脖子,脚上像长满了鸡眼……这等车的五分钟,多么难熬。
非常不幸的是,这五分钟,你什么也干不了。如果想得太多,结果可能更糟糕。
所以说,不同的人,对同样生命中“珍贵的五分钟”有不同的理解和态度。如何利用这些“被看重”的五分钟,也许从某个角度讲就看重了生命的质量。那么我们可以往低一点的层次说,或者往俗气一点的地方讲,五分钟可以用来休息,也可以用来发呆,可以用来看天上的云,也可以翻翻闲书,听听音乐,扫一眼街边的野花,想一想刚刚发生的事,念一念远方的人,甚至开怀大笑,暂时忘掉人生诸多不顺,也可以掉几滴眼泪,转过脸来又得微笑着面对众生。
但问题的关键,别把这五分钟看得太重。生命中的每一分钟当然都珍贵无比,但生命的质量并不是每分钟都要有价值有意义,因为有时候,后退一步,往往是为了更好的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