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云南张礼 于 2019-9-28 07:59 编辑
哀牢山畔的哈尼梯田,一层层绕着山转,就嵌镶在哈尼人的眼角,散布在连绵的群山中。清晨,湿润的雾霭,遮掩着哀牢山容颜,朦胧中你会看见一双双明亮的眼睛,瞳仁中映出哀牢山雄壮的身躯,那就是与哈尼人紧密相连在一起的梯田。哀牢山逶迤起伏,层层梯田依山傍沟,静静地依偎在哀牢山的腹地上。
这里,我把哀牢山与梯田捆在一起来叙述,只有一个原因,我对它们有情感。哀牢山与梯田,就像大地上的一对母子,或是一双情人。它们相依相偎互作依靠,一起创造着生命的奇迹。对于两者,我都有一些想诉诸笔端的东西,有一些嘴巴不能言说的语言,只能用文字来留存。
哀牢山,我最想说的自然是梯田。哀牢山上的水,一点一滴悄悄地涌进梯田,雨水来临,梯田的水会漫流出来,又回流到哀牢山的山涧与河谷,它们间仿佛有着山水相连的情谊关系。
很显然,哀牢山算不上是一座名山,也不是一座特别的山。当我用冷静的双眸来凝视哀牢山时,还是会被它恢弘而博大的气势所震慑。在哀牢山上生活着一个民族,就居住在崎岖陡峭的山褶皱里,与山坡与梯田为伴,这个山背上的民族,就是哈尼族。梯田,哈尼人在大地上的雕塑,就是他们在大地上劳作的一个影子。哈尼人与梯田是捆在一起的,一生都与梯田紧密相连。哈尼人的孩子出生,全家要举行在梯田上劳动的仪式,在自家院子的泥土上画出象征梯田的方格。如果生的是男孩,就要由几个七八岁的男孩,在象征梯田的方格内,做驱牛扶犁耕田的动作。如果生女孩,就由几个七八岁的女孩,在方格内做拿螺蛳捉黄鳝还有收割的动作。这些,都是男孩与女孩长大后要做的。做了这些活动,老人才会给自家的小孩取一个哈尼名字。哈尼的老人去世后,仍然要埋在梯田旁边的山坡上,寓意在于,在另外一个世界,哈尼人还在守望着自已的梯田。
哈尼男人在灌满水的梯田上劳作后,累了,就会几个人凑在一块,吸竹烟筒过几把烟瘾。人们把竹烟筒轮着转圈,不分老少,一撮毛烟,或是一根“老平头”,就会让哈尼男人吸得滋滋有味。竹烟筒,是哈尼山寨一道抹不去的风景。无论在家里,或是田间地头或火塘边,竹烟筒总是“咕噜”“咕噜”地忙个不停。
在哈尼人家,你会看到每家每户的墙角,都摆放着一支好看的竹烟筒。可以这样说,哪里有哈尼人,哪里就会有竹烟筒,在哈尼山寨,谁家的竹烟筒好吸,谁家的客人就特别地多。一到傍晚,炊烟升起老高的时候,在家里做饭的老阿雅(老奶奶),心里就会莫名地焦灼 ,就会慢悠悠地走出家门,站在村口不时地朝田野张望,口中还念念叨叨。这时,守候在稻田边的老阿波(老爷爷)抱着竹烟筒,眯着眼瞻望着村庄的方向,阿波自然明白阿雅的心意,阿波不着急,做事总是慢悠悠的,老阿波摇摇头呵呵笑着,还不停地抖抖田埂边放着有些年头的老茶罐,心里想,吸完这筒烟就赶快回家,别再让阿雅等急了。老阿波揣摩着,若这次再回去迟了,阿雅有个治不好的顽疾,又会老奶奶的裹脚布一样,絮叨个不完。
俗话说:“庄稼无牛白起早,生意无本白操心。”牛是哈尼人的心肝宝贝,夕阳下,你会看到哈尼男人拉着木犁,吆喝着嚼着稻草的老水牛,手中的长鞭一挥,灌满水的梯田,就会被木犁的划动拉伤,梯田就会流出一道道金色银色的诱人光泽,闪烁出流光溢彩波光粼粼的层面。
梯田,一年四季都呈现出不同的魅力,都有它自身的特点。春天插秧季节,翠绿的秧苗随着春风扭着腰肢阵阵起舞,梯田一片片的绿妆,犹如一位位待嫁的翩翩少女在镜前梳妆。夏天,田里是一片青葱的秧苗,就似一个个稚气的小孩,乳毛渐丰。而收获的金秋时节,稻花数里飘香,金色的稻浪随风在梯田里上下起伏,好似一幅幅金色的绸彩条在随风飘舞。梯田最美的时候却是冬天,冬天凸显出梯田婀娜曲折的轮廓,在阳光和云雾的滋养下,银屏玉翠,云蒸霞蔚,如一幅浩瀚苍茫、气象万千的水墨画,让人在陶醉中生起一种身在仙境的幻觉。
哈尼梯田,是一件大地上的艺术品,一个摆在大地上的雕塑。它既不像北京故宫、长城等已失去功能的古迹,也不像安徽黄山、四川九寨沟等一些自然景观。哈尼梯田流传上千年,与大自然融为一体,是一个人间奇迹。它是文化与自然,智慧和汗水巧妙结合的产物。阳光下梯田上,哈尼汉子强壮的身躯和姑娘俊美的倩影,一个在驱牛扶犁耙田,或是在挥锄修整田埂,一个在田间除草或是挑粪施肥。
哈尼人的梯田耕作,每年都要三犁三耙,一次在春天播种前,一次在收割后,一次是在冬季休耕期间。常年的梯田劳作,形成了哈尼族自身的一些耕作习俗,如“男不插秧,女不犁田耙田”,“女人割稻,男人打谷”。从中可以看出,哈尼人把劳动强度大、操作技巧要求较高的让给男人,而轻巧、繁琐的生产活动则由妇女打理。
哈尼男人使用犁、耙、斧头、砍刀、大头板锄等,哈尼妇女使用镰刀、背篓及一些家庭日常用具,若哈尼妇女去使用犁、耙、砍刀,看上去没女人味,男人去使用镰刀、背篓,一定会被人们耻笑。
哀牢山的初冬,天空辽阔而又空寂,这时山峦轮廓分明,沟壑脉络突显,站立山巅可观山的辽阔雄浑之势,深入谷底可听溪水悦耳动听之音。初冬的山溪水,格外的清澈与舒缓,一眼可见水底的石还有水中游动的鱼。水边四处是绿色的藤蔓、翠色的水草。初冬哀牢山的沟沟壑壑,层层叠叠的梯田,一丘一丘极诱人地隐现在云海里。
哈尼人在生产生活中的器具比较多,如谷篮、竹撮箕、竹板凳、草扫把、竹火筒、竹烟筒、篾帽、草绳、竹编鸟笼、葫芦壶等。哈尼人的竹编,从竹类的选择,削竹的刀法及编织的程序及技艺,都有一些别样的窍门。
栽秧和收割两件农事,一般是由哈尼妇女来主持,谁家遇见这两件大事,都要换工互相帮助,谁家栽秧收割就由谁家来请工,并由请工的人家宴请被请工的人家,集体劳作的一些乐趣自然便浸透于田间地角。哈尼农家栽秧时节,恰巧你从栽秧的场所经过,你就得自认倒霉。在田里劳作的哈尼妇女,纷纷会从田里随手抓起湿淋淋的泥巴,一阵子朝你身上扔,甚至有个别哈尼妇女会跑到你面前,用田里的泥巴把你糊成一个花巴脸。这时你可不能生气,这是哈尼人“抹你黑”的习俗,是哈尼人对泥土的一种崇拜,是一种相互嬉戏友好的表示。遇到这种时候,你不如到梯田里踩踩泥巴,与大地进行一下亲密接触,体验一下做泥人的幽默,最后,可不要忘了,把这个美好的画面带回家乡。
到了金色十月,一股股暖风吻过田野,哈尼人的村庄四处都带着稻谷的香气,这时家家户户开始磨镰刀,准备将一年的心愿收回家,然后装进篾囤。在收割之前,哈尼人会先割一小片稻谷,然后脱粒,碾成米后,邀请亲朋好友到家里吃新米,这就是哈尼人的“吃新米节。”这个节日吃的自然是家常菜,但吃新米实是一种享受。新碾出来的米,煮熟后看上去洁白细软,散发出一层晶莹剔透的光泽,光是看看就是一种享受。而吃到嘴里这种美妙就到了极致,一种芬芳温柔直贴口腔,并直抵肺腑。我相信,这样清香的米饭,即使没有菜也能吃到饱。而用新米熬成的粥,趁着热气一口下肚,会感觉丝绸一样的光滑质感从口腔一路蔓延至胃,再扩散到全身,整个人从头到脚都会一阵舒畅。
哈尼人还有利用生产及生活用具进行趣味活动的习俗,如挑担比赛、扭扁担、背篓负重赛跑、男人背妇女赛跑、手拉手角力等。感觉其中最有趣的是扭扁担比赛,双方要进行扭、扯、翻、顶等强力竞赛,集对抗、技巧、耐力于一身,被扭倒的一方为输。射驽,是来自于哈尼族的生产生活的一项民间体育活动,哈尼族男子一般外出,驽不离身,是狩猎、防身的一种工具,也是体现哈尼族男子威武雄壮的象征。驽的形状象弓,用坚硬的桑树或者梨树做成。射驽时,身法、步法、站法以及呼吸的协调等都很有讲究。在狩猎活动中,有些哈尼人在猎取大型野兽时,一般还会在箭头上涂上毒药。而目前,射驽,仅仅是一种竞技体育项目或娱乐活动。
在哀牢山中,满山遍野都长着一种野橄榄,这种野果又称情人果。哈尼男女在恋爱期间,若有一方看中另一方,就会把野橄榄扔向对方。哈尼人还有这样一个习俗,举行婚礼那天,当迎亲队伍来到女方寨子边,女方这边尚未结婚的姑娘们,便会躲藏在路边的草丛里,用山上的野橄榄,击打男方这边的迎亲者。事实上,有些姑娘们,往往朝着自己的意中人扔野橄榄,机缘碰巧,也许便会砸出爱情的浪花。
哈尼族特有的乐器,也独具特色,如牛腿琴、响篾、芦哨、三弦、牛角号、唢呐、笛子、牛皮大鼓等,就连用树叶吹起的木叶也颇有滋味。牛腿琴,形似牛腿,是哈尼人特有的一种弹拨乐器,用野生桑树制成,长约三尺左右,琴的上部象燕子的尾巴,共两根弦,一般用牛角片来拨动琴弦。牛腿琴的中部发音区,有十二个筷子头的小孔,呈三角形状,分四组组成一个图案,这十二个小孔组成的图案,记载了哈尼人为制造牛腿琴而寻找野桑树时经历的一个传说。
哀牢山上,山茅野菜特多,能吃的昆虫类也不少,哈尼人能用山里的野菜与昆虫做一道野味宴。野菜有甜菜、树头菜、灰条菜、水芹菜、臭菜、细芽菜、马蹄根、棠梨花、大白花、老鸹花、刺桐花等。能吃的昆虫类颇多,如虾巴虫、竹蛹、野蜂儿、绿蚂蚱、酸蚂蚁蛋、树蝉等。哈尼人的餐饮用具也颇有特色,如木甑、土碗、木碗、木勺、砂锅、锣锅、木盒等。
哈尼人有个节日,叫“苦扎扎”节,又称六月节。此节日有一个典故,据《哈尼阿培聪坡坡》记载,说田里的一些泥鳅黄鳝及一些野兽,不满哈尼人的一些行为,便到天上告哈尼人。天神便对这些动物说:“每年六月到来时候,让哈尼人都轮流吊在半空中,重重惩罚哈尼人……哈尼的男女老幼,一个个吊到天上,千百个野物笑着回到山上。”过苦扎扎节打秋千时,哈尼男女老幼果真是一个个被吊到半空中,野兽动物们在丛林里笑哈哈,哈尼人在打秋千时欢乐得也笑痛了腰。“苦扎扎”节,还有一个窜寨娱乐活动,此期间村村寨寨都会举行化妆表演,哈尼青年都会穿起奇装异服,有的扮成鬼怪,有的穿起异性的服装。有的骑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高头大马,组成一支妙趣横生的“撵磨秋”队伍,人们从一个村寨游窜到另一个村寨,这一天人们尽情的喜闹尽情的欢乐,比起西方的化妆舞会毫不逊色。
在哈尼人看来,生是一种存在形式,死也是人生另一种存在形式,死亡并不是一个人的彻底消逝,只是一个人进入与人相对应的另一种存在形式。哈尼人认为,个体生命的终结,仅是一个人肉体与灵魂的分离,随着人的死亡,肉体与灵魂一分为二,肉体腐朽,而灵魂则长存不朽。肉体一停止呼吸,灵魂就开始向另一个世界复归。哈尼人把死比生看得更重要,家里的老人死亡举行的仪式很隆重,一般要举行盛大的“打抹撮”活动。
“打抹撮”,“抹”为老者,“撮”为跳,意即为死亡的老人跳歌。在举行打抹撮前,先要竖吊钱,扎丧堂,然后在丧者家的老房顶上插上一根系着响铃的长竹杆。这表示,出殡前夜要举行哈尼族丧葬中最隆重的仪式“打抹撮”。
哈尼人家老人一旦去逝,一般要鸣放三声火炮,向四邻村寨报告打抹撮的消息,并派人向外地的亲友报丧。来参加打抹撮的亲朋好友,来了以后,先要围着死者棺木或丧者的房子,跳“阿拉楚舞”,这是一种打抹撮前的传统舞蹈。夜幕降临,唢呐手嘹亮的吹奏声一阵阵响起的时候,无数的铓锣和大鼓也响了起来,房屋前便燃起了一堆堆熊熊的篝火,这时整个山寨都被篝火映得如通红的血水在沸腾,此刻似乎整个山寨都被鲜红的血液弥漫了。莫疋(贝玛)在灵柩前念起了超度亡灵的圣言,这时火堆前宽敞的坪场上,亲朋好友们便聚拢起来。铓锣大鼓那浑厚的声音又响起的时候,便有人跳起颇具传统特色的扭鼓舞,打抹撮的活动开始进入了序幕。
哈尼族的打抹撮活动,喜的成份大于悲的成份,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悲伤的场面,体现的是一种不动声色的苍凉悲壮的美。很大因素上,打抹撮活动,是哈尼人为庆祝一个人从尘世,进入到另一个极乐世界的一种狂欢活动。
在扭鼓舞中,小青年们自然形成一个又一个圆圈,想找男伴的姑娘们用花伞遮住半身,或者用篾帽遮住半边脸,若男的对女方有意思,便会伸手向女方讨一支香烟。有备而来的女方,若有意于对方,便会装着羞涩的样子,把烟递给那个幸运的男青年。打抹撮活动是通宵达旦的,而一些在打抹撮活动中私定终身的人,唱着跳着到了如胶似漆的时候,便一对对悄悄相约着退出打抹撮活动,消失在隐秘的夜色中。
站在哀牢山腹地,极目远眺,你会看到山上层层叠叠的梯田,静若止水地挂在你的眼帘,金色的银色的闪烁着诱人光泽的一块块碎片缀满博大的山体,仿佛一道道天梯从山巅垂挂下来直抵山脚,每道天梯都是一片流光溢彩波光粼粼的层面。若你站在远处细细地凝视,梯田顺着山势的蜿蜒,一丘一丘精美绝伦地隐现在云海里,梯田清碧的水面荡漾起的片片璘光,犹如一幅幅宏大的山水画横挂在群山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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