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时期,蜗居无聊,忽翻杜诗,读《石壕吏》一篇。犹记当年,我们上课,至“有吏夜捉人",时觉老杜亦写当下实情,彼时乡村计划生育正紧,捉人如饮凉水,见怪不怪,而翻墙,封门,拉走粮食,绑人之类时时有之,而剖腹引产更未觉有异。至老杜诗则多有愤激,所谓吏者,即治安联防队也。 今重阅此句,竟无复当年之恨,记得有女汉子龙应台氏曾说:我不在乎大国崛起, 我只在乎小民尊严。 也许老杜就是这样!只在乎人民生存的可悲,不关注国家的存亡。 但是,我们知道,虽然老杜慨叹生民之艰,吏呼可恶,亦止同情耳,未否决河阳之役!况其后辗转秦州,成都,而其得官军收复河南河北竟有漫卷诗书喜欲狂之叹! 忽记老杜困于长安叛军,歌哭"国破山河在"时,正张巡、雷万春、南霁云死守睢阳之时。倘或张巡如老杜心系百姓性命,或早早投降于胡虏! 但张巡以三千兵力,拖住数十万叛军,死守睢阳三月,因粮草无着而以女人老弱为食,虽城破人绝,却为大唐军队的反攻赢得时间,为保证国家江南赋税通道安全做出了决定性贡献。 后世史家论及睢阳保卫战,以为张巡之死拒,是保国存种之举,食妾之烈,空前绝后。乃至张巡等等皆被封神供于祠庙。 一定有人会举出南宋之灭及满清代明,或张巡之举未必就是灭种之保卫战。但我们确实能深切体会到蒙元一朝汉族民众的可悲及无助,因此张巡之勇烈,理应歌颂,毕竟权利之战和保种存文之战是有本质区别的。一些人对美国人罗伯特 李在南北战争时,放弃抵抗时的堂皇理由(让妇女和儿童参加战争是不道德的)推崇备至。但不应忘记,他们的战斗无关保种,只关利益。 那么杜甫在举国抗虏之时,叽叽歪歪,所记三吏,非动摇军心民意之作乎? 或设郭子仪、李光弼等看到此章,不知作何想?估计那时候,老杜虽随走随记,不过都装在他的布袋之中了。所以他歌哭不止,奈何彼时百姓不知,官军不知,不过是他自己的一点心得几句感触而已。 杜甫的走红其实是从欧阳修开始的,那时候,天下太平,人们早已忘记了灭族性质战乱的痛苦,只从杜诗里发现了一种写诗的文艺及题材,当然也看到生民的困苦,于是杜甫都成了圣人,具体的说,仅仅是一种悲悯民众的情怀。 我们在看历史人物时,往往无法还原背景,根据文字体会其人,好像很有道理,但作文字和真人实在差别很大的。 就像时下,当一些人搏命奋战的时候,一些人躲在楼头,还在温文尔雅的晒吃晒喝,偶尔也发些杜甫式的感触,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当然不论如何,太阳照常升落,生活仍然需要继续。当阴霾散去,故事会增加内容。 个人的命运永远会在国家社会命运的大船之上,所以张巡的境界,能说流利的西语的龙应台永远不懂,杜甫或许也未必能够理解。 牺牲一部分,成全族群,是动物的进化法则,而人类也须遵守才能不断持续发展,大约这就是物竞天择。 2020.0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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