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动物】琐碎日子

冰峰雪鹰

      我感到老婆今晚的菜，做得滋味好极了，高兴得打破了吃饭记录。老婆看我吃得愉快，倒是平静地瞧着，好像看不出她的微笑。老婆此刻的含蓄，意味深长，我知道，她是在等待夜晚好戏上演。
      老婆又端来了涮口茶，我满不在乎接在手里，在口腔里涮了几涮，又往食道里咽了下去。弄清爽了，我抬眼对老婆说：你今日是怎么啦？咋像侍候老太爷了？老婆收拾起那副碗筷，又拿抹布抹了几轮，才对我说：吃满意了吧。吃满意了，我就跟你商量个事。
       我说，这没吃满意，也得说事哈，有啥子事，你敞开肚皮说。老婆皱了眉头说：哎呀，我都成孤家寡人了。我有点气，冲着老婆说：啥？孤家寡人？不是我每次都尽兴了你吗？还有啥想不开？
      老婆说：你叫我咋想得开？原先一起玩的伴儿，现在都不搭理我了！我这个难受，你这眼里只瞧见奶子吗？你瞧瞧我的脸蛋，都成了锥子脸了！我说：锥子脸挺养眼呀，现在女的都时兴锥子脸。
      老婆眉头又一紧，一脸苦相地说：我是心里吃苦哇! 好像爬满了一窝蚂蟥，满心窝乱钻一起！哎呀，老公，你得跟我排解掉！不然，我都急得发疯了！说着说着，老婆露出了水深火热的神情。
      我说，你是开罪了哪些熟人吗？还可以想办法补个火吧？老婆嘴一撇，说，补火还来得及，不就是一条狗的事吗？花点钱买回家，不就成了？她们个个都意思了一条狗，我是要撵人家屁股后啊！
       我瞪起了眼，瞪着老婆说：买狗？干嘛买狗？你又不是阔太太，未必寂寞到那个地步？再说，你应该不会忘记，我对狗过敏的！
      老婆甩下那块抹布，冲着我嚷嚷道：你的良心不会痛啊？我这么替你着想，让你可劲儿吃。你吃舒服了，就不管我的死活了?
       我耷拉脸说：我是狗过敏，你叫我咋办？过了敏，根本干不了啥。还要吃药打针，又耽误功夫。你硬要买回来，是要分居了？
      老婆瞥了一眼，说，分啥子居呀！想哪里去了？我早想好了，狗买回来，就放在对面楼芳芳那里。跟她的哈士奇一起，圈在她的储藏间养。你犯不上跟狗见面，由我全面包干，图你多快话点。
       我瞟了老婆一眼，说，真弄不懂你，尽想整啥子花肠子，居然学起人家养狗了。你把狗放在芳芳那里，这不给人家添乱子吗？
      老婆忙说，我只在她那里放几天，这几天的狗粮我整个包了。再选个吉利日子，我就把狗送给你们头头的老婆,包她老喜欢了。
      我疑惑地站了起来，冲着老婆说：你送给我们头头老婆干啥？难道他老婆跟你说过，她想买条狗吗？她啥时候来找你谈的？
      老婆走上来，朝我脸上揪了一把，说：你是真傻还是犯呆呀！你未必连这点门道都没瞧出来？我都要对你看走眼了，你醒醒吧。
      我摸摸脸皮，说：啥子傻啥子呆？啥子门道没瞧出来？这送狗给头头老婆，难道还有啥别的讲究？不就是想从她口里讨话吗？
      老婆剜了我一眼说：你瞧瞧你们单位的那个，她老婆跟我说，在顶上个月，买了条狗送给你们头头老婆，那个不就得了你们头头的表扬？还说在发年终奖时，给个优先考虑？这不沾便宜了呀？
      我立马反驳说，老婆呀老婆，你的算盘怎么扒拉的？年终奖有多少钱？发2千块钱到了顶了，一条品相好的纯种狗，要价是多少？他再优先考虑，总不会有3千块吧？你咋去干赔本的买卖哩？
      咋会是赔本买卖？老婆又拽了我一把，说：难怪你5年来没开窍，没挪窝！成天在科室，竟还没摸出个门径！我低声下气的，不是想图你挪个窝？总戴这顶科员帽子，戴得我这脸蛋上发烧哇！
      老婆的话把我说低了头，我没吭一声，眼光不敢瞄她一眼。她不知道我围着那女人鞍前马后转，那女人背地跟我打情骂俏，实质上喝不到多少豆腐羹。老婆又拈起桌上的抹布，看着说：人家对我那么客气，这事就这样定了，别再有啥商量的，就照我说的办。
      我猜想老婆还被蒙着，放松了脸色，轻轻瞟了老婆说，老婆，也别用那么急吧，等我发下年终奖了，凑钱再买也不迟。再说，买啥品种，等我问清头头老婆。可别钱花掉了，整得两家都不讨好。
      老婆停下了挪开的脚步，朝我说，还等啥咧？等你年终奖到手，还差两个月，头头老婆还会有好话？买啥子品种，我去打听打听，你别费心了。早点给她送过去，让她乐呵，咱也早点得个实惠。
      我再驳不过老婆了，只好选择沉默。老婆买狗雷厉风行，整天整天往外面跑，顾不上管我发慌的情绪。我忍不住想，幸好孩子是寄宿生，一星期才回来一趟。不然，孩子叫起板来，看老婆怎么收场。我也默默祷告上苍，但愿老婆撞上狗屎运，撞个好狗回来。
      这天黄昏时分，我下班回家，正愁着弄点啥喂肚子。这时老婆喜悦地进家了，那个笑容像重新回到了高潮期。老婆手里拎着2棵大葱和1朵白菜，笑呵呵冲我说：老公，咱们今晚吃白菜大葱饺子。
      我不动声色地说，这男女搭配的就免了吧。老婆说；你等着吃就够了。我没再吭声，打开电视看新闻。老婆钻进厨房埋头忙乎去了。
       要说老婆也还够能耐的，我的新闻刚看完，热腾腾的饺子就端上来了。两人蘸着豆酱，呼噜噜吃起来，也顾不上说话。我吃了一碗，就放下了。老婆忙说：再整几只。我摇摇头：够了。说罢，我走进了书房。不一会，客厅的电视里，传出了叽里呱啦的声音。
      我知道老婆此刻正在看泡沫剧，她就好这口，有时看得呜呜哇哇嚷起来，还要将我绑架了一起看。这回，她倒安静了，我操起挂在书柜上的京胡，吱吱呀呀拉着。我一边拉，一边哼，很逍遥。
      我自拉自哼兴头浓浓，早忘了问老婆回来高兴的事。渐渐天色不早了，疲乏也涌上了身，我去洗涮完事，爬到床上去了。待我要合上眼皮时，老婆赤条条扑在我的身上，将红唇盖在我的嘴皮上。
      我被激醒了，闪过那个念头，挪开嘴问:到底买得啥狗啊？老婆又盖上了红唇，囫囵说：贵宾犬，正宗的。我又问：花了多少?老婆伸手搂了我一下，呛了我一句，别啰嗦，犒劳你一回还啰嗦啥！
      这个夜晚，我在疲乏和温情中睡了一宿。到次日到班，我不意撞见我们头头，礼节性地问了您好后，居然收到了他同样的问候。
这个情景，引起了我的思索。暗自揣测，多半是那条狗起了效用。
      说也奇怪，这天的工作，我干得很顺心，偷偷哼了几声。下班临走前，头头老婆又来电话叫我，叫我帮开个车。我怀着耐心，将这女人送到她家门口，她还想把我拽她家里，正好老婆来电话了。
      老婆见我回来得迟，笑笑地问道，头头找你谈了吧？嗯。我故意点点头，说，也许他老婆说了好话。老婆说：那是当然。她当时那个开心，都像傻了。趁着老婆高兴，我忙问，那狗多少钱啦？
      老婆抬手拍了我的屁股，搵着眼色说，到节骨眼上了，你还谈钱，就跟小鸡肠婆娘一样，男子汉气味都叫野狗叼走啦？我也搵了老婆一眼说，这婆娘，又扯到狗子身上了。难不成我不如狗啊？老婆撇了一下嘴，动了动嘴皮，说了一句，你别得便宜还卖乖呀。
       哇塞，我还真得了便宜。接连几天，我偶尔撞见头头，他都回应我的问候，带那么一点亲和力。到了夜间，老婆或许感受了什么，总之和我滚在一起，就伸手来搂我。这可是玩西洋镜的事，让我的心头有点发飘，身子也发飘。可是，飘不到一个礼拜，问题来了！
      那天晚上老婆可能乏了，起来迟了就叫我去外面吃。我来到小区一家米粉馆，那里有点热闹。我吃完拔腿就走的，是一个女食客的话，一把抱住了我的腿。我听得从她口里，冒出个狗字，不禁问到，美女，这是哪里的狗？美女头也不抬地说，欧，是财富小区的狗，好几家都发疯了。听说，咬了7、80人，马上要查狗封杀了。我慌慌地走出店门，暗想，这财富小区，不跟咱们一个区的吗？
      果然，我到岗之后，明显感受到周围一股莫名的气氛。那个气氛暗示我，好像发生了糟心的大事。大事的漩涡中心，连接着一个上头指示：从即日起，各社区严查养狗户主，派出城管人员，挨家挨户搜查，一经发现，立即收缴扑杀。不服从者一律罚款侍候！
      听完正式传达指示，我的心顿时发毛了。我当时担忧起老婆买的那啥子贵宾犬，是不是正宗狗种呢？它不是此次查缴对象吧？还有，头头老婆给狗上了户没？要是没上户，可不就糟了？那头头摊上这件烂事，还不会把气撒我身上？他不会怀疑我故意为之吧？
      我闷着脑瓜回到家里，看见老婆像被追了债样的，靠在沙发上发呆。我顾不上她发呆了，忙跑到厨房去看，里面没见一棵菜影。我一跺脚转了出来，走到老婆面前，抓瞎般舞动双手，大声说，老婆，今天是周五了呀！你家小姑娘要回来了，她到底吃什么呀？
      老婆像从梦魇中醒过来，呢喃到，回来了？好好，我这就去买。老婆抬起屁股，慌慌走出了房门。我就先到厨房淘米煮饭，擦拭灶台，擦洗锅碗瓢盆。正忙乎，我听见了女儿进屋的叫唤声。我立刻反射过来，跑出来迎接宝贝蛋。只瞄上一眼，我的心不平静了。
      只见女儿瘦瘦的脸蛋，此刻涨得绯红。她惊疑地问我道：爸，外面那些警察叔叔，干嘛要打狗哇？打狗？我听得心头一紧，搪塞说：是叔叔们的新任务吧，爸搞不懂。女儿猜疑地说：这是啥任务？狗不是朋友吗？咋成这样子啊？我忙说，咱管不着它了，等你妈买菜回来，爸给你做上好吃的。你还可以跟爸碰一杯，不错的吧？
      女儿未置可否，坐下来打开电视，调试着频道。这时，客厅茶几上的电话响了。女儿抓起话筒听了，就叫道：爸，一女的找你！我以为老婆拎不动了，叫我接应，抓起话筒一听，没听上半句，我一下就懵掉了，手一软，话筒从手上滑下来，啪嗒摔在了地上……

孙姜

坐沙发，看大片，爽。
围绕狗的人情戏写得一波三折，好看好看。

邱天

语言很不错，情节耐人寻味。都是创作好手哈，了得！结尾的留白，慢慢体会……

香薰古琴

这篇小说开头很棒，温情的画面引出关于一条狗的故事。老婆试图让我挪挪位置，决意讨好我的头头老婆，送一只贵宾犬。结果事情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老师一改往日写警匪探案题材，把视角投放在普通老百姓的生活。狗，成了人与人关系的道具，成了职位升迁的媒介。普通百姓提职，想的不是靠自己努力，而是迎合领导口味。小说充满反讽意味，读完让人心里反酸。故事开头很棒，结尾留有余味。
老师可以摁住一个情节往细里写，搞出个轻重缓急，小说就更亮了。

野芒

作品短小但很完整，语言也非常棒。通过送出一只狗的经历映射了小人物的悲哀，作品从对话、情节和叙述上都写的很含蓄，但更加反衬了主旨的表达，可见作者写的很用心。

云中彩虹

欣赏雪鹰好文，有趣，耐看。

重庆霜儿

老师不愧是写悬疑小说的，这则生活味十足的小说，悬念也足足的。从生活的场景过渡到狗狗的倒入后，故事的发展方向就有许多种猜测。然而，直到结尾的留白，作者也没点透，留给读者很大的想象空间。写得高明。个人感觉稍有不足的，就是开篇的对话相对平淡了一些。当然，可能因为我更喜欢在对话里捕捉隐晦的情绪波动和线索的原因。

灯芯草

作为毫无功利心的动物，却成了“人”手上的砝码，利益谋求的武器，却不料天有不测风云，结局陡转直下，弄得个鸡飞蛋打悔不当初。

蒙正和

好久没来中财，很是愧疚。拜读了楼主的佳作，点个赞！

冰峰雪鹰

在此感谢烹文贤弟无条件加分!小哥希望您还是多少说一句子。

建屋烹文

这个语言很活，要赞。很有生活气息的作品。内涵也很好！

牛老伍

好故事，很精彩！

拜读学习，问好老乡！

随玉

主题构思很不错，把职场官场的猫腻写得十分形象生动，只是故事以对话推进，稍微觉得有点单调了。问好老师。

言泊远

欣赏佳作，感悟朋友精彩；现代的科室故事，写出了现代人的情结，太有情趣了；祝福周五快乐！

喻芷楚

铺陈引水，买狗送狗打狗讲述老婆的送礼老做派落了一个空还招来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