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夏日荷风 于 2020-7-28 11:23 编辑
十四年前的暑假,我报名加入了县日报社记者的招录考试,试图摆脱乡村教师的身份,去看一看相对来说比较开阔的世界。
与其说是考试,我更倾向于那是一次学习与交友的好机会。笔试、面试、见习,断断续续持续了几乎一个暑假的时间,崭新领域、异地他乡、寄宿亲友,自然是有很多无以言说的苦,却是我有生以来最快乐充实的时光。那时正是青春年华,日日都精力充沛,想用自己的努力打开另一个世界。可是,由于种种原因,各方面成绩都不错的我,终于还是与这次机会失之交臂,暑假过后,不得不按捺住那一颗仿佛要飞出去的心,再次开启了宿舍、教室、办公室三点一线的生活模式。而那长达一个多月之久的备考、考试与实习岁月,期间的一幕幕,好似一幅幅隽永的图片,镶嵌在心灵的相册上,闲暇时回味一番,依旧散发着无限的魅力。
经历了一番求助的折腾后,我依然是那个我,学校依然是那个学校,讲台依然是那个讲台,同事依然是那些同事,可一切却都不一样了。走在校园内,我成为了大家议论的“那个想当记者又没当成”的人,成为了一个文字屡见报端却身处三尺讲台上的那个人,在领导眼里,我更成了一个一心二用,不能把主要精力放在教学上的人。复杂的目光,嘲讽的语调,内义丰杂的问话,我仿佛被附上了一个什么罪名,再无法成为之前那个教育一线上意气风发的年级组长、教研组长了。
我越发隐忍了,可是心里却并不服气,我发誓我偏偏要写,要发表东西,要用实际行动向学校里的部分人宣战。同时,也用一种特殊的方式,拉开了漫长等待的帷幕。我相信,只要我咬定青山不放松,终会有一天,等来那个春暖花开的日子,等来一个可以令自己绽放的崭新机遇。
那时农村教师家里,多数没有电脑,办公室也没有配备电脑的条件,只是在教学楼之外,有三间旧平房建成的一个微机室,机房的钥匙只在计算机老师手里。白天备课,教学,加上全校所有班级轮流在微机室上课,我是没有时间去那里打字写作的,只是到了夜晚,自己有幸不用去教室看夜自习时,才悄悄从微机老师手里借来一把钥匙,急匆匆打开电脑。按照学校要求,每天晚上放学时,微机室的网线就要被拔掉,所以到了微机室,我是无法上网,不过这也无所谓,因为我要抓紧这宝贵的时间写作,根本没有时间去浏览网页和上网聊天的。那间微机教室处在校园西侧一片荒僻的空地上,尽管开学时学校曾组织了声势浩大的除草活动,可时隔一个多月,尤其是几场夏雨之后,成片成片的荒草还是疯长了起来。那一刻,我在机房里聚精会神地码字时,在荒草地安家的蟋蟀以及其他我叫不出名字的小虫们正亮开嗓子放歌,时而齐唱,时而独唱,当然,这是我结束码字关闭电脑时才会听到的,因为夜太深了,又太静了,所以一群小虫们的合唱会轻易霸占这漫长的夜的舞台成为夜的中心。码字时的时光像是被我偷来的,我沉浸其中,忘记时间,忘记地点,忘记我是谁,忘记我在干什么,我其实不是写,而是用一颗心在倾诉,在解析曾经的日子,在打探明天的方向。那些低旋在校园间的种种情绪,某些叵测的眼神,或者彩色的蜚语,或者其他什么被杜撰和改编的某个故事片段或小小情节,在心音流畅的那一刻,全被灰飞烟灭了。那时,我成了一个真正扬眉吐气的人,我再次成为我自己的主人,有着无限的可能性,也有能力打开自己未来的天空。熄灯锁门,沿着那偏僻水泥路向家属院走去时 ,凉风习习,夜色斑斓,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浑身充满着一种说不出的力量。倘若蚊虫也想欺负我,那它们可就会失望了,它们亲吻在我手腕和脚脖子上那些密密匝匝的吻痕,竟然完全被我忽视了!
心灵的优雅曼舞,便是为自己铸就的最诗意的等待船只。是的,这只船,它的名字叫做等待,它会载你进入无限风光的梦想地带。
学校教学楼,还有一个专供老师使用的电脑室,里面有两三台电脑,白天的时候能上网,我想把优盘码的字发邮箱给老师看,或者放在自己腾讯博客上和大家交流,于是,就会一次次从三楼办公室跑到二楼电脑室,多数时候电脑前都坐着人,我就当是锻炼了一次身体,偶尔某个座位前没人,我就急匆匆地坐下,把U盘里的文字用邮箱发给老师或副刊编辑,并发表在注册不多日的腾讯博客上,总共十多分钟就够了,我就可以获得和老师文友们学习交流的机会了。我满脸激动地走出微机室,管那些投向我的什么异样目光呢,我的世界,不需要别人去懂。
有一次,我欣喜地接到了老师的一项任务,他打算出第二本诗集,为了扩大读者群,他准备在每首诗后附上解读,于是请我为他的几首诗歌写评。我多么激动,多么兴奋,与此同时,我又多么紧张,又一个崭新而艰巨的课题,对于初涉文学领域的我来说,能行吗?于是,我迎来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失眠,那一夜,我的思绪围绕着一首诗歌不断延展,从春风春雨到花开花落,从黄土高坡到绿水青山,从金色童年到懵懂青春,从深情凝望到渐行渐远的,还有病重的父亲,还有隐忍的母亲,还有升入天堂的弟弟……那些日子,我成了一株沉默的高粱,我低着头,课堂之外,总是若有所思地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那些曾经熟悉的人或者物,都仿佛披上了一层白纱,变得不可捉摸,充满神秘的意义和欲望。我仰望操场四周那哗哗作响的杨树叶,看它们在蔚蓝的天底下随心曼舞,觉得是一首诗句;我行走在丁香花开的校园小径,聆听到那顺着打开的后窗飘来的琅琅的读书声,觉得是一首诗;我听校长背着手在会议室训话,不时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觉得是一首诗……我怎么感觉我生活在一部深刻凝练的诗集里?我怎么觉得哪里都是诗句,哪里都是留白,哪里都是诗境,一切都那么迷离、浪漫和缥缈?第一篇诗评写完后,心里轻松多了,一切又渐渐恢复了原貌,酣梦接连而至,“夯实等待,坚强做自己”这句话,至此深深埋藏在我心里,我想,只要我够勇敢,够努力,终有一天,我会活成想象中的样子。
随着作品屡见报端,我在本地有些小小名气了,一次县文联打算出文学期刊,文联领导想到了这个素未谋面以文相识的我。经过一番不大不小基本顺利的周折后,我调入文联,成为一名专职编辑,读书码字,写评发文,我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做这些事情了。也是从那时起,我才真正地接触到文学这扇大门,认识到自己在这扇大门前的卑微和渺小,也渐渐给自己树立了一个目标:用夯实的等待,去制作第二艘通向未来的船只。
在我的理解里,等待就是以勤奋为方式,默默地为自己攒机力量,以获取踏入人生更美景深的通行证。人的一生,就是在一个又一个生命景深里的不断辗转,从而获得视野的开阔和心灵的丰满。 好比现在,我坐在办公室,拖着步入更年期的身体,认认真真的回忆过去,解读某一特定阶段的心路历程,亦是重新唤起面对生活的勇气,用平静如水的等待,筑建更加波澜壮阔的生命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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